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漓江笼着一层薄纱，船桨拨开水面时，我忽然想起唐人“江作青罗带”的诗句来。这青罗带此刻正被晨雾浸得半透，两岸的喀斯特山峰如同浸在显影液里的底片，渐渐显出墨色的轮廓。船家是一位受小精明的30岁出头的，黑红脸的小伙，他撑着三米长的竹竿，操着地道的广西话，笑着说：“这雾是神仙吐的烟哩。”

　　竹筏行至九马画山，小伙突然放下竹竿，从舱板下摸出个粗陶碗。但见他舀起漓江水，又变戏法似的掏出油茶粉，手腕翻飞间，一碗泛着姜香的油茶便递到我面前。茶汤映着山影，竟分不清是山浸在茶里，还是茶化在山中。正当我疑惑之时，对岸传来壮族姑娘的山歌声，甜美的音拖得长长的，惊起白鹭头顶盘旋。

　　晌午徜徉在兴坪古街，青石板路上晒着新摘的金桔。卖绣球的阿婆手指翻飞，五彩丝线在银发间穿梭。她脚边竹筐里，未完工的绣球像缀满露珠的朝霞。她扬起满是沧桑的脸向着身着彝族服装的女孩们喊道“姑娘们，买一个给心上人咯。“阿婆的笑纹里漾着桂花香。转角处有位戴眼镜的老者在写生，宣纸上的遇龙河比实景更添三分灵秀，原来他蘸的是河水调墨。

　　暮色四合时登上月亮山，整座阳朔城渐渐亮起灯火。山下大榕树的气根在晚风里轻摆，像在梳理白昼的记忆。忽然悟得徐霞客当年为何在此盘桓月余——这山水是会缠人的，用渔火缠住你的衣角，用星子缠住你的目光。归途遇见扛着鱼鹰的渔民，那鸟儿脖颈上的铜铃叮咚，竟与远处酒吧吉他声应和成韵。夜深躺在民宿的露台上，发现西街的霓虹倒映在漓江里，恍若天上街市。隔壁传来三花酒的醇香，混着啤酒鱼的辣鲜，这才惊觉山水之外，阳朔的味道同样醉人。我忽然明白了，所谓游记，不过是把山水酿成文字，待他年启封时，还能尝到当年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