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孝礼的办公室宽敞而又明亮，摆有现代化办公设备。他喜欢人们恭敬他，或者叫他马老板，偶尔开玩笑叫他西游记他也不恼。他知道人们拿他与孙悟空相比。他的目标是连任下去，一旦时机成熟还得弄个真正的老板干干。一个典型的地方组织很严密的，在他的经营下成了铁板一块。他需要隐藏的东西太多了，表面上看他生活简朴，行为规范，实际上他的内心更加复杂和矛盾。他的痛苦只有跟周小玉在一起的时候才倾诉。当然，他忘乎所以的时候也向栾蓓儿倾诉一些不该倾诉的问题。对于栾蓓儿传说是他的情人，栾蓓儿有口难辩。然而，他从心理上感觉得不到，栾蓓儿并不爱他，只是屈服于他的权力。

　　马孝礼成为梁玉市所有人心目中最有影响的领导者，他为梁玉市的经济繁荣、全面走向小康打下了基础。那些基础包括在“两会”期间面对面的对话。人们普遍反应梁玉市的环境污染问题，梁玉市的腐败问题以及买官卖官跑官的问题。他已成功代表环境保护者同梁玉市环境保护局做工作，并回答腐败问题是全世界都存在的问题，不仅仅是梁玉市。说白了，人人都有腐败意识，只是你不谋其政不知其中的苦衷。我们正在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反腐斗争。反腐败者首先腐败了，他怎能反得了呢？

　　马孝礼经常作报告，一般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出了差错人们也能理解，领导比较忙，搞外资引进谈项目，出国考察等等，再加上多喝几杯，照本宣科也难免出错。在一次开梁玉市“三干”会议的时候，他中午挺有情绪，由小周陪着喝了几杯红葡萄酒，然后又做了爱。在与小周做爱的时候，小周的密友从美国发来了电子邮件，小周一时没有情绪就把他掀翻在床，他有点愤怒，这时秘书打来电话，他才恍然大悟，他忘了开会的时间。匆忙赶会场，接过秘书写的稿子就口若悬河的读了起来。大概过了半小时，他仍板着一副寡妇脸，突然他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括弧，读到此处停一停，此处可能有掌声。”掌声倒是没有，却引起全体开会的人一阵哄堂大笑。不过，面临这种局面，马孝礼挺聪明，他很快敷衍了过去。笑什么笑，我是看着你们打瞌睡故意这么搞的，你们看还有睡觉的吗？结果如他预料的那样，会场立刻鸦雀无声了。随后是热烈的掌声，人人显得精神起来。

　　他那时策划的许多谋略已在日常工作中广泛应用。几年前，两会上讨论他的工作报告，他知道不能通过也要想法通过，其目的就是让成绩掩盖腐败现象给人们带来的精神打击。现在那个策略已经被正常使用。马孝礼的手段是一流的，他常常能把死的说活了。因为那些想要他做出许诺的人，所想拥有的东西一旦拿不到，那些背信弃义的家伙就会绞尽脑汁不断地在后面制造谣言攻击他。他们通过各种形势向上一级有关部门塞满信件，这会给他造成不良的影响。因此他知道如何理顺情绪，知道他们对他的支持多么重要。他很会安抚民心。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为自己升迁而忙活的人们在他那里得到的许诺使马孝礼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原先的计划是先立业后成家。想定了先见世面后履行职责的主意以后，马孝礼利用节假日经常到工矿企业走访，甚至还下乡扶贫。除了见到美丽的景色之外，他还意识到腐败是梁玉市人的深重苦难。在走基层，深入生活，尤其到偏远的山乡旅行中，他目睹了上不起学的孩子。有人告诉他，早些时候这个村子流行一种粗脖子病。水源污染，近亲结婚，导致残疾儿童有增无减。这是发生在这个山区的一种常见病，夺去儿童的生命也就夺去了许多家庭的幸福与欢乐。

　　一句话，山沟里还没有真正脱贫。不是风景如画的好山好水，不能开辟旅游景点，他想，他妈的只能实行移民。这儿的山没有树没有正儿八经的一块好石头，他甚至怀疑先人的愚蠢，为什么搬进这儿居住？是啊，先民们为了逃避连年战乱才逃到这块穷乡僻壤的。因此，他想到后天环境改变人的命运啊！

　　马孝礼在一个山脚下随便走进了一个村子，不是坐车，而是步行，随身的秘书也不带，他想作为过路人打探一下他们的真实生活。他生于斯长于斯，对此怀有深厚的情感。他热爱家乡，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人们生活幸福。

　　温饱是解决了，但是土地调整带来了麻烦。村干部把土地收回去，每人只留几分山地，其余的山地谁承包谁掏钱，承包费用归村委会。村委会用钱还饭店的欠账。山民们敢怒不敢言。而他进的这个村子恰恰是他的一个朋友当支书。乡长又是他提拔的人，他仰天长叹一声，匆忙离开了穷乡僻壤。他们肯定有经济问题，可他不想引火烧身。千里做官为了吃穿。不过，凡事有个度，不能过头，过了头就容易犯罪，就容易被杀头。道理非常简单，而复杂的是人的记性不好，经不住诱惑，权力、金钱、美色。试问这个世界谁愿意做苦行僧呢。是的，我们的爱与恨，我们的行为和思想，都会给自己种出结果。

　　经过深入实地考察，他心中最有数，只是他不肯说实话罢了。如果如实反应给上级，他在梁玉市就没有政绩，没有政绩他的位子就难保。所以他一边虚报增值数，一边内疚。久而久之他也就心安理得了，尤其与周小玉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那才叫做生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且面对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女人。更有何人不为之动情呢？

　　面对梁玉市的现状，马孝礼飞黄腾达的热情已经减弱了，他甚至变得麻木了。他目睹所有穷乡僻壤的孩子都在苦苦挣扎着，他们的家人刚刚摆脱了饥饿，新的矛盾新的贫困也在增加，但是他不是没有努力过斗争过。他为之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胜过他休闲娱乐的精力。这些日子他在回顾一些不着边际的细节，他从国外考察或旅行回来的旅途中，他曾在飞机上俯视大地。他感到难受，仿佛是他亲手导致他们这么穷困的。他要去绿城开会，会议是七天，结果只开了两天，有五天时间是国外旅游观光——比如泰国的人妖、夏威夷的海滨、日本的北海道等。以招商引资的名誉他跑了太多的国家，应该说他的主观愿望是积极的，他恨不能把梁玉市一夜之间赶上伦敦超过华盛顿。

　　马孝礼忧心如焚地到过许多地方，要好好看看他能否帮助他们。他曾经默许了一家乡镇企业的造假。他甚至想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达到小康就行，这里的人们太贫穷了。越是没有像样的一家企业，剩余劳动力就会大量流失。他无助地思考着，然后他着手为梁玉市的发展到处筹集资金，甚至他都想欺骗朋友。他做得那么心安理得，但是筹到的钱只是杯水车薪，数量不尽人意，问题也愈来愈糟糕。太多的责任导致他最后不负责任了。清白不如堕落，清官还不如贪官呢。正是他有这种思想意识，他才感到累，感到茫然。

　　那时候他深深地爱着他的故乡梁玉市。他经常离开自己的办公室，随身只带栾蓓儿。尤其最近十年，他视察他的承包区域——也是目前穷困的山村。事实上，马孝礼很难一时把这些山乡彻底改变面貌，他已将自己的一些精力献身于解决贫困的问题上有来已久。他也曾不遗余力，一心一意地干工作，不讲什么代价，很有党性原则，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和他的部下。公正地说，开始他还不错，有过辉煌的过去，他没有继续立新功，而是吃老本，后来他就变本加厉疯狂索取了。

　　马孝礼用尽自己一切可能的力量，他认为的伟大事业使他的努力黯然失色。毫无疑问，满脑子是为了树立一个典型。他们却不给他争脸。有好多人天生的懒惰，无能无才无德者便嫉妒成性。自己做不来又攻击别人做不好。

　　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希望在哪里？当他主观武断地推行他的主张时，困难比他预料的要大的多。他觉察到他们都在惋惜地观望着他、嘲笑他、希望他随波逐流。当然，干好了就是一项伟大的事业，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能力，干不好你就是王八蛋，甚至丢了乌纱帽，甚至坐牢。但你得实际一点儿，我这里还有自己的问题呢，比如银行贷款，你也得尽心尽力地关照，结果就有人孝敬你来了。他也觉得付出过精力，收了也就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