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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素描

作者: 李雪娇 点击:1586 发表:2018-01-26 14:00:54 闪星:5

摘要:那些青春的日子里,结婚生子奔波操劳的往事,那些深夜里伴着女儿的酣眠在床头读书的情景,被风吹起,被雨滤过,像鸟儿一样扑棱棱煽动着翅膀,飞到我的眼前。

  午夜的风,清晰而冷清,潇潇春雨交融着邓丽君“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忆”的歌声,点点滴滴,让人徒然生起淡淡的哀伤。那些青春的日子里,结婚生子奔波操劳的往事,那些深夜里伴着女儿的酣眠在床头读书的情景,被风吹起,被雨滤过,像鸟儿一样扑棱棱煽动着翅膀,飞到我的眼前。


  【小贩的叫卖声】


  我的人生阶段可以由小贩的叫卖声来划分,这是我近来的一大发现。

  七十年代初,全国老百姓都是过着买米买肉买油买豆腐都要凭票供应的紧日子,一般工人农民家的孩子想吃到零食近乎一种奢侈。亲切和善走街串巷的小贩的叫卖声,给大伙清淡无味的日子送来缕缕清风。笃信佛教的祖母盼望着大声吆喝“买香烛呀”的小贩路过家门,每次都要言不二价地买上几大把,每天早晨梳洗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焚香祭拜祖宗,祈求儿孙们平安。父亲盼望着提着小木箱的理发匠来清理他头上的荒草。母亲盼望着那气冲丹田,高声吆喝“磨剪子来镪菜刀”的北方大汉路过,好磨亮她心爱的剪刀菜刀。我们这些八九岁孩子最盼望的,就是那敲着叮叮当当的小铜板,挑着一个大箩筐的小贩那“兑打糖哎,兑打糖哎”的叫卖声。戴着草帽穿着浆洗得干干净净粗布衣服的小贩笑容可掬,活像一位做善事的老人,那清亮悠长的吆喝声极富感染力,不一会,就围了一群孩子们拿着几只牙膏皮,或是一点废铜烂铁,叽叽喳喳地等待着小贩用那铮亮的小铜锤和小削刀,从那一盘结结实实的糖饼中分得一小块一小块的甜蜜。有一次,我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找不出一个牙膏皮,眼看小贩就要走了,我失望极了,正在屋前洗衣服的母亲看见了,慈爱地笑着,起身到厨房找出几个特意为我留下的牙膏皮,圆了一个馋丫头的甜梦。那时,母亲的笑容就像初夏的太阳那样温馨,那些时候,咬着硬硬的,粘牙的打糖,觉得它是世界上最美最甜的食品,因为它的夹心是亲情是母爱。

  1980年,我离开萍乡安源来到省城南昌读书,女孩子与零食有缘,寝室里的六个女生,就好似六只小老鼠,下课一回到寝室就瓜子花生饼干吃个不停。那时,江西师大实行的是供给制,学校发的饭菜票,女生们全都吃不完,不知从那时起,宿舍楼的下面就响起了“鸡蛋面包热咯”的吆喝声,那声音高亢嘹亮而有节奏感,长得高高大大脸膛黑红的南昌大妈,提来热乎乎的茶叶蛋,面包,花生,瓜子,不消一个小时,就被女生们用饭菜票一换而光。

  记得是一个寒冷冬天的星期六晚上,学校里没有放电影,散步也太冷落,大家兴味索然,不知是谁提议,打赌吃茶叶蛋吧!看谁吃得最多。说说笑笑之间,茶叶蛋一个接一个吃到了肚子里,我以八个茶蛋的纪录胜出。晚上十一点上床睡觉,可八个茶叶蛋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直直地坐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整整一个月,同寝室参与打赌的女同学一看见茶叶蛋就发怵,以后还互相拿“鸡肉面包热咯”的吆喝声相调侃。

  我非常怀念那段时光,那是最美好的青春时光。伤痕文学,舒婷,北岛的抒情诗,成了我们最好的精神食粮。智慧、激情、创造、时时激励着一颗颗年轻的心。有花生,瓜子,茶蛋,面包陪伴的日子,清苦而惬意,美丽中透着轻愁。四年的大学时光一晃而过。1984年的夏天,一次次的车站送别,把我们一百多个同学送到了社会,送到了祖国的天南地北。

  后来,结婚生子为人妻为人母,住在高坑整整十年。那些忙碌而又单调枯燥的日子里,小贩的叫卖声成了一道最亮的风景。只要是夏天,“水豆腐哟”,“水豆腐哟”的吆喝声便一路炽炽烈烈,断断续续,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地滚过来滚过去。常常是那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黝黑的脸,戴着一顶大草帽,放下木桶卖水豆腐,边抹汗水边憨憨地笑。不知那瘦小的胸腔里是否装了一个质地上乘的音箱,不然那水豆腐的吆喝声怎么会宏亮得响彻云霄呢?

  一听到“水豆腐”的吆喝声我们家必买。每次都是用自家洗得干干净净的大海碗,差谴着六七岁的小女儿一蹦一跳地下楼去。只见阳光下,女儿端着莹白透亮的一碗水豆腐,脸儿笑成了一朵花,碗中的水豆腐在女儿手中一颤一颤的,就像一朵白云,好开心、好开心的白云哟。

  迁居到萍乡城里五年多,如今城里小贩的叫卖声和叫卖风格都大不相同。最使人烦心的是那些自行车和三轮车,车前安个扩音机叫卖的小贩。往往是下午三四点钟,你想静下心来写点什么或看看书的时候,那扩音机里“馒头,馒头”“买艾米古蕃薯米古花生米玉米茶叶蛋么”的吆喝声吵得人无法静静地读书写作。那声音哀怨,苍凉,更多的是浮燥粗率。我恨这种由现代电子工业产品传递出的叫卖声,如同我恨住宅楼下永远呼啸而过的汽车,摩托车声和停放在美容院泡脚屋旁边的汽车摩托车报警器发出的“揪哟,揪哟”的刺耳刺心的尖叫声,以及羊肉狗肉驴肉馆前宰杀狗羊发出的凄厉的声音。遇到这时候,我就格外怀念童年时听到的“叮叮当当,兑打糖哟”的吆喝声,渴望在安宁的环境中学习写作。

  没有安宁,到处是噪声,幸福在哪里呢?真的希望小贩的叫卖声不要失去了徐缓的农业社会风格,真的盼望现代人能洗净铅华浮燥,给心灵留一处水草丰美的茵茵绿洲。


  【想念歌声】


  想念歌声。常常想念那些古老经典的歌曲,想念那些月光下骑着马儿奔驰,去寻找恋人的弦律,想念那些用歌声表达青春梦想,表达爱情和忧伤的日子。

  常常有想唱一支歌的冲动,但是,心里珍藏着的那些新歌老歌,往往是找出了弦律又忘了歌词,记得歌词又哼不出弦律。认真地想起来,我到现在,已经不能完整地唱出一首歌了,大多数的时候,是随着空气中飘荡过来的节奏,低声地哼几句,多少次都想清清嗓子,把涌上心头的那些声音碎片连接起来,对着人群大声地唱出心底的歌声,可是,我又害怕,怕人听见,难道歌声已离我远去了吗?

  我的最初的一支歌在哪里,我的最末的一支歌又遗落在哪里?这样想着,不免多愁善感,每天面对的都是一样的人和事,每天忙碌而又重复的工作和生活,多少有点像天外欲雨的灰色天空,所有的日子都在疯长皱纹。

  独坐窗下,好想念那些有歌声相伴的时光。三十多年前,我是安源矿中的一名高中生,平日里,吃着母亲做的香喷喷的粗茶淡饭,经常是一大碗煎辣椒,白菜,配上一大海碗白莹莹的米汤,却心里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向往着能读大学,当教授、和战地记者,想像着自己会雄鹰一样飞翔。望着漫天飞雪,我高声地满怀豪情地唱: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歌声里,雪花变得温暖和美丽,伴着歌声,我骄傲地跨进了大学的门槛儿。

  有歌的日子是喜悦的。音乐于我,早己成了我天天必得温习的功课。最初记忆中的歌声,便是五六岁祖母常哼的小调:小白菜,地里黄哟,三岁两岁没了娘哟……还有奶奶平时最爱唱的京剧“苏三离了洪洞县,过往的君子你听我言……祖母唱到这里,往往是曲不醉人人自醉,脸上写满了陶醉与自得。读小学时,姐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中外民歌精选》,把它当成宝贝似地整日捧着歌本试唱。唱了几天后,姐姐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光的,笑着说:我学会了几首,教你唱吧。姐姐的歌声甘甜圆润,姐姐的笑容特别迷人。可以说,姐姐的歌声是我清苦寂寞的少年时光的一片明媚阳光。我从姐姐那学到了《鸽子》、《三套马车》、《夏日荡舟海上》、《大板城的姑娘》等一些中外民歌,那些歌曲至今我对异乡域外风情的向往。

  读初二时,有一位静如处子的女教师李永华,每周都得来给我们上两堂音乐课,李老师主演过《红珊瑚》,音域很宽。他在黑板上画上五条平行的直线,再点缀些小蝌蚪似的音符。在微微一笑之后,美妙的歌声就从她嘴里款款飞出。音乐课铃声打得很急啊,下课许久了,学生们还会望着黑板上的小蝌蚪发呆,李老师动人的歌声,几天都会在耳边萦绕。读大学时,我爱在湖心亭散步,爱听音乐系的才子才女们的小提琴独奏《梁祝》,最柔情似水的是舒伯特小夜曲,夜深人静,让如泣如诉的歌声与音乐把我的思念、忧伤和甜美的向往拉得很远很远。

  初为人母时,歌声便成了我与婴幼儿时期的女儿交流的最好方式。多少个漫长的冬夜,我哼着摇篮曲,迷迷糊糊地哄着怀里的宁馨儿。女儿在母亲的歌声中渐渐睡熟了,在睡梦中还时不时绽出一朵浅浅的笑。看着女儿柔黑的头发散落在枕上,细密温暖的呼吸均匀有韵。此时,我会拿起一本书,或是一支笔,回到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书香世界。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在辛勤劳作中,在切切的期盼中,女儿读完初中又读完了高中,转眼间,又成了大三的学生,我自己,从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变成了新娘子,变成了年轻的母亲,中年的知识妇女。不知从哪天开始,生活里的歌声离我远去,不知从哪天起,我头上的一头瀑布已早生华发,充满向往和激情的心灵绿洲,什么时候开始长出了野草,甚至开始荒芜。时光无情,岁月催人老,没有人能赢它。好想回到好歌如潮的少年时光,好想尽情地唱一支歌,可是,我已没有了歌唱的情怀,已没有了那份释放的激情。

  想念歌声。想念那些永远的老歌,永远的经典,就像想念那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老朋友。生活啊,请再给我一个舞台,请为我响起掌声,我要如泣如诉深情地歌唱:花儿为会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燃烧的火。我要用多情的心灵和带有磁性的女中音唱:好啊好个秋啊,不醉不回头,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三更有梦书当枕】


  我非常喜欢“三更有梦书当枕,千里怀人月在峰”这句诗。常常再三揣摩,玩味不已。古人视读书、交友、游乐为人生三大乐事,现代人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是受到各种条件的限制和俗事的烦忧,许多人不敢企望或不能享受这份闲情逸致罢了。我没有千里怀人之苦,却有伴书而眠之乐,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大事业,虽然没有金玉满堂的豪富,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的床头总是摆着各种各样的书。每天睡觉之前,我和丈夫总要靠在床头读书,哪天不读书报就不能顺利入眠。这样说,似乎有些阳春白雪,其实不然,丈夫看的书多半是《军事天地》、《读者文摘》、《时政参考》之类,我呢?我有十多年没有好好读完一本长篇小说和文学名著了。我的兴趣逐渐转向中外散文小品,冯骥才、迟子建、贾平凹等作家的散文,读后让我如饮清茗般清爽,如嚼橄榄般回味悠长。至精彩处,子夜时分了,还不舍得熄灯。

  打小的时候,我就爱读书。邻居莲姐是安源矿图书馆管理员。“文革”那阵,图书馆闹腾得关门了,莲姐怕一本本的好书被烧毁太可惜,就在家里藏了一些图书馆的书。小学四年缓步时,我背着父母到莲姐家里借书看,偷偷地读《红楼梦》,很多不认识的字,像蚂蚁一样,在书页间蠕动,我脸红心跳,半懂不懂地读着,到了最后,还是大至读出了宝黛爱情的凄婉。第二年,我又偷偷地读《斯巴达克斯》,读到他的情妇将斯巴达克斯的骨灰装在罐子里,用手抱着,寸步不离地运回故乡,我为这盖世的英雄大哭一场。偷着看书,就像偷着吃了东西一样,特别刺激,特别有味道。

  我读的书并不多,但有些好书却让我痴心地牵肠挂肚。大二时,女友冰梅手上有一本淡蓝色封面的《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思之若渴。但欲借此书一饱眼福的同学排成了长队,冰梅只答应借我看两天。那两天里,我食不甘味,一刻不停地忙活,把每首诗都工工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了,把每一幅精美的插图都用透明纸蒙下来。在夜静更深的抄写中,桔黄的灯光下,我摸摸抄得酸痛冻得通红的手指,再翻翻一首首工整的诗,那份喜悦是深深的。

  我虽然没有苏轼“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那份高雅,但是很爱买书。大三时,古典文学教授说,《辞海》对中文系的大学生很有必要,便四处寻觅,终于在江西工学院附近的一家小书店里找着了,一套《辞海》60多元,是我当时三个月的生活费,但我还是毫不迟疑地掏腰包买下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人的饭碗里便很少见到腥荦了,孔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我几个月吃素换了一本好书。快三十年了,这套工具书还安安静静地立在我的书橱中。常常会让我想起当年读书、爱书的一些往事。

  说起来,我和丈夫的相识相恋也和书有些关联呢,1986年元旦,他在我的邻居的引见下,和三五好友到萍乡师范学校的教职员工宿舍来玩。当互报家门,相互认识了以后,一伙年轻人开始谈天说地。当朋友们对我房间里挂着的一幅指掌画的寓意争执时,他轻轻地说出了“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句诗。在言谈之中我了解到,这位整天和数学定理,雷管炸药打交道的大学生竟然也喜爱文学。频频地两地传书,散步谈心之后,两颗年轻的心擦出了爱的火花。

  结婚后的日子里,我八小时之内忙上班,八小时之后忙家务,带孩子。家务忙完了,孩子睡着了,便一人拿一本书各自享受。有时,为了争看一本好书,两人都在抢,你争我夺的,倒也别有风趣。一次,书读到精彩处,忽然停电了,在飘忽的烛光里,丈夫凝视着我眼角细密的鱼尾纹,调侃地说,读书没能改变你的代谢,我宽容地告诉他,读书却代谢着我们的生活。

  从6岁开工始读书,读了快四十年。我也想不去读书,上班下班之后,天天和服装,香水,麻将扑克及柴米油盐在一起。但自己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读书已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枕边床头书桌上看不到书,三日不读书,就觉得面目可憎,自己不认识自己似的。

  喜欢一本好书永远摆在我的书架最醒目的地方,翻开在雨后最宁静的窗前,静卧在我的温馨的枕边。晨曦中,夕阳下,星光里,让我一日一日徜徉在那一片知识的海洋中,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再次翻开一本本熟悉的书页,总会有许多新的感动,许多恍然的了悟,而那一本本的书,如同一颗颗深沉而漫长的心灵,总也读不尽。

  对于书,在深深的爱意中,我更怀着一份真挚的感激,正是她微笑着告诉人什么是生活的真谛,正是她微笑着容纳了我人生中所有的欢乐,忧伤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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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记忆的深处,有些往事总似雨后芽苗不由自主地滋生暗长,在某一刻摄住我们安静的灵魂。每个人的内心都深藏着一声声《小贩的叫卖声》,它们悠长地穿过时光胡同,潜入到一个人的眼前,那些电喇叭叫卖声,怎能代替得了它们呢?《想念的歌声》似是从童年开始的,也是有一位懂音乐的老师,会谱曲子,会在阳光明媚的教室里上音乐课,也是有一位喜欢唱歌的姐姐,跟她学,让她教,歌声回荡在星空下的院落。是何时开始的《三更有梦书当枕》的日子,反正就这样喜欢上了读书,抄诗文,拓图片;反正就这么喜欢上了散文,小品,喜欢它们带给人的如饮清茗的清爽,读着它们,人和生活也便都清爽优雅起来。三个短章,是过去生活的一些侧面,却让人走在一条回溯的路上追忆往昔。文章明晰如斯,淡然开合,所谓往事素描。平实耐读的文字,喜欢!推荐阅读。编辑:长袖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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