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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深山愚翁 点击:631 发表:2021-12-04 15:02:13 闪星:4

  乡下人都是这样,一旦忙碌起来什么也不想了。

  有时候,我也想,这汗水是可以浇灌一切,也是可以冲刷一切的。重体力活儿,可以使人变得四肢发达,能让人的头脑变得简单。在繁重的劳动中,头脑里什么也不想,只是期盼着把活儿早点干完。对什么亲戚、朋友,甚至一些至亲人的思念,都会随着浑身的汗水排出体外。只有在夜深人静,或者闲暇之时,他们的身影才会不知不觉中潜入体内,潜入身体的某个深处,才会搅得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秋天进入雨季以后,烧砖窑不能再干活了。不仅仅是秋季,在冬季与初春,由于天气太冷,扣坯的活儿,也是无法做的。每逢这个时期,我就闲得慌,常常胡思乱想一些事,一些人。

  恰逢这一时期是雨季,我就想着出去走一走。到县城转一转,买件秋冬穿的衣服,或者什么也不做,就是转一圈而已。

  从县城到这山沟沟里往返的公交车,只有一趟。我大清早就站在公路边等车了。我远远地看见那辆载满人的过路车驶来了,赶紧招手示意停车,那辆车在我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我挤上了那辆车,摇摇晃晃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县城。

  每次下城里,我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吃一碗当地的特色饭,叫做“糊包”。“糊包”简单地说,就是把油炸的面团,泡在烩菜里。这烩菜还好说,那油炸的面团实在搞不清是怎么做的。不像油条那么软,不像麻花那么硬。也就是说,软而不化,硬而不脆。在烩菜里煮一下,更有味道。吃饱肚子了,就去县城的街道上,随便转一转。有合适的东西买点,没合适的东西,就去县城的大澡堂洗个热水澡,再返回。今天洗完澡以后,在路过一家卖军品衣物的商店时,感觉时间还早,于是就进去看了看。屋外高大而茂密的树木,把屋子遮挡的有些暗。站在柜台里面的女服务员脸色白净,留着齐耳短发,有点军人的气质。她们身后的货架上摆放着与普通百货商店差不了多少的货物。但是,在柜台的一侧有一个部队用品的专属区。那儿有军绿色的被褥、胶鞋、水壶,还有军绿色的衣服。我被这些的东西深深吸引。以前,一直有当兵的念想,现在,虽然这一愿望没法实现了,但对这些军绿的衣服还是情有独钟的。再说,那时候大家都喜欢穿这些衣服,我就买了一件上衣。

  办完这些事,我就急切地赶往汽车站。当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到汽车站时,才被告知,我已经误了返程的公交车。

  我坐在用木条钉的长条椅上,发了一会呆。心想,反正又不着急回去,误了就误了吧,何不去市里转一转,去找张五工聊一聊呢。

  这家伙自从考上大学后,几乎见不到了。每逢他回来的时候,我都是忙着出去干活儿。有时本来知道他回来了,但我一身泥污,累得半死不活的,也不愿意见他。明天正好是周日,我想,他也许有时间。与他聊一聊,看看他在学校的情况。

  对于我的突然造访,张五工的脸上满是惊喜。他更加清瘦了。脸色白净,头发很长,脸颊显得更窄,衣服好像是挂在身上。

  “你怎么找到的?”见到我,他高兴地问。

  “哈哈,你忘了吧,我鼻子下面长着一个嘴巴呢。况且我还上过初中呢,识几个字呢。”我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开玩笑说。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青年装,衣襟左上方的口袋上,别着一只圆珠笔;下面左右两边的口袋上,低垂着两个皱巴巴的遮盖。

  我想也没想,就说:“看,我给你买的衣服。你试一试。”

  我哪里是给他买的衣服呀,在县城一个部队的军人服务社,我是按照我的身材给我买的军绿色上衣。见到他时,我突然觉得,这件衣服应该送给他。张五工在外上学,应该穿得周正一些。我就一个烧窑的,穿上什么衣服也是个脏。

  他也没推辞,高兴地穿在身上。

  看见他瘦高的个子,窄窄的肩膀上挂着这件军装,显然,有些不合身。我说:“有些宽松,不过还可以,过一段里面套上个衣服,正好合身。”

  “无所谓,宽窄都可以。没那么多讲究。”五工高兴地说。

  张五工脸有些涨红,他激动的样子,让我为我的临时决定,感到非常满意。

  张五工赶紧拉过一把木凳,让我坐下。并拿过一个大大的搪瓷缸,给我倒了些白开水。这时,我这才抬头,认真地看了看,这大学生的寝室。

  四个木质的双层高低床,涂着暗红色的油漆;每一个床铺头顶处,都固定着一个简单的书架。一摞书被紧紧地卡在书架里;书架下面,是一床随意折叠的被子,软塌塌的,像一堆砖窑厂剩余的泥堆。枕头放在床的另一头,盖着统一颜色的枕巾;深灰色的水泥地板上,有些坑洼不平的感觉。周围白色的墙壁有些陈旧的样子了,不过看上去,还是白的颜色。墙壁上,有反复张贴过字画的痕迹;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一个电灯泡,灯口有些旧了,上面有些暗黄色的斑点,那根花线好像是新换上的。看上去,这根长长的电线把入户门顶部窗户上,张贴的画割成了两半。一半是一条弯曲而健硕的腿,去踢一个足球,另一半则是一位男子几乎要倾倒的样子。一个大大的方形书桌摆放在靠近窗户的地方,上面放着几个塑料外套的暖水瓶,与几本张开而又反扣着的书。窗户外的树叶,几乎唾手可得。窗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吃饭的小瓷盆。每一个瓷盆里面都有一个银白色的饭勺,静静地躺着。

  五工说:“咱们到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点饭吧。我叫上我的一位女同学,你先给我审一审。”

  说完,一脸神秘的笑容。

  我非常乐意见一见张五工的那位女同学。我想看看女大学生的气质与风貌。同时,检验一下,这小子的眼光。

  小饭店在校门左边的大街上。街道两边是一排低矮的小瓦房。我们走进一家“春晖家常菜”饭店。在靠近窗户的一张圆木桌边,围坐起来。服务员提着茶壶过来,给我们每人到了一杯茶水,随手递过一页纸质的菜单。

  张五工接过菜单,正反两面看了看。他说,就吃山西过油肉吧,接着又点了蒜苗鸡蛋、油炸花生米与烧菠菜。并要了三瓶啤酒。他说,咱们一人一瓶。

  他那女同学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摇着单薄而白净的手,推辞着说:“我不喝,我不喝”。

  五工说:“我的发小来了,你就喝上一杯吧。剩下的,我俩包了。”

  吃饭间,我了解到,五工的女同学是学生物专业的。晋中人。身体瘦小,皮肤略黑,但思维敏捷。

  两杯啤酒下肚后,我们都无所顾忌地聊了起来。

  起先,我与五工还都是说着村里的那些事情。等到说到学校生活的时候,他俩都说起了,“与蚊子同居,与臭虫共眠”的笑话。

  我问五工学了些什么?五工说起了他看的书。

  他从《史记》谈到《资治通鉴》,从托尔斯泰的《复活》谈到巴赫金的哲学思想。历史、哲学、文学,特别是人物传记,他说,他看了几百本书了。特别是他讲到马基雅维利《君王论》里,君王要像“狐狸一样狡猾,狮子一样凶猛”时,我觉得很受启发。何况是君王,在乡下也是这样,太善了被人欺,太愚了被人骗。

  我不知道他讲的那些内容对与不对,反正他借着酒劲,滔滔不绝地讲的那些话。我觉得挺新鲜的。偶尔,他的女同学用一两句简单的话,刺激一下他。他俩就辩论起来。

  他一副毫不想让的样子。

  他的女同学也讲了一些。我认真听,也能够听懂。比如,她讲,牛顿力学的道理。大致意思是,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掌握了运动的规律,就能够认识世界等。还讲,微观的世界是不确定的,是难以把握的,一个人的选择与决定,往往改变着它本身的存在等等。

  她讲的那些东西,尽管我觉得晦涩难懂,值得深思与回味。

  与他俩在一起瞎聊的过程中,我突然觉得我与他俩虽然年龄相仿,但差距很大了。他们的心还是那么充满好奇与纯真,而好奇与纯真对于我来说,好像是十分久远的事了。我惊讶于他们的知识丰富,视野开阔,也有点可悲于他们的天真与不切实际。甚至怀疑,他们学的这些东西,究竟是否真正有用,是否真的能够改变国家,或者说自己的命运。

  借着酒的威力,我也向张五工讲了我采矿,拉车,跑运输以及扣坯烧砖的收获与感想。也向他抱怨了,刘红学借机开起了煤窑,全村人都红了眼,到处都挖小煤窑的现象。并给他透露,我也有挖煤的想法。计划把生产队里原来挖过的一个窑口挖开,与他刘红学竞争的想法。

  除了记得张五工说我,能吃苦,挺能干这些话以外,我实在记不得,他对我决定挖煤的想法,有什么看法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像红薯藤熬制出来的液体。刚开始,觉得很难喝,喝着喝着就不觉得那么难喝了。一瓶下去,晕晕沉沉的,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俩把我送到学校内部开的一个招待所,我刚刚躺在那条白色的床单上,眼帘沉得呀,就再也不想睁开了。

  借着酒劲说出这些话以后,第二天,我有些后悔了。万一张五工把我这些话传给刘红学,不是没事找事吗?第二天告别的时候,一再嘱咐五工说,昨晚喝酒给你瞎说的那些话,不要当真。千万不要给刘红学说。我哪里敢与他抢着挖煤呢。

  张五工的酒劲也过去了。这家伙就这样,别看一副瘦弱的样子,但遇事总给人以理性与坚毅的感觉。他说:“看你说的,我哪里会呢。不过我觉得,那么私挖乱采的终就不是个办法。我觉得,政府一定要监管治理的。还是要谨慎投资。要干就要想办法办好正规手续。”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着他说的话。我觉得,他说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大家都那么干,法不治众吗,我哪能办了有关手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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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农闲了,学军想进城一趟,进城后他先吃了一份糊包馍,又给自己买了一件当下流行的黄军装。悠游自在的他打量着县城的建筑,享受着难得的闲适。不料竟然错过了返程班车。想起发小在这里上学,他一路打听找到了张五工,想也没想就把新衣服送给他,五工宽大不合体新衣服很高兴。小酒馆里,几杯啤酒下肚,学军醉了,他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倾诉着心里的委屈。第二天,五工告诉学军,开挖煤窑,最好能办好相关手续。该办哪些手续呢?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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