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刻意让金雪莲回忆那段不快的记忆，可她借着酒劲，还是给我讲起了她这多年来，那段早已尘封的经历。

　　金雪莲说，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我彻夜无眠，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我知道，我这一走后，可能就要与刘红学彻底分开了。尽管我在内心里，多少次地告诉自己一定要与他分开，甚至想过多次与他分开的方式与方法，但要真正下这样的决心，要真正离开他的时候，还是有些复杂的顾虑与难以割舍的情感。

　　她说，人们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我们婚姻的坟墓里却没有掩埋爱情，而是掩埋了年轻时的轻率、无奈与无知。当年我是在家里出现变故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嫁给刘红学的。当时，我确实一时着迷过他那身军装。结婚后，我发现，我俩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金雪莲接着说，我一心想着，通过勤劳过一个安稳的踏踏实实的日子，而他总是那么着急，喜欢冒险，凡事总想着走捷径。为此，我俩争执不断。在漫漫的长夜里，我们相互冷漠对待，在众人面前，我还得努力保持着家庭和睦的假象。

　　你想一想，几年来，我活得多么累呀！可以说，多年来，我表面上维护，内心里，一直在挣脱。这种挣脱，一直是想象中进行着。这使得我变成了真正的两面人，白天与晚上，人前与人后，我对他或者说他对我，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当然，这也是我能在恢复高考后，考上学校的一个主要原因。我几乎每天晚上都用看书的方式，消磨时间。你知道，我们能看到的书太有限了。我就看我们以前学过的课文或者我当小学教师时的那些学生的课本。一遍又一遍，我重复着阅读这些书，许多语文课文几乎达到了能背诵的程度了。

　　刘红学也知道，如果我上学走了，可能就要与他离婚了。他根本不愿意让我去上学，他同时也知道，他是阻拦不住的。即是阻拦了我的身，也阻拦不住我的心。

　　他和那个东北女人搞在一起的事，我早有耳闻。但我并没有在乎。我知道，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心情阻挡他。即是没有这个东北女人也会有其他女人闯入他的生活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他是身体强壮的男人，而我也没有尽到一个妻子应该尽到的责任。

　　那天我回到家里，正好碰见那个东北女人躺在我的床上。我确实是有些愤怒的。转眼一想，既然他愿意就随他而去吧。

　　是的，我是赌气离开的。即使没有那件事我也会很快离开这个家的。他与四川人勾结在一起，套取队里的煤矿之事，我非常清楚。我觉得报应，迟早一天会到来的。我没想到，那个煤矿他还干了那么长时间，还能干得如此红火。他敢贷那么多钱给你们，想独吞那一片煤炭开采面积，实际上说明他已经利令智昏了。或许你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我曾劝阻过他多次，但他根本听不进去。这人呀，一旦被欲望把控，自己就会变成魔鬼。

　　也好，他的失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成全了你。要不是他那么贪心不足，你哪里会有那么一大笔启动资金呢？我觉得，或许上苍真正眷顾的是你，而不是他。看看你现在的事业，更能说明这一点。你想过吗？这究竟是为什么？

　　要不是那次透水事故，或许他还会赚很多的钱。我觉得，钱对他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他能适时的退出，也是算上天还在顾念着他。不想让他栽更大的跟头吧。

　　那天，刘红学送我的路上，我始终一句话也没说。我觉得实在没话可说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好在我们之间没有孩子，都无牵无挂。

　　相反，倒是他在车上，一直指责着我。说我这不好，那不对。对我，还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说急了，我就对他说，红学，别说了，事情已经如此，我们就这样结束吧，反正我俩也没有孩子。今天就到此结束吧。让我下车去。

　　当时，我也是一些生气的话，哪能想到，这个狠心的刘红学，果真把我扔在半路上。

　　他自己居然开车走了。

　　我蹲在路边哭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也没有见到刘红学的踪影。

　　我彻底绝望了。

　　我设法联系到了我的一位同学。他就是我现在的老公。我们是初中同学。上学时，他多次给我递过小纸条，都让我一一回绝了。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想着王星农。那时的我，很纯很真。觉得自己非王星农不嫁，谁能想到，后来扭七拐八地走了这么多弯路呢。

　　那时，我看不上我现在老公的一个重要理由，是他的脾气火爆。上学时，动不动就与同学们打架斗殴，让我非常害怕。但此时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啦。刘红学把我扔到半路上了。我无依无靠，我能想到的只有他了。当然，我曾想起你与星农，但你们两个都不可以，你们谁也无法帮我。

　　我现在的老公姓柴，他爸给他取了个挺吓人的名字叫“虎”。他当时在省城经营着一家建材市场。别看他没有文化，脾气火爆，但胆子大，有魄力，敢闯敢干。

　　当柴虎从省城开车，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浑身乏力，饥寒交迫。他把我带到他在省城宽大的房子里，我突然有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入住如此豪华的屋子呢。我知道，他也是刚刚离婚不久。他也渴望着爱的滋润。就这样，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就迅速地结合在了一起。也可以说，我又一次把自己轻率地交给了另一个男人。

　　说起来，这确实是一次草率的决定。与柴虎结合以后，我突然发现，我从一个婚姻的漩涡中，刚刚爬出来，又进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漩涡。

　　我与刘红学尽管志趣不投，但我俩毕竟是同一个村庄长大的。与咱们一样，我们有一种故土的亲情。我们俩，矛盾再大也只是个冷战，而与柴虎则恰恰相反。柴虎为人正直，做事讲规矩，待人真诚，就是粗鲁。还是像上学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口出粗话，动手打人。

　　对我也是如此。

　　说实话，我实在无法忍受他这种对人粗暴的态度。可与他同居后不久，我就有了身孕。为此，我既感到惊喜，又十分的纠结。我想，我应该把孩子生下，并且要把他养大，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我的冲动与无知，把一个小生命给断送了。况且，我们家一直就人少，父亲在世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家里能多个孩子，特别是有个男孩。更何况，我也是非常喜欢孩子。

　　所以，我选择了忍受。

　　给柴虎在一起的日子里，可以说，我享受着物质上的盛宴。宽大的宅子，做梦都不敢想的衣物与奢侈品。只要我喜欢，柴虎都会满足我物质的需求。也许我彻底成了他物质的俘虏，也许我感受到了他内心对我的爱慕，尽管他脾气火爆，我还是非常依恋他这个家的。

　　有时我想，这人呀就是难以完美。要不是他那性格、脾气，让我无法适应，我会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就在孩子过了一周岁生日以后吧，他在外面喝酒了。他醉醺醺地回到家里，我忘了我说了句什么话，他就抡起拳头打我。

　　你可以想到，他当着这么小孩子的面打我时，我的感受了。你知道，我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我。多年来，生活中的一切磨难，我都忍受过来了。被人殴打，被自己同床共眠，并生儿育女的人，如此粗野的对待，我是实在无法忍受的。这次我彻底怒了，我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还手，我保持了沉默。

　　第二天早晨，他还没有醒来，我就拿走他家里能拿到的钱。我抱着孩子，就回到了咱们县城。

　　我发誓再也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