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白嘉轩

荣获“茅盾文学奖”的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是一部20世纪初渭河平原滋水县白鹿原从辛亥革命到建国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是一轴中国农村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特殊的时代背景——辛亥革命、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古老的土地,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朱先生坚守传统道德,白嘉轩勤劳与宽厚,鹿子霖望子成龙,白孝文情感波折,白灵投奔革命,黑娃被迫为匪,鹿兆鹏追求理想,鹿兆海舍生为义,《白鹿原》演绎了两个家庭不同子孙曲折的人生轨迹和命运归宿。大革命洪流不息,日寇入侵危机四伏,三年内战社会动荡,白鹿原风云变幻,古老的土地在阵痛中颤栗,但是中华民族的根脉在洗礼中承传,变革要对旧体制和生产方式重新改写,新中国将迎来明媚的阳光。陈忠实不仅是在寻根民族性的一种回望当中来书写文化、书写地域的历史,而且对我们民族历经的整个二十世纪现代性的历史有非常严肃认真的思考和深刻的反思,这也正是小说思考民族命运、民族未来的深刻思想性。所以说《白鹿原》把中国历史的书写推到了一个高度,它的完整性、宽广度、浑厚度,把中国文化传统和西北地域文化的特点紧密结合,堪称一部结实饱满、浑然一体的“大作品”,而这一切又通过白鹿原白嘉轩和鹿子霖两家集中表现出来。
20世纪初,渭河平原滋水县白鹿原,生活着一群普通却不平凡的百姓。《乡约》不仅编织成白嘉轩的心理结构形态,也是截止到上世纪初,活在白鹿原这块土地上的人的心理支撑的框架。以《乡约》构建心理框架结构的白鹿原人,从内在里显示着独有的共性和各自的个性。族长白嘉轩以《乡约》治原,显示了那个时代西北的文化特征。
白嘉轩没有鹿子霖身上吃喝嫖赌抽的恶习,不做亏心事,耕读传家,视地如命,依他坚守着的《乡约》所构建的心理结构和性格,面临着来自白鹿原国民党士兵和地方政府、共产党、土匪、村民和自然灾害等多种势力的挑战。
白嘉轩心忧族人,敢作敢为,勇于担当,树立尊严
白鹿原的第二十八任也是最后一位族长白嘉轩,是白鹿原道德感化的精神领袖。他以崇敬的姐夫朱先生为引领人,明确方向,指引自己和白鹿原。辛亥革命时期他同坚守传统道德的姐夫朱先生一同进过清兵营,亲眼目睹了姐夫朱先生智退清兵进犯关中的壮举。土地革命时期,他抗税,抗抢粮,交农具,冲进城,率领白鹿原百姓成功“闹事”,抵制田福贤为代表的滋水县国民政府征粮,并在官府误拿鹿三的情况下,勇担责任,说明鸡毛信是自己让鹿三送的,铳子也是自己放的,击鼓闯进官府,欲舍命保鹿三,最终被姐夫以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请张总督救下,赢得白鹿原族人拥戴,继承了父亲的族长职位,还顺便救下了开药店的胡掌柜。他修祠堂,在族人不愿意募集的情况下,卖自己家粮食筹钱。胡先生建议他种植罂粟,提高收入,他坚持只卖给药店,不卖给烟馆,并号召村民也坚持这一原则。白鹿原闹旱灾,他不惜自私排斥邻村乞讨抢食,保护赈济族人。白鹿原流传瘟疫,他在妻子仙草因疫而亡的情况下,化悲痛为力量,慷慨凛然,集感染族人于祠堂而解救。所以,白嘉轩是白鹿原人心目中的灯塔,有他,人们就知道该往哪里奔;白嘉轩是白鹿原的精神支柱,有白嘉轩,白鹿原就不会乱阵脚,就会安然稳定。
白嘉轩宽厚待人,以德报怨,洞达世事,平和超脱
白鹿两家合而为村,相互依存又关系微妙。少东家白嘉轩与鹿子霖曾经为了族长位置暗自较劲儿。鹿子霖经济实力与白嘉轩相当,却自私浮夸,违背《乡约》“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的精神,吃喝嫖赌抽,为非作歹,担任国民党地方官府的乡约、爪牙保长,一直与白嘉轩明争暗斗,欲占族长之位。但白嘉轩牢记父亲和姐夫教导,认为白鹿不能分,不然何以叫白鹿原?所以在族人跟前处处遮掩鹿子霖的丑行和卑劣。兴办学堂时,把本未有此意的鹿子霖放在前头,面对原上父老,说是鹿子霖有远见,重视教育,有兴办学堂的心愿,以德报怨,使得鹿子霖在田福贤面前略有改变。鹿子霖长子鹿兆鹏参加共产党,投身革命;二子鹿兆海舍生取义;鹿子霖最终穷困潦倒,乞讨发疯,建国后被白孝文批斗,致大小便失禁,记忆丧失,结果被家人困死在柴火房而死。但白嘉轩能帮则帮,不计前嫌,可谓宽厚至极,仁至义尽。
帮凶田福贤、岳维山,自然都是白嘉轩潜在的对手,建国后被滋水县县长白孝文判处死刑。白嘉轩在他们面前,可谓不卑不亢,敢作敢当。
教导孝文、孝武视长工鹿三为白家人,从不喝五吆六。鹿三妻子亡故,就让鹿三和二儿子兔娃住在白家。鹿三有病之后,就任其干多少算多少,从不把鹿三看作是一个长工。当兔娃不敬父亲时,就教训兔娃,尊老敬老。
黑娃和城里的田小娥(别人的妾)暗中要好,他依《乡约》不容,认为伤风败俗,不允许入祠堂,不让祭拜祖宗。黑娃加入共产党,后当土匪,因从小惧怕白嘉轩,嫌他“腰杆挺得直”,唆使他的土匪半夜三更闯到白嘉轩家里,棍击腰部,使得白嘉轩腰部受伤,挺不起来,白嘉轩都没有想着指责,而是忍痛养伤。鹿三认为儿子恩将仇报时,他告诉鹿三不要收拾黑娃。在得知黑娃(鹿兆谦)弃恶从善时,亲自主持欢迎仪式,迎接黑娃进入宗祠祭祖。最后黑娃率领他的队伍起义,倒戈共产党贺龙时,白孝文从中作梗,欲谋害黑娃,白嘉轩跑到县府找儿子白孝文,“担保”黑娃,“这黑娃学好了。人学好了就该容的。”看到黑娃被枪毙(白孝文报复嫉妒恨),竟然“气血蒙目”,险些丧命。
白嘉轩判断是非虽然带着浓厚的宗族色彩,不完全科学正确,但他允许人犯错,更允许人改变,这种宽容的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的准则,是让人崇敬的。
白嘉轩强盛凛然,维护“乡约”,定夺方向,威震白鹿原
白鹿原种罂粟,发了财,老百姓聚众赌博,白嘉轩掀桌子,多次抓捕,屡禁难止,他听从姐夫指导,犁去正在开花的罂粟,并在白鹿原办起了学堂,正面引导人们向上。白鹿原唱淫戏段子,鹿子霖摇头晃脑,乐不可支,白嘉轩上台制止,轰走演员,并怒怼鹿子霖,“怎么教育下一代?”
白鹿原被野狼闯入,偷袭桑老八的羊,人心惶惶,白嘉轩让村民夜晚点火,买夹子控制,稳定人心,保护白鹿原安然。白鹿原传染瘟疫时,人们被每天死人的悲情笼罩,加之鹿三被田小娥附身,整日里呓语不断,连同周边村民都跪请白鹿原为田小娥建庙。主持族事的白孝武一时也没了主张,劝说白嘉轩。白嘉轩镇定自若,召开族会,说哪有为“婊子”建庙立牌坊的事?我要修塔镇邪,修建镇妖塔。依着叛逆天性的黑娃和依着生理本能基本要求的田小娥,是白嘉轩的心理判断绝对不能容忍的。人们服了,白孝武认错了,鹿三的鬼话也从此停止了。
他倚重的白孝文彻底堕落——与田小娥厮混,彻底逸出,对他伤害最重,却撞不乱他的心理秩序……他驱逐白孝文出门,任其为非作歹,卖房乞讨,自作自受。在白孝文开始步入国民党保安后,白嘉轩才认为白孝文学好了,开始认儿子,允许其回家。
有一套明确简单的赏罚标准,又有严格按照这项标准执行的能力,是一个人在关键时刻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底气,也是一个人建立威严的根基。白嘉轩正是一次次迎接挑战中树立起了自己的威望,赢得了族人的信赖和尊重。
白嘉轩对新兴的共产党,迷茫迷离,徒叹奈何,听之任之
以新的思想自觉反叛的鹿兆鹏(鹿子霖的长子)和白嘉轩的女儿白灵,是白鹿原的一缕曙光,他们既不同于南方红色根据地的革命,也不同于陕北“闹红”,从沉积着两千多年封建文化封建道德的白鹿原上走出的革命者,荡涤威严的氏族祠堂网织的心灵藩篱,反手向沉积厚重的原发地挑战。他们坚定的信仰,伟大的气魄,无畏的牺牲精神,使他们自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一直作为地下党,转战于白鹿原和当地的革命红军间,联络党员,建立党支部,动员革命群众,发起学生运动,动摇着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抵制国民党搜刮民财,征兵征粮的活动。
白嘉轩对鹿兆鹏和女儿徒叹奈何,听之任之,这是他那种心理结构所决定的强势唯一难以呈现自信的对手。这也是氏族代表对崛起的革命者的无奈和接受困难的表现。
这就是《白鹿原》里的白嘉轩,反抗清政府,反对国民党统治,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还没有清楚的理解和认同。
白嘉轩就是白鹿原,一个人撑着一道原。
白鹿原就是白嘉轩,一道原具象为一个人。
【编者按】这篇评论对《白鹿原》中白嘉轩形象的解读,兼具深度与温度,堪称一部精准捕捉人物灵魂与作品内核的佳作。评论以白嘉轩为核心,层层剖析其多重特质,凸显其作为白鹿原“精神支柱”的形象;也不回避其局限性,显得真实立体。结构清晰,以“坚守与担当”“宽厚与包容”“威严与局限”“对革命的态度”为脉络,每个维度都有具体情节支撑,使观点既有说服力又具感染力。评论始终紧扣作品“寻根民族性”“反思现代性历史”的深层主题,让对白嘉轩的解读超越了个人层面,上升到对民族根脉、文化传统与历史进程的思考,实现了从“人物分析” 到“作品价值阐释”的自然升华。评论不仅精准捕捉了白嘉轩这一人物的复杂性,更通过他串联起《白鹿原》的历史厚度与文化深度,让读者在理解人物的同时,更清晰地触摸到作品所承载的对民族命运的深沉关怀,堪称对这部“大作品”的一次深刻注解。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