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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作者: 深山愚翁 点击:634 发表:2021-10-16 22:54:50 闪星:4

  还是二狗妈,打破了僵局,她说:“老师呀,昨晚,孩他爸说了,还是你给娃娃们起个名字吧,这狗呀蛋呀的,总不能跟孩子们一辈子吧。”

  这话可赢得了大伙儿的支持,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是呀,老师有学问,就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好名儿吧。”“有个好名儿,闹不好将来还能发大财,当大官呢!”

  “什么年代了,还想发财,做官当老爷呢,你是不是还想当地主呢?”谁也没注意,村里的治保主任走进来啦。他这一句话可把大家给镇住了,特别是二狗他妈,咂了一下舌头,再也不敢多说了。

  她娘家是一山之隔的蒲县太林村,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呀。她就是为了逃脱这一沉沉的枷锁,才远嫁到我们村的。

  二狗的父亲按理也不是本村人,因为他爷爷膝下无子,从远房亲戚家抱来的。据说,这家远房亲戚也是地主家庭,解放的那阵儿,不知被土匪还是什么军队把他家洗劫一空了,为了给孩子以后另谋一条路子,才同意让他远房姨姨家抱走了这孩子的。据说,当时二狗母亲之所以能嫁给他父亲,唯一能看上的就是他爷爷家的历史清白。谁知道,嫁过来才知,他父亲的亲生父母家也是个地主。为此,她在村里谨小慎微了多少年。

  “起来,起来。站起来,往一边去。”治保主任推过坐在老师床沿的那几个人,在床上拿过几张报纸,说:“起个名字还那么费劲儿,看看吧,这上面可都是些好话,好词儿。随便挑上几个词就是好名字。”

  他一把拉过二狗,指着报纸一行标题字说:“来二狗,你就叫这个名字吧,你看‘工农’怎么样?”

  二狗毕竟是二狗,他一把挣脱治保主任,说:“不,我不喜欢这个,我喜欢那个。”说着,他用那小手指着报纸上印着的一面红旗。

  “哈哈,五星红旗,你还能叫五星红旗。干脆就叫‘五工’吧,在‘五星红旗’与‘工农兵学’里面,一边取一个字,怎么样?”这样,在治保主任的要求与说服下,二狗有了他新的名字张五工。

  万事开头难。既然开了这个头,下面的事就好说了。大伙儿纷纷在报纸上给自己的孩子找好听的名字,就连有名字的家长也来凑热闹,看能不能给他家孩子找一个更好的名字。大家似乎吧宋老师放到一边了。找上两个字,先征求治保主任的意见,如果治保主任说好,再问老师看好不好?老师哪里敢说不好呀,所有的人征求他的意见时,他都说,好好,很好。

  这样,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男孩都有了自己的新名字,二狗叫张五工,皮娃叫王星农,巡风家的那两个孩儿,一个叫刘红兵,一个叫刘红学。就连队长金娃家的姑娘妞妞,本来是有名字的,叫什么花娥的,此刻也在报纸上找了个名字叫金雪莲。

  等到大家把报纸上标题中的字都挑选完了,我妈妈才拿上报纸。她豆大的字不识几个,拿着报纸也是白拿。她让这个看看,让那个看看,大家都觉得,好一些的字都选给自己的娃了,剩下的字都不怎么样。但又不明着说,他们都不给我妈出主意,都说:“你看吧,我不懂,我不懂。”这时,二狗妈把手指曲成喇叭状,对着我妈的耳朵,小声地责怪说:“你慢慢吞吞的,咋不早点挑选呢!”

  无奈之下,我妈就把报纸递给了老师,她说:“老师你看看,随便给我家黑蛋起个名字吧,我家娃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参军的。凡事就得依靠你老师了。”可能就是妈妈这一句话,给了老师一个启发,就有了我现在的这个名字。

  老师说:“在过去,起名字是很讲究的,既不能跟祖辈的名字有冲撞,还要考虑孩子的生辰八字,相生相克。选好字后,还要通过康熙字典测算名字的笔划,看看是否吉祥,很麻烦的。如今是新社会啦,不讲究这些了,简单些,顺口就好。我看你家孩子就叫学军吧。”

  妈妈刚才说了,我是来上过学的,又不是来参军的,可老师给我起的名字里,既有学字又有军字。这世间的许多事呀,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宿命。就连名字都是这样,谁能想到,某个年代某一天,一份报纸上的标题,能成为我们这个小山村孩子们的名字呢,又有谁能想到,在山村小学,一位老师的一句话,就在我身上附上了一个新的标记,而这标记,又伴随我的一生呢。

  好!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以后我就叫杨学军了。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如此,事物原本就是如此,但一旦赋予某个新的符号,或许一切都变了。有了新的名字以后,似乎我们之间有了明显的区别,也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再也没有人想着去做过去那些恶作剧了。渐渐的,我们之间也开始有了自己的一些小秘密,有了自己要好的伙伴,当然也有了对其他人内心的抵触。

  再说这些名字吧,刚开始叫着确实有些别扭,但叫着,叫着大家都习惯了,反而听到别人叫原来的名字觉得古里古怪的。

  报完名后,我们每人领到两本书,一本是语文,另一本是算术。拿着书,我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油墨味与崭新纸张的清香。随便翻了一下语文书,里面有鸡马牛羊,以及一些人物的彩色图画,太好看啦。

  老师说:“看你那小手,别把书弄脏。”

  我知道,我的手,因为剥核桃皮而染上的褐色,还没有完全洗掉。因此,不好意思地把书合上。接着,老师又开始嘱咐家长们,回去给每本书最好包个书皮,别让孩子们把书弄脏了。并要求,给孩子们买个写字的石板与石笔。

  由于学校只有课桌,没有凳子,老师还特别要求,明天上学时,必须带凳子。如果家里没有单独的小凳子,就两人合伙,拿一条长板凳也行。

  于是,母亲们又把自己的孩子领回了家。

  在路过村里的供销社时,母亲带着我走了进去。供销社在村子边一座瓦房里。据说,这座瓦房曾是村里一位财主家庭院的一部分。是专供财主家孩子们读书之用的。从外观上看,它高高的屋脊上,竖立着一排雕着牡丹、荷花,以及不可辨认图案的砖雕;在屋脊的东西两端,还镶嵌两个张着嘴的动物头形。有人说是龙头,有人说不是;沿着屋脊两侧铺就的瓦,像一排排整齐而弯曲的圆木,一高一低地排列着。那自上而下整齐而弯曲的坡面,给人以曲线的美。在每一行瓦头处,还安放着一个虎头瓦。从下往上看,像蹲成一排的小老虎,正注视着我呢。由于时间太久了,在瓦楞间,竟长出了一些低矮的草木,这些草木好像被固定在那里,那么多年过去了,并没有长高多少。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不知这间瓦房,发挥过让财主家孩子们读书的作用没有。此前,人们在这里堆放杂物,现在归集体所用,成了村里人购物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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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个人出生后的名子,既蕴含着家长对孩子的美好期望,又彰显着家族的代际因素,因此无论何时给孩子起名都是非常慎重的。但在那偏僻的小村,在那个惟长官意志是从的年代,二狗们上学所用的名字,却被那个握着权力没有文化的治保主任决定了,在他的强制下,要伴随人们一生的名字,竟然随随便便的从一张旧报纸上挑个字了事。这不免令人唏嘘。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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