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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了个巴子的，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样啊？”在数次相亲失败之后，高占海又去找儿子、儿媳妇诉苦。“张嘴闭嘴的就是钱，还特么不想干家务活。那我要她干什么？女人咋都这么操蛋呢？”

    “你以为现在的女人还像我妈那个时候那样呢？你一分钱不花就能找到我妈这么能干的媳妇？你这样的竟然能找到我妈那样的，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呀。你还不知道感谢我妈呢。”高平轻蔑地斜眼瞅着他爸爸。

    “他妈了个巴子的，来不来的你还教训起老子来了。其实那时候，要不是你妈下手太快，我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呢？”

    高占海的不以为然把高平和詹丽华都气了个倒仰。敢情在这个一辈子占尽了便宜的老巨婴的心里，居然是这样的想法呢？他还觉得他跟齐淑珍结婚是他吃亏了呢？真是没有天理了。

    “就凭你，你还——我妈找你做老公都亏死了，你还——哼！”高平把就要冲口而出的骂人话咽了回去，他本想不跟高占海争论，这么样的一个糊涂人，理他干啥，可是他心里又实在为自己的妈妈抱屈，替她感到不值。于是忍不住又说道。“你说你哪一点能跟我妈相比呀？论哪样你能行啊？咱们这个家要是没有我妈，早就散摊了、黄铺了，指望着你，能把我和我妹妹养大吗？要是依靠你，咱们一家人连裤子都得穿不上。别说我们了，就是你自己，要是没有我妈，你也连裤子都穿不上！”

    “妈巴子的，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没有我哪来的你？”高占海的火爆脾气可不是盖的。越是没能耐的人，脾气往往越大。

    “在咱们家里，你也就贡献出几颗精子而已。除此之外，你也没啥了。”高平的声音小了下来，他不想吵闹到被左邻右舍听见。但他小声说的话，隔着几步远的詹丽华都听见了。她忍不住偷偷地背过身去捂着嘴笑。幸好高占海听不懂精子是啥意思，才没再继续追究下去。

    “妈拉个巴子的，好容易没有人管着我了，来不来的还得受你的管！我不跟你扯别的，你赶紧把我的存钱本给我！”这才是高占海来找儿子、儿媳妇的目的。

    “你那五千块钱退休金还不够你花吗？那么些钱你就是打着滚地花，都花不完，你还要的什么钱？”高平没有好声气地怼道。

    “我花不完，我拿着找小姐去，你管得着吗？”居然当着儿媳妇的面说出这种话，这事也就是高占海能干得出来。他好像压根就没有什么羞耻心，他不管做什么，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别人的鄙夷和嘲笑，他根本就体会不到。

    “你——”高平的嘴唇又哆嗦起来了。高平已经觉得无地自容了，詹丽华见此情景，立刻识趣地躲到厨房里去了。“你别来找我要，我手里没有你要的东西。”高平气得眼珠子都红了，这个老头子如果不是他爹，他会不会上去揍他一顿？既然不能打他，那就索性耍起了无赖。把钱给他，他三天不到就得花个精光。

    “他妈拉个巴子的。这个死老婆子，她把我的钱给弄哪去了？”高占海永远不懂得什么是收敛自己。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克制是什么意思，他被母亲吴氏惯得不知天高地厚，总是想要啥，立刻就能得到啥，长大成人结婚之后，能干的媳妇把家里安排得妥妥帖帖，啥都不用他操心，他的心智和能力根本就没有得到锻炼的机会，所以此时的他和童年的他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平的眼珠子猛地瞪了起来。高占海竟然称呼自己的老婆是“死老婆子”，真是太气人了。

    “怎么地？你还敢跟你老子厉害？”高占海也感到有点心虚，他的声音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了，可架子还没倒。

   “你赶紧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爱干啥就干啥去，有本事你就找小姐去，别在我跟前放屁！”高平说着话又把他爸爸推出家门去了。

   “你看看你这脾气也挺够呛的。爸都那么大岁数了，你老跟他一般见识干啥。”詹丽华站在厨房门口小心地说。“我这里饭菜都做好了，你又把他撵走了。”

   “他太气人了。我妈是咋忍耐他一辈子的呢？现在我做主了，让我妈去鞍山。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妈再跟这个人有牵连了。”高平皱着眉头说。

   “你真定了？”詹丽华一脸的不相信。

   “真定了。这不马上就十一了吗？等放假那天咱们就出发。”高平斩钉截铁地说。

   “呦，那可太急了点吧，还没跟鞍山那边联系呢。”

   “那你就赶紧给那边打电话吧。过节这七天假怎么也办成了。”

   “那倒是。”詹丽华还在惊怔地搓着手，高平又不耐烦地催促她。她这才从床垫子底下翻出那个文件夹来，手忙脚乱地找上面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经过了十年之久，人家的电话换没换号码。所幸电话打过去之后，有人接了。对方是于俊卿的弟弟，他不仅知道这件事，还对齐淑珍记忆犹新。听说齐淑珍去世了，也唏嘘伤感了一番。感叹哥哥和齐淑珍的悲伤情缘，对于齐淑珍的遗愿满口应承，并说一定会在那边准备好一切，等待他们的到来。

    “想不到你竟然没有换电话号码呀。真是太好了。”詹丽华说。

    “我就是怕你们找不到我，我才不敢换号码的。”听对方说话就能感觉到于俊卿的弟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以想象于俊卿也一定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可惜啊，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把所有人的人生轨道都改变了。

    “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哈。”撂下电话，詹丽华和高平对视了一眼。

    “这事得跟你妹妹说一声。”

    “她那里好办。就怕她嘴不严，会告诉我爸。”高平说着话就给他妹妹打了电话，他妹妹答应放假时也跟着去鞍山为母亲下葬。

    当晚詹丽华在婆婆的骨灰盒前面放了个小碗，碗里装满了米，米上面插着几柱点燃的香。她也不懂应该怎样祭祀故人，对于那些规矩一点都不了解。如果这缈缈上升的烟气能把她对婆婆的思念传达给婆婆的话，那她愿意再多点上几大盆香。

    “妈，您马上就要和于叔叔在一起了。您高兴吗？”

    十月二号一早，高平开车载着老婆和妹妹高薇上路了。詹丽华扶着婆婆的骨灰盒坐在后排座椅上，她不放心让别人来抱着。骨灰盒包得是里外三层，最里面的一层就是婆婆一直珍藏的那件紫红色上衣，外面又裹了两层黄布，被装在黑色旅行袋里。三个人一路上都不说话，也许都感觉气氛挺凝重的吧？对于此行的目的都讳莫如深地不去谈论。快中午时到了鞍山，于俊卿的弟弟等在指定地点，他看上去是个很慈祥的大概六、七十岁的老人，长得眉清目秀，穿戴得干净清爽，人也文质彬彬的，可见于俊卿也一定是个俊俏帅气的男人。

    “欢迎你们来。我哥哥和齐姐姐的事，我一直都知道。齐姐姐是个难得的好人，我哥哥没福气啊。”中午在饭店吃饭时，于俊卿的弟弟回忆起往事，难免老泪纵横。

    吃过饭，一行人就直奔墓地。想不到于俊卿的另外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已经等在那里了。大家照例寒暄了一番。再看墓碑上赫然有两张并排放着的照片。一张是于俊卿，另一张居然是齐淑珍。那照片上的齐淑珍明显不是去世前的齐淑珍，那张照片上的齐淑珍起码年轻十多岁。她张着秀气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镜头，也看着每一个能看见她的人。那目光里有着殷切的期盼，也有着欲言又止的无限心事。

    “这照片是怎么回事？”高平惊讶地问道。然后又说：“我妈妈的墓在哪儿？”

    “也许你妈妈没跟你们说明白，她的墓跟我哥哥的墓是同一个。”于俊卿的弟弟带着一丝歉意说道。

    “那照片是什么时候放上的？”高平很纠结这一点。

    “就是你们来之前放上去的。”站在旁边的于俊卿的一个妹妹抢先说道。看于俊卿一家人的神情好像都有些不自然，也许这照片早就放上去了吧？那该多不吉利呀？但是现在纠结这个问题又有什么用呢？

    照片也就罢了，就连墓碑上的刻字竟然也是已经刻好了齐淑珍的名字，并且是两个人的名字并排竖着，左边是夫，于俊卿，右边是妻，齐淑珍。天哪，这太快了点吧？高平和詹丽华还有高薇都惊愕得面面相觑。从他们决定把齐淑珍送来鞍山，到他们动身，也不过才三天的时间，哪有个这么短的时间就连名字带墓碑都刻好的道理呀？不用说，这都是当年齐淑珍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切。她把活着的自己的名字刻在情人的墓碑上，除了她不想在将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麻烦别人之外，也有她的心已经跟着情人一起死去的原因吧？更是因为，她盼望着能早一天和心爱的人团聚吧？

    詹丽华看着墓碑上婆婆的名字和照片，仿佛是看见了婆婆本人一样，她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婆婆的用心良苦自有她刚强不忌讳的原因，也有她对命运和不公的反抗吧？照片上婆婆的眼睛仿佛灵动了起来，她那紧抿着的嘴角也似乎藏着一丝调皮的笑意。

    当骨灰盒被放进坟墓里时，本来无风的天气，突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股旋风，将尘土和树叶搅做一团，飘飘忽忽、飞飞扬扬地扑向这站在墓前的几个人，围着他们打了几个旋后，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詹丽华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坟墓里两个人的对话。

   “淑珍，你终于来了。”

   “是啊，俊卿，我来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嗯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坟墓又被恢复原状，一行人也准备打道回府了。在回去的路上，车窗外，红灿灿的云朵挂满了西边的天际,色彩绚烂得令人目眩。平坦的道路和一望无际的天边,在熊熊燃烧的天空的陪衬下,勾勒出一幅如幻境般美丽的图画。“这么美丽的晚霞，一定是为婆婆和于俊卿的重逢而燃烧的吧？”詹丽华欣慰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