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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台小号电风扇从早到晚不停地拼命工作，也化解不开这密不透风的酷热。

　　晚上躺在新搭好的硬板床上，每过两分钟就得挪一下地方，因为被身体压过的竹板席子，不消一会儿就变得像热炕头一样热不可挡，紧挨着身体的席子比炭火烤炉都热，烙得人受不了。老刘把一个旧床单挂在床头上，权当作是门了，用以遮挡外面的目光，因为门口有一个水龙头，包工队所有的人都上这里来洗衣服，洗澡，不到半夜都不会消停的。

　　久别胜新婚的翠花和老刘像做贼似的在床单后面干着勾当，鸟悄的一声都不敢出，只求速战速决。之后两个人就互相搁着一点距离，压低声音闲聊着。翠花的扇子一直没离手。

　　“我说这地方的人以前没有电风扇的时候，可咋活的呢？不扇扇子，就是睡着了，也得被热醒。”

　　“人家当地人早就熟悉，习惯了这种气候了。也就是咱们初来乍到的觉得难受。”

　　“你可咋熬过来的呀？看你少说也得掉了十斤肉吧？真是没少遭罪呀。”

　　“遭点罪能咋地，不都是为了挣俩钱，养家糊口吗？”

　　“为了俺们娘俩，让你受苦了。”

　　“呦，咋还讲起客套话来了？我不为你们，我为谁去？要是没有你们娘俩，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翠花一听这话感动得眼眶子都湿了。笨嘴拙舌的她一时间说不出更煽情的话来，沉默了半晌，然后又开了口。

　　“秦姐真挺够意思的，还做了那么多好菜招待咱们。”翠花念念不忘秦姐的好处。

　　“那哪儿是她在招待咱们呀？那些菜都是我买的。”老刘说。

　　“啥？都是你买的菜？你咋那么大方呢？那些菜少说也得二百多块钱。”

　　“二百能下来吗？花了我三百多块钱呢。”

　　“哎呦。”翠花气得躺不住了。她嗖地坐起身来，恨不得捶老刘几拳头。“你咋这么败家呀，花那么多钱干啥？再说，你为啥不早说一声，整得我都不好意思多夹菜吃，早知道是你买的菜，我就多吃几块排骨了。”翠花气得直喘粗气。

　　“好了，好了，你爱吃排骨，以后我多给你买。”老刘笑着哄翠花。

　　“这个秦姐真不地道，吃着人家的东西，还占人家的便宜，整的就像她有多大方似的，还口口声声让我别客气，随便吃。最后剩那么多菜也不给咱们打包两个。”翠花还是气愤难平。

　　“打什么包啊？咱们又没有冰箱，那菜放一宿就得臭。”

　　这倒是真话，就长沙的这个热度，就连到了夜里也丝毫不见凉快，食物放在外面没个不变质的。这么一想，翠花就消了气，复又倒下来。蚊帐里好像进来了蚊子，时不时地往人脸上扑，只是疲累的翠花也没心情去管它。

　　“那个老吴是哪儿的人呀？不是咱们单位的吧？好像以前没见过他。”翠花又问道。

　　“他是李老板家的亲戚，是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听说是老吴的老丈人借给了李老板十万块钱，”

　　“是吗？那他家挺有钱的呀？他是哪儿的人哪？”

　　“是黑龙江的。”

　　“那么远？连黑龙江的都跑到湖南来了？”

　　“这有什么呢，俺们这里哪儿的人都有。有河南的、河北的，还有吉林的。”

　　“李老板真能划拉。”

　　“人家老吴以前在黑龙江还是个厂长呢，后来厂子黄了，这才出来打工的。”

　　“哦，是这样。我说他那做派看上去不像个普通人么。”

　　“他来了有一个多月了。不瞒你说，他啥活也不会干。”老刘压低声音说。

　　“那当然，你见过哪个当厂长的干过活？”翠花也低声说。

　　“真不知道李老板是怎么想的，找这么个人来干啥？又不能干活又得多拿钱。跟俺们这些干活的拿着一样的工资，就管跑跑腿，支个嘴儿。”

　　“李老板大概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不得不留着他。”

　　“就是因为这个才留着他的。”老刘已经很困了，他含混地应了一声，就翻过身去，很快睡着了。

　　都说东北人长得好看，其实东北人里面最好看的还是黑龙江人，尤其是黑龙江男人，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皮肤还特别白，看着真养眼。那老吴能有四十岁了吧，可以说正是作为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翠花仔细回味起白天看见的老吴的模样，难免觉得有点脸红耳热。

　　一觉醒来，车库外的水管子旁边已经聚满了人。刷牙、洗脸、冲身子的不一而足，整个包工队的十几号人都住在这一栋楼的车库里，这条支棱在楼前空地上的水管子，就成了大家的聚会地点。难怪所有的车库里都住着人，唯独这个屋子没人住呢。

　　翠花躲在布帘子后面，一直没敢露头。男人们都光着上半身，一个大裤衩子，一双拖鞋就是他们整个夏天的标配。光溜溜地来来去去也就罢了，大清早就冲凉也是没谁了。当然，在这个温度始终没下过三十五度的地方，人们的身上从来就没干爽过，时时刻刻都是汗流浃背的。只有被凉水浇过，才能得到一点通体的舒畅。只是当翠花去接水时才发现，那水管子里流出来的水，居然也是热的。把地下水都能烤热的天气，简直恐怖得让人无语了。

　　翠花从蚊帐里一出来，就被面前呜呜泱泱、黑压压、赶不尽杀不绝的苍蝇团团围住了。昨天太累，她对周围的环境没有细致地观察。一大早上睁开眼睛就发现，这里整个是特么一个苍蝇王国。铺天盖地，乱乱营营到处都是苍蝇，最恐怖的是放着吃剩的东西的地方，黑乎乎地落满了苍蝇。昨天吃剩下的几个水果，都散发出难闻的臭味了。翠花赶紧把东西划拉划拉都装在塑料袋里，准备扔得远一些。

　　老刘因为媳妇来了，立刻像增加了许多责任似的，出来进去地忙得脚不点地。又帮媳妇打洗脸水，又体贴地帮媳妇把牙膏挤在牙刷上，不等媳妇过去洗脸，就拎着毛巾站在旁边，目光始终追随着媳妇，准备随时随地把毛巾递给媳妇，活像个小役伺候主子的奴才。却不想被翠花看见那无处不在的苍蝇落在了牙膏上竟倒了胃口，一来气把新买的牙刷都扔了。老刘为自己好心办坏事，更加陪着小心，围前围后却不知怎么伺候媳妇才好了，只能陪着小心的笑脸。不管咋样，能看见媳妇，能搂到媳妇，他就已经很高兴了，就算被媳妇骂两句，他都开心得不得了呢。

　　“呵！还没亲热够呀？过来吃饭了。”随着一声喊，秦姐突然冒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个饭碗，身上穿着短袖上衣和长裤。好家伙，这么热的天居然穿长裤，真是看得人直替她冒汗。

　　“有啥好吃的？”老刘问。

　　“大清早上要什么好吃的？稀粥馒头，咸菜。”

　　“不吃，天天都是这些破玩意。我带我媳妇出去吃。”

　　“去吧，别忘了给我带点回来。”秦姐嘻嘻哈哈地笑着走了。

　　“先别管吃啥了，你先管管我上哪儿找厕所去吧。这都快尿裤兜子了。”翠花心急火燎地说。

　　老刘一听忙带着翠花直奔前楼的单元门口，两个人上了连栏杆都没安装好的预制板楼梯，尚未完工的楼房，没门没窗户的，地上砖头、瓦块、铁架子，什么都有。好在所有房间都没遮没拦的，可以随便进入，只是二楼也有人居住，那是属于另一个包工队的地方。房子里除了楼板，别的什么都没有，讲究不得。翠花在三楼的犄角旮旯里解决了问题，回到车库时，大部分人都洗漱完毕，吃饭去了。

　　老刘带着翠花来到楼群外面，一个顺着山势建造的由低到高的一排房子那里。显然这里是饭店一条街，都敞开着门做饭店生意。一色老旧的房子都是乌漆麻黑的门楣，估计油泥都得有一尺厚。个个饭店的空间都不大，最多能摆着四五张桌子，可吃饭的人却不少，走过的几家饭店都坐满了人。继续往上面走时，就听见有人在喊：“大哥，你也来吃饭来了。过来，这有座。嫂子也来了？”

　　老刘和翠花扭头一看，就见老吴正坐在一家饭店的桌子边，朝着他们俩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