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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深山愚翁 点击:547 发表:2021-11-07 15:44:20 闪星:4

  在通往李家寨的路上,我与刘红学并排走着。我俩也几乎是一样的装束。我穿着一件洗得干净的长袖粗布衫。这种衣料是村里妇女们亲自纺织的土布。布料上是一道道蓝白相间的花纹。实际上,蓝色的竖线只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布料整体上看,都是白色的。一般女孩子的衣服也是这样,只不过把那个竖线换成红色的而已。村里有些手巧的女人,能在白色的粗布上染上一朵朵蓝色或红色的花儿,那六个椭圆似的花瓣,大小各异,好像花朵盛开的样子。当然,这是非常珍贵的了。一般只用作布兜,或者包袱。而今天刘红学却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粗布衣服,看起来怪怪的,但觉得,这比这蓝色线条的衣服更亮丽一些。

  我们俩都用木棍挑着全部的行李,一边是用床单包裹的被褥,另一边是几斤玉米面粉、一布兜烙饼,还有满满的两瓶子便于存放的菜。

  毕竟是秋天了,山村小路上,更能感受到秋天的气息。蓝蓝的天空抬高了许多。白云像一件件晾晒的长衫,飘浮在空中;茂密的绿草开始变黄变矮,只有一些紫菀花还在争芳斗艳;几个月来,死命叫着夏天的金蝉,像患了严重哮喘病的老夫人,一声声有气无力的样子;饱食的鸟儿,飞来飞去,很少张开它们那圆润的喉嗓。山间的风,已有些带刺的意味了,偶尔吹在我们汗淋淋的身上,有一股凉簌簌的感觉。

  我们不断地往前走着,周围的肃杀、空旷,衬托着我俩孤单的身影,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与难受。近一个时期以来,我总有种不安、虚空、伤感的情绪,进而又有一种破坏、逆反、背叛、对抗等心理活动。这种情绪不断左右着我的行为。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进入了叛逆期了吧。

  就在这个叛逆期,我迷恋上了武术。

  对于武术的迷恋,起源于我一位多年未曾见过面的叔叔。

  前面说过,我二爷是一位远近闻名的拳师,在他误伤了另一位拳师以后,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与官府的追究,隐姓埋名流落他乡。直到解放以后,才同家里人有了时断时续的来往。就在我小学毕业,对未来开始迷茫的时候,我这位精通拳术的叔叔出现了。他是我二爷的小儿子,村里的老人说,长得酷似我的二爷爷。我看着他在院子里一招一式,推拿自如的武术招式,着魔一般要跟着他学习武术。仿佛学了武术,就真的能成为刀枪不入的铁人,就能所向披靡,征服世界。

  无奈我的纠缠,叔叔就教给我一些简单的练习方法与基本套路。按照这些方法,我起早贪黑,不分昼夜,不断重复地练习着。这一时期,人们常常可以看见,在树林、操场、屋顶,到处都有我练武术的身影。多年来,我还没有这样,痴迷过一件事呢。

  叔叔给我传授武术的过程中,一再给我讲明一个道理:武术只是强身健体之用,不能养家糊口,更难创造物质财富。你还小,要图谋长远发展,还是要读书学习,或者学一些其它的专门技术。不过,这时候,我总觉得他这些话是一些客套话,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反而,只要一有时间就去练习拳法。可以说,整个初中阶段,我对武术的投入,远远大于对功课的钻研。

  李家寨距我们村,就七八里路的样子,但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深沟,与两道长满灌木的山坡。深沟南北走向,狭窄的河道里,一条小路穿行在茂盛草木之间;河道深处,平时溪水潺潺,像一支柔和的琴曲。举目河岸,是刀削斧砍般陡峭的石灰岩,让人仿佛身处险境,还有悠然自得之感;如果遇上夏天雨季,不知何处的山洪,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奔腾而来。顷刻之间,翻滚的激流夹着石头、木料、泥沙,像一只势不可挡的猛兽,狂奔而来,接着,又悄然而去。用不了多久,这里又恢复了,溪水在岩石河岸拍打回旋的交响乐曲。

  正因为这样,夏季走过这条河流时,我们还要非常留心河水的变化,与山间的声响。当时的植被特别好。由于林木茂密,在夏天的路上,常常可以看到有毒蛇蜿蜒而过,而在冬天的黄昏,躲在灌木丛中的野狼也会发出瘆人的嚎叫。别说小孩们,一般大人们出门,也希望能结伴而行。

  此后的许多日子里,每逢星期天,我与刘红学都要往返在这条路上。当然,在我们前后,也有邻村上学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相跟着步行。我们村虽然也有几个高年级的同学,他们好像并不与我们友好。有时,还与我们打打闹闹的。这样,我与红学逐渐成了形影不离的好伙伴。

  有时候,周日回家,也去找王星农玩耍,可他总是忙忙碌碌的样子。总有事情可做。

  有一次,他说,有些羡慕我们还能上学的样子。

  我问他,最近干了些什么活?他说,年龄小,队里并没把他当作什么劳力,没人分派任务。前些日子,去给一个泥瓦小工程队做学徒。每天,天刚刚亮,就要去一个水坑里挑水,挑完水后,要和白灰泥。再把白灰泥包,一次一次地提到瓦工手边。

  他说,刚开始,肩膀上又疼又肿,后来结了一层死痂,好多了。现在,即是不穿衣服,光着膀子,挑水也不成问题了。可是,那工头又不让我挑水和泥了,要我学着往脚手架上扔瓦。那么多瓦片,要我从下面一片一片扔上去,让上面的一个人接住,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我一看这活儿就发愁。一次扔一片的话,太慢了,一次扔两三片吧,瓦在空中就分开了,上面的人就用粗野的话骂我。接瓦的那家伙是一个脾气暴躁,又干不了技术活的人。三十多岁,力气蛮大,实在惹不起。哎!那活真不好干!怪不得几个小工都不愿干这活儿呢。

  “后来呢?掌握了那个技巧了吗?”我关切地问他。

  星农用手捋了一下,紧贴头皮的长发,他说,有啥掌握不了的,其实都是些粗活,稍微留意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起先,我一次只能扔上去一片瓦,现在,一下就能把四五片扔上去,也不会在空中分开了。

  我打心眼里为他能掌握这一技能而高兴,可他看上去,却是不快乐的样子。他说,就是太累了。一天下来,都不知道胳膊腿在什么地方了。我以前还有些失眠的毛病。这一段呀,不分地方,哪怕是草窝、石头堆,只要一倒下,就睡着了。上周天吧,干活间休息时,我倒在墙跟就睡着了。谁知风太大了,把一个木板吹了下来,把我的腿给砸伤了。

  你看看。说着,他撩起了裤子,小腿上打着白色的绷带。

  我的心一阵揪,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鼓起的绷带,问他:“还疼吗?”

  “刚开始,钻心的疼,现在……”他没说完,而是摇了摇头。

  我问他下一步的打算。他说,等伤养好了再说吧。金娃叔说,让我学着赶队里的骡子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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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秋天的山路上,走着学军和红学,他俩要到外村读初中。穿着家织的粗布衣裳 背着简单的行李,两个小伙伴踏上了求学之路。辍学的星农年纪太小,只能干些没技术含量的活计,他向昔日的好友诉说着劳动的艰辛,学军心底泛起一层同情的涟漪。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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