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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深山愚翁 点击:547 发表:2021-11-05 20:59:44 闪星:4

    庙宇是个好地方。它坐落在村边一个凸起的坡地上,夏季像褚红色的兽脊突起在翠绿丛中;冬季,树叶落光了,周围一片萧条景色,而它却露出了本来的威严。作为教室,它非常宽敞,而且有大大的两个方格子窗户。脚下是用大方砖铺就的地面,头顶是用麻纸裱糊的平展展的顶棚。只是裱糊的时间有些久了,上面有些虫蠹的小洞。若有风吹,从那些小洞里就会徐徐落下一缕缕灰尘。那些经年的尘埃有时会落在课本上,有时会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脖子里,或者衣服上。我总觉得,那尘埃里还有一股木香的味道。

  好像没有一个伙伴会嫌弃这些尘埃。如果徐徐的尘埃落在谁的头上,前后左右的同学,会转过身来,围着他开心地微笑呢。而他自己也是一副欢笑的表情,仿佛昔日的神仙给了他骄人的奖赏。当然,有时候,正在上课,老师也会笑,并让他出去片刻。甚至,还可以去老师温暖的办公室,擦一点香皂洗一把脸呢。

  庙宇里的冷,是刻骨铭心的。为了御寒,我们在地上跺脚,往手里哈气,有时候,上课都得用手捂着耳朵。由于过于冷,大家的鼻子里都是哼哼唧唧的,有时声音过大,老师的上课都受到影响。

  实在没办法了,老师就带着我们去很远的地方拾柴,也去煤矿上去担煤块。

  说起担煤块的事儿,我就想起红兵与红学这弟兄俩的事儿了。刘红兵是家里的老大,有点像王星农的样子,经常帮家里干活儿,长的个儿不高,看上去比较敦实。而他那弟弟红学,与他性格截然不同。人们都说他父亲惯坏了这孩子。

  一次,老师叫我们去很远的地方去捡煤块。稍大一些的男孩担着担子,担子两端的铁钩上挂着两个小小的筐子。小一点的同学,特别是女生,两人一组,拿一个筐子与一个木棍,两人抬着。按道理,我们两人一组就可以了。可那小不点刘红学竟然也挑着一副担子。那担钩太长了,挂上的筐子总是触磨着地面。他就把那两个铁钩子折了起来,挂在担子的两端。

  冬季的阳光好像只负责照明,尽管艳阳高照,仍然十分寒冷。捡煤块的同学们都迎着寒风,急切地向煤窑附近走去。每个同学都想着早早捡满自己的筐子,早点返回。可在去的路途中,那个刘红学却趁大家不注意,开了小差。大家以为,这家伙一定是拿了两个筐子,怕捡不满或者担不动,吓得跑了。谁也没有想到,原来这家伙没有去煤场附近捡煤,而是在半路上把一只筐子与担子藏在路边的灌木丛中,提着另一只筐子,一个人悄悄爬上山坡,折沙棘果去了。

  当捡上煤块的同学们返回的时候,见他坐在距村子不远的地方,等着大家呢。他的两只筐子里塞着许多沙棘枝条。阳光下,那繁茂的沙棘果儿簇拥在一起,像一粒粒金色的珠子挂满枝头,着实让人羡慕不已。此时,大家也为他回学校后,如何应对老师的询问而担忧呢。

  刚开始捡煤的时候,大家都在争着抢着地捡。生怕自己捡少了。到真正往回担的时候,才发现那煤块重得很,并不是那么容易担回去的。从煤场附近出来,同学们还有那种干劲,有的同学走了那么远也不换一下肩膀,或者休息一下。可是路走远了,大家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男孩们甚至摘掉了头上的帽子,女孩也解开了脖颈的围巾。

  在距村不远的路上,许多孩子累得实在拿不动了,就索性把好不容易捡拾的煤块丢弃在路上。而刘红学这时才来劲了,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捡拾大伙儿丢弃的煤。这样,回到学校的时候,他的两只筐子下面都是煤块,上面还塞着许多沙棘枝条。

  老师看见他是低年级的学生,竟捡了两小筐子煤块,还专门表扬了他,肯吃苦,热爱劳动呢。

  当他的哥哥与王星农两个肯吃苦的小个子,抬着满满一筐子煤块,最后一组回来的时候,老师已经在村口焦急地等待呢。

  老师说:“捡了这么多呀,这两个实在的孩子。”

  煤块捡回来以后,老师又组织男同学上山拾柴。本来山上那些可烧的干柴很多的,但男孩子们硬是喜欢那些油性大的干松柴,所以都走的比较远。一天下午,大家还没有完全把柴禾运出山,就听见野狼在沟底“喔喔喔”叫个不停。老师赶紧吹起了哨子,让同学出来。可那些男孩子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为能近距离听见野狼的叫声,而感到高兴呢。

  尽管我的学习成绩不一定很好,或者说,当时没有几个人是重视学习的,但我在干活方面还是出类拔萃的。特别是冬季教室里的生火,几乎是我与王星农两个人的事。每天晚上下自习后,我们两个人留下把火封好,天不亮就来到学校,又把火捅开。等同学们来上学时,那炉子已经冒起了红红的火苗,像在教室里盛开的一朵硕大的花朵。每当这时,我都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我觉得,能给人带来温暖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呀!

  在上小学的过程中,特别是冬季与王星农一起生火的日子里,我渐渐与他成了很好的朋友。他有一次给我说,等过两年小学毕业了,他就不去上学了。一方面是出村上学,他家里拿不出粮食,他觉得上学也没多大意思。反正最后也要在村里干活,还不如早早就干,还能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呢。我知道,他有三个哥哥,还有两个妹妹,他父亲为了养活这几个孩子,在村里也受尽了白眼。

  以前,我曾经有过多次跌倒磕破皮肉的疼痛,也曾与伙伴们争执中,被抓破过脸颊,那种火辣辣的疼痛,也曾使我留下过眼泪。但我从来没有悲伤的感觉。那肌肤的疼痛过后,我又是满心欢喜。听了王星农给我说的这些话后,让我幼小的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触动。也许这就是悲伤吧。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悲凉。而且,这种感受在我以后的人生旅途中,还不时地涌起。

  “你以后,还上初中吗” 有一次,王星农这样问我。

  “我还不知道,我爸爸说,多识几个字就能看住门户了,别人就骗不了。”我回答说。

  “如果你也不上学了,咱俩就一起干活吧。”王星农说。

  “好吧。咱们把山上那块坡地开了荒,种上一些胡萝卜,喂兔子。”我高兴地回答他。

  我俩都高兴地笑了,仿佛真的在山坡上开了一块诺大的荒地,地里长起了绿油油的胡萝卜。我们那一只只白色的,土灰色的,青紫色的兔子,正在地里欢快地奔跑着呢。

  有人说,忘掉了所学的知识留下来的就是教育。这就是我的小学,学校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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