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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沧浪河畔”之南门的江湖

作者: 金石斋潘建 点击:194 发表:2025-08-05 08:39:27 闪星:0

摘要:南门的江湖,不是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有恩怨就有江湖”,也非“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中打打杀杀的纷争和矛盾,而是指最基层民间社会的人情世故。 善哉!我的南门江湖,给了我太多的回忆……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江湖,古往今来,概莫能外。何为江湖?原是春秋时期道家用语,庄子在《大宗师》中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寓言,将江湖喻为自由超脱的理想境界。现今所谓的“江湖”,象征着人与人之间复杂关系和互动的隐喻。

  南门的江湖,不是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有恩怨就有江湖”,也非“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中打打杀杀的纷争和矛盾,而是指最基层民间社会的人情世故。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沧浪河畔北岸的大南门,以南城门大街为对称轴的街东街西,各有数十条巷中之巷,店铺和民房几乎挨家挨户,人口密集。绝大多数都是普通老百姓,当干部的少有。所以,大南门是一个社会成分比较复杂又相对单一,生活水平相对偏低,文明氛围相对较弱的地方。鱼龙混杂,各色人等皆有。然而,南门的江湖并不险恶,更多是淳朴。

  我那时的见识大多源于一些小人书。南大街野祭巷口路边有一家露天小书摊,最大顾主当然是小学生。那时候小学生下午三点钟就放学了,几乎没有回家作业,那个年代没有电视、网络、游戏机,孩子们要么结伴玩耍,要么就去小书摊,一分钱借一本书,笃笃定定地坐在那儿看上几个小时。我用零花钱在书摊上看了不少,汲取了一些营养。

  那时从小人书中,我对冷兵器时代的英雄十分崇拜,如挥舞83斤重青龙偃月刀的关羽,挺着丈八蛇矛的张飞,一把戒刀纵横江湖的武松,手持水磨镔铁禅杖的鲁智深。每当来了兴致,我将家里凉衣服的杆子卸掉铁叉头,拿着光杆子当作如意金箍棒,在院子里舞弄一番。或者用一柄旧剪刀将旧铁罐头盒剪成二寸长的青龙偃月刀,栽上把子,我便是关云长,然后到沧浪河对面任家垛子的田垄里叫喊着砍杀一番,敌人便是随风飘摇的芦苇草。待我抖尽英雄气概,斩杀许多芦苇草,再看看手中的大刀也只有二寸长,立即泄了气。

  而在现实中对于一些力量型的人物也均视为英雄。那时,城区南门豪杰并起,生活多彩。有几位是我佩服不已的人物。第一位便是“苗大侠”。他本姓苗,并非金庸武侠小说《雪山飞狐》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人凤,“苗大侠”是他的外号。

  说是“苗大侠”,其实比我岁数大得多。我那时十岁左右,他已二十多岁了。由于在家排行老三,南门的男女老幼均称呼他“苗三”。苗三开了一家自行车修理铺,店面在沧浪路上搭了临时棚。那时,交通工具不多,骑自行车就算是有身份的了。但他的修车铺生意很好,这与他的人缘有关。苗三相貌堂堂,体态健硕。双目明亮有神,颜值很高。他之所以有名,主要是为人豪爽,身怀绝技,外界朋友都称他“苗大侠”。他身材俊美,两臂肌肉饱满,动作麻利。手提自行车犹如小玩具。拆卸车轮大皮, 三下二下,即已完成。修车技艺高超,无人不服。另外,他讲公平,守诚信,老少无欺。说是下午几时修好车来取,从不拖延,更不会漫天要价。

  据说,苗三会武功,本领很大。一般小痞子只要听到他“苗大侠”的大名便不敢造次。有一次,为救一名被围殴的商家,他力敌数人,毫无惧色,打得一帮人狼狈不堪,名声大振。他仿佛是大南门的武松,仗义大侠。

  那时,东方红小学河对面的水泥制品厂有个篮球场。我曾围观苗三打篮球。他身手不俗,基本功出色。兴趣高时,竟然骑自行车投篮。一手扶车把, 一手投篮,还表演车技。双手离把,高速急刹定车。他十分从容自信,举重若轻。我等小孩,看得目瞪口呆,叹为神人。据说,他后来生意做大,从修理自行车、摩托车,到开汽车S店,发了大财。再后来,卷入官司。真是江湖不测人无常。但那时“苗大侠”的形象,应该算是我儿时心中的一个人物。

  由于年龄的差距,我是仰视“苗大侠”。其实同龄略长的人物也有几位,也是我等佩服的人物。他们是陈大强和朱双喜。

  陈大强,与我家是隔壁邻居,年长我两岁。他精悍孔武,大高个,外号“陈大个”。他爸是搬运站里拉板车的,拉那种车把特别长、车厢特别高的特制平板车。一般家用板车一次只能拉几百斤,他爸的板车一次可拉上千斤。他爸用这种专用板车从沧浪河码头拉煤炭、拉沙子,船上运来什么,他爸就拉什么。经常会看到八九个车夫组成的长蛇车阵,沿着码头向南,经过二步洋桥西侧上一个高坡,运到东面的搬运站卸下。到了桥坡上,车夫们便俯下身子,抻长脖颈,喊着号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挣。所以说,他从小就参加体力劳动,练就一身肌肉。他综合能力强,有见识。自然就成为我们小学生领袖。我也是整天跟在他后面跑。虽说不是读书的年代,陈大强却十分聪明。老师一讲就会,甚至不讲的也会。他很爱看闲书,什么《施公案》《彭公案》《三侠五义》等看得精熟。

  他刚读初中不久,我还在读小学。有一次,我们陪他去学校考试。只几分钟,他便完成答卷。一手提着随风飘拂的试卷走上讲台交卷,脸上洋溢着自信。这是一种潇洒的做派,在我心中不可磨灭。果然,他获得高分。名副其实,真是文武兼备。接着,我们去沧浪河游泳。那时,我们是“狗刨式”,他已会蛙泳和蝶泳,总是高出我们一截。还有一次,他们班上开民主生活会,每个人都要做自我批评。轮到他了,的确不同凡响。他说,“我这个人是粪桶改水桶——臭气尚在。学习上不求上进,是马尾巴拴豆腐——提不起来。但有时候,喜欢飞机上吹笛子——唱高调。办事情是小巷子扛房梁——直来直去。对待同学态度不够友好,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当然,混到最后是麻雀子演文娱——鸟戏一台。”全班同学大笑,老师也跟着笑。可惜,后来运气不佳,未考上大学。进了工厂,改革开放后,他辞职下海搞起了建筑,据说混得风生水起。近年,热心公益志愿活动,歌舞俱佳,很是活跃。身心健康,颇有幸福感。

  另一位是朱双喜,我和他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我俩一块儿撒尿和泥,一块儿摸鱼捉鳖,一块儿上学下学,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朱双喜自小性子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再加上爱管闲事,所以常常招是惹非。有了是非就会有麻烦,有了麻烦往往会吃亏,甚至吃大亏。小时候,朱双喜身上经常带伤,今天脸上青一块,明天腚上紫一片,后天胳膊脱臼了……但朱双喜的性子丝毫不改,依然故我,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一天下午放学,我俩走到沧浪路西边空地时,看到一群人在观杂耍。我俩不约而同凑了上去。刚挤进人群,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便走过来。他左肩上坐着一只金丝猴,那猴乖巧伶俐,眼珠滴溜溜乱转。猴子全身金黄,背毛很长,好似披了一件金色的风衣,煞是好看。我的注意力全在金丝猴身上,不料前胸被什么东西狠狠顶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把锋利的短刀。我一惊,仔细看,短刀刀把攥在络腮胡的右手。他瓮声瓮气地说:“小子,看戏拿钱,最少五块!”说话的同时,又用短刀的刀背用力顶了一下我的胸口。

  五块钱是什么概念,上世纪七十年代,在米厂上班扛笆斗做苦力活的父亲,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来块钱养活全家,再说,我们小孩家身上也没钱呀!

  “这位大叔,你这是巧取豪夺,怎能乱来?”说话的正是朱双喜。络腮胡非但不听,还朝朱双喜挥了挥刀,用不利索的普通话说道:“小子,再多说一句,我毁你容!”“你敢勒索,我就敢找民警!”朱双喜据理力争。络腮胡急了,扬起刀轻轻一划,大勇脸上现出了一道血痕。朱双喜转身撒开脚丫朝南沧派出所跑去。不一会儿,民警赶来了,络腮胡一行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俩上了不同的中学后,联系渐少。后来我在泰州工作,与朱双喜的联系几近于零。但他义薄云天的形象却总浮现在我眼前,他铿锵凛然的话语却总回荡在我耳边。

  七十年代末,爱好无线电的父亲,从《无线电》杂志上描画下来电路图,并按图鼓捣组装出一台9寸黑白电视机,那时我家成了南大街舒家巷唯一有电视的家庭。这台巴掌大的电视轰动了整条舒家大巷子。大人小孩特别高兴,几乎天天都来我家院子看电视。

  当年,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正在热播,还有《再向虎山行》《霍元甲》……这些武侠电视剧每天只播放两三集,每一部电视剧都让大人小孩们着迷。当《再向虎山行》那高亢激越的前奏骤然撕破街巷寂静时,整个小院瞬间凝固成一副奇异的画:母亲手里菜刀悬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案板上萝卜片排列整齐,就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士兵。孙大伯手夹的香烟烟头红火明明灭灭,青烟袅袅,竟忘了吸上一口,那长长的烟灰都快掉到地上了。连平日里最是闹腾的小狗子,也张大了嘴巴,口水无声地滴在衣襟上,浑然不觉。唯有电视里那声裂云霄的“平生勇猛怎会轻就范——”如江湖的呼吸,在这方寸天地间回荡……荧屏上姜铁山白衣飘飘,起手式如惊鸿一瞥,小院里几十来双眼睛紧紧吸附在那方寸天地,空气凝滞。雪花点,虽在画面里飞舞,可那“迷踪拳”的一招一式,却分明刻进了我们心里。那模糊身影背后,仿佛真有一个世界,正在眼前徐徐展开,让我们这些难得出城的孩子,第一次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

  那放学的铃声,就是奔向江湖的号角。我和同桌朱双喜,就像两条脱缰的野狗,甩开书包的牵绊,撒丫子就往家里狂奔。风在耳边呼啸,路旁的鸡鸭被惊得扑棱棱乱飞。

  “双喜,你说这演员表里,哪个会是下一个大侠呢?”我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

  “我觉得那个叫啥啥啥的名字,看着就挺有侠气,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楚留香!”双喜眼睛放光。

  母亲常念叨“作业没写完不准看”,可当《天蚕变》那熟悉的、充满杀伐之气的前奏响起,她手里的毛线针竟也不自觉地跟着旋律微微晃动起来。后来我无意间翻出她当年的笔记本,歪歪扭扭抄着《楚留香》里楚香帅风流倜傥的台词,还有很多的错别字,很多的符号……也确实难为了没读过几年书的妈妈。原来,母亲也曾有江湖梦。

  最“疯狂”的江湖投资,当属孙小虎的父亲。他看完《射雕英雄传》,被丐帮帮主洪七公的打狗棍横扫一片的英姿点燃了胸中沉寂已久的火,翻出废弃的旧木料,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忙活了好几个晚上,硬是为孙小虎打造了一把沉甸甸的木剑,美其名曰“倚天剑”。(我觉得有点串剧,但不矛盾。神兵利器,可以穿越。)这把“神兵”乍一亮相,便在爆发于巷子里的群架中,所向披靡,成了一个江湖传说。

  那天,巷子里的几个孩子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孙小虎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持“倚天剑”,大喝一声:“尔等休要放肆,看本大侠的厉害!”他挥舞木剑,左冲右突,嘴里念念有词:“吃我一剑!飞龙在天,看招!”孩子们被他这架势吓得一愣,纷纷后退。其最终的“辉煌战绩”,却是“倚天剑气”横扫之下,斩断了张婶家三根无辜的晾衣绳,衣物委顿于泥地,留下满地狼藉——张婶的怒骂,犹如炸雷,随之而来:“哪个小兔崽子干的?给我出来!”张婶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满脸通红,说她是暴怒的孙二娘也不为过。

  孙小虎躲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眼里满是惊恐,都不晓得逃了,我们一帮幸灾乐祸的,还在一旁鼓掌叫好。他父亲听到吵闹声,赶过来,见是自己的孩子可怜巴巴。不问青红皂白,一番唇枪舌剑,不乏国骂精髓。但自家孩子有错,腰杆不硬,话说不响,只能认怂。

  常规性操作,说几句好话,无非是“他还是个孩子”!重点是费了家里几根旧铁丝,帮张婶重新搭好了晾衣绳,才算是平息下来。不过,那次以后,孙小虎的“倚天剑”就被封存了。他后来的“武器”也跟我们一样:随处捡来或折断的枝条。比划中,这枝条做的武器,威力不小,抽到身上就是一条血痕,火辣辣地痛。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江湖啊!后来大家一致决定:不能招呼身上裸露的部位,只用嘴配“音效”!啥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所谓的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善哉!我的南门江湖,给了我太多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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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啥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作者回想起当年南门的江湖,一个个鲜活的江湖大侠,都是“黎民百姓”,却能行侠仗义,浑身正气,再加上武侠电视剧的流行,南门的江湖煞是好看。这篇文是男人的回忆杀,现在男孩子的江湖都在网络里。推荐阅读。编辑:梁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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