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织就的乡愁长卷
暮色如同浸透清水的宣纸,在天际缓缓晕染开来。唐代李白曾叹“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而此刻,我戴着那顶父亲用竹篾编织的斗笠,行走在蜿蜒的山径上。指尖抚过细密交错的竹纹,仿佛能触摸到父亲手掌上经年累月留下的老茧,感受到篾片间藏着的岁月温度。这顶由青竹精心编织的穹顶,此刻正温柔地托住漫天碎银般的雨珠,恰似白居易笔下“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灵动,那些晶莹的水滴顺着斗笠边缘垂落成线,在黄昏的暮色里切割出无数流动的棱镜。夕阳最后的余晖穿过雨帘,折射出梦幻般的七彩光晕,恍若李商隐诗中“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的诗意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清晨踏入瓜田时,薄雾还未散尽。温庭筠的“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犹在耳畔回响,藤蔓在湿润的泥土上舒展着嫩绿的枝桠,叶片上凝结的露珠随着微风轻轻颤动。沉甸甸的青瓜挂在藤蔓间,表皮上晶莹的水珠,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宝石,每一颗都折射出整片瓜田的呼吸。这让我想起志南和尚“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春日意境,只是此刻的雨带着初夏的温润,滋养着蓬勃生长的万物。我伸手握住带着晨露的青瓜,藤蔓与我的掌纹纠缠在一起,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泥土的馈赠正顺着指缝渗进血脉,恰似李绅笔下“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生命轮回,在我的手中悄然流转。
回程的路上,老黄牛与我相伴而行。它稳健的步伐踏碎了水洼里的天光云影,脖颈上的铜铃因岁月的侵蚀而喑哑,却依然哼唱着古老的歌谣,仿佛在低吟马致远“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沧桑曲调。湿润的草腥味混着它粗重的喘息,在雨雾中弥漫开来,让人想起陶渊明“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田园意境。它四蹄踩出的水洼里,倒映着褪色的云朵与歪斜的竹篱笆,这些深浅不一的脚印,像是大地写给天空的密码,等待着晚风吹来,破译出归程的韵律,恰似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殷切期盼。老黄牛慢悠悠地走着,它的每一步都带着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仿佛在诉说着山村亘古不变的故事,那些故事里藏着祖辈们的汗水与希望,如同山间的溪流,绵延不绝。
雨雾在山坳里悄然升起,如同织女手中织就的半透明纱幔,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远处的梯田在雨幕中化作层层叠叠的水墨涟漪,黛色的山峦被揉碎成模糊的轮廓,悬在天际的云团不断分娩出细密的雨丝,让人想起苏轼“山色空蒙雨亦奇”的绝妙意境。炊烟从青瓦缝隙里蜿蜒升起,缠绕着潮湿的暮色,将整座村庄酿成一壶农家陈年米酒,醇厚而芬芳。这袅袅炊烟,是山村最温暖的注脚,它不仅带来了饭菜的香气,更承载着无数游子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乡愁。看着炊烟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恍惚间仿佛看到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那是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
路过村边那座木桥时,它在雨帘中微微震颤,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桥下的溪水裹挟着落花奔向远方,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像是春天最后的情书,让人不禁吟诵李清照“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泥泞的土路在雨水的浸润下水塘泛起温润的波光,路面深深浅浅的坑坑凹凹,记录着无数双草鞋走过的春秋,恰似李商隐“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岁月印记。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臼里敲出永恒的节拍,远处的水井边上传来洗衣妇的捣衣声,与雨点击打芭蕉的韵律遥相呼应,构成了一首和谐的乡村交响曲。这些熟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宛如李贺笔下“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抚慰着每一颗漂泊的心。记得小时候,我常蹲在水井边,看洗衣妇们一边捣衣一边说笑,那欢快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时,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灶膛里跃动的火苗,正贪婪地舔舐着潮湿的时光,将寒意驱散,让人想起白居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温馨场景。墙角的蓑衣滴滴答答地诉说着往事,那些曾经经历过的风雨,都化作了此刻的宁静。老铁锅里正煮着菜肴,香气在雨雾中弥漫开来,酿成了一首朦胧的诗。这熟悉的味道,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每一个雨天,母亲都会用这口铁锅煮上一锅热腾腾的汤,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听着雨声,聊着家常,温馨而幸福,恰似赵师秀“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闲适时光。那时的我,总爱依偎在母亲身旁,听她讲述那些古老的传说,故事里有善良的仙女、勇敢的猎人,还有神秘的山神,这些故事如同春雨,滋润着我童年的梦。
站在屋檐下,我望向远处的雨景。此刻的山村,每一寸肌理都在细雨中舒展成永恒的画卷。雨滴落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落在池塘里,泛起一圈圈涟漪。这一切都如此静谧,又如此生动。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韩愈诗中“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的水墨丹青;近处的田园被雨水冲刷得翠绿欲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恰似贺知章“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春日盛景。偶尔有几只白鹭从稻田里飞起,在雨幕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为这幅画卷增添了几分灵动。
我想起了儿时在雨中玩耍的场景。那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总是趁着雨停的间隙,光着脚丫子在泥泞的小路上奔跑,溅起一片片水花。我们在水沟里捉螃蟹,在田野上采野花,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山村。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像这雨中的水珠,晶莹剔透,闪耀着纯真的光芒,正如杨万里“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童趣盎然。记得有一次,我们在雨中追逐,逮到一只受伤的小鸟,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回家,用破旧的棉袄为它取暖,看着小鸟一天天康复,那种喜悦至今难忘。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山村,来到了繁华的城市。在这里,我见识了高楼大厦,领略了车水马龙,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怀念着山村的宁静与质朴。城市的喧嚣与忙碌,让我感到疲惫和迷茫,只有在这样的雨天,回忆起山村的点点滴滴,我的心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恰似苏轼“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心灵慰藉。每当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亮起,我总会想起山村夜晚的星空,那里的星星格外明亮,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夜幕渐渐降临,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我坐在窗前,听着雨声,思绪飘向远方。李清照的“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萦绕心头,我想起了年迈的父母,他们依然坚守在山村这片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守护着这个家,也守护着山村的岁月静好。父亲总爱在雨后的清晨,扛着锄头去田间劳作,他的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高大;母亲则会在屋檐下,一边纳鞋底,一边望着远方,盼着儿女归来。我想起了小时候,在这样的雨夜,总是依偎在母亲身边,听她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如今,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但那份温暖与慈爱却依然如故,正如孟郊“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深情厚谊。
山村的夜晚,因为有了雨的陪伴,显得格外静谧。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了这份宁静,却又很快归于平静。我躺在床上,听着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首催眠曲。在这雨声中,我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依然是那片熟悉的瓜田,那头老黄牛,还有这座被细雨笼罩的美丽山村,恰似苏轼“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的缱绻梦境。在梦中,我又回到了童年,和小伙伴们在雨中嬉戏,和父母一起在田间劳作,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美好。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山村,给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石头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清新而宜人。我走出家门,看着经过雨水洗礼的山村,一切都显得那么崭新,那么生机勃勃。露珠在草叶上闪烁,像是遗落人间的星辰;鸟儿在枝头欢唱,仿佛在庆祝雨过天晴的喜悦,正如杜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明媚春光。村民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他们的欢声笑语在山间回荡。有人背着竹篓去山上采蘑菇,有人赶着牛群去草地放牧,还有人在自家院子里晾晒被雨水淋湿的衣物,整个山村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孩子们在小路上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回荡在山间;老人们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聊着家常。张大爷又在讲他年轻时打猎的故事,李奶奶则在教孙辈们唱古老的山歌,那悠扬的歌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年轻的农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他们的身影在田野间忙碌着。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而那份宁静与祥和,却永远留在了每个人的心中。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瓦,都承载着浓浓的乡愁,成为了游子们心中永远的牵挂,恰似杜甫“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深切眷恋。
在这雨幕织就的乡愁长卷里,我读懂了生命的真谛。山村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充满了诗意;虽然质朴,却饱含着深情。每一场雨,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它滋润着这片土地,也滋润着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岁月流转,四季更迭,但山村的这份宁静与美好却始终如一。它像是一首永恒的诗,被写在时光的褶皱里,等待着每一个有缘人来品读,来感受。而我,也将永远珍藏这份来自雨落山村的记忆,让它在我的生命中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成为我心灵永远的归宿,正如苏轼所说“身如逆旅,一苇以航”,无论身在何处,心中总有一片故土的温柔港湾。每当思念涌上心头,我便会翻开这卷珍藏的记忆,在雨幕与乡愁交织的画卷中,寻找那份最纯真、最温暖的感动,让心灵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得到栖息与慰藉。
【编者按】散文以“雨”为引,串联起山村生活的点滴片段,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作者巧妙援引李白、白居易、苏轼等多位诗人的经典诗句,将自然景致与人文情怀交融,让暮色中的雨珠、瓜田的晨露、老黄牛的足迹、袅袅炊烟等意象,皆浸染着古典诗词的韵味。文中既有 充满生活温度的细节,亦有烟火图景,在古今诗句的巧妙勾连中,构筑起充满诗意的乡村记忆空间,既展现了山村岁月的宁静质朴,又抒发了游子对故土深沉的眷恋,让读者在文字间品味到乡愁的厚重与绵长。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