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日头还没爬上中天，北京市海淀区某社区活动室里已是笑语喧阗。二十位银发闪闪的老邻居，围坐一堂，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讲台上的老师。桌上摊开的，不是寻常的糯米粽叶，而是一叠叠裁好的彩色卡纸、裁剪得棱角分明的硬纸板骨架、亮晶晶的小磁铁——这便是今日“巧手制趣，放飞端午”的主角了，一只只约莫十厘米长的“小燕子”。

　　“咱们今天啊，不包粽子，改‘包’燕子！”老师扬了扬手里一只已具雏形的彩色纸燕，笑意盈盈:“端午时节，燕子高飞，咱们把这吉祥的小燕儿，请到冰箱上安家，图个好彩头，也增添点节日味儿！”

　　大家摩拳擦掌。那十厘米见方的模板，在年轻人手里或许是小玩意儿，搁在我们这些布满岁月痕迹的手上，却成了需要凝神静气的“工程”。我和老伴挨着坐。我退休前在邮局跟信件打了一辈子交道，分拣邮件练就的眼明手快，这会儿倒跟这小小的硬纸板骨架较上了劲。 我捏着骨架，对着图纸上的卡槽，手指稳得像当年分信一样精准地往里嵌。“嘿，这可比挂号信的标签难对准！”我笑着嘀咕。老伴退休前是医生，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此刻捏着小小的燕子翅膀卡纸，那份专注劲儿一点没减。只是胶水抹多了点，指尖黏黏糊糊，她自嘲道：“这‘手术’可没戴无菌手套，粘手上了！”引得邻座的老王直乐。

　　端午的气息，丝丝缕缕地融进这指尖的忙碌里。隔壁桌的老赵在燕子的肚腹处，用朱红彩笔细细点了几颗“红豆”。“瞧，这像不像裹在粽子里的小枣儿？”她得意地展示。心灵手巧的孙姐，更是别出心裁，用翠绿的细纸条在燕子尾巴上缠绕出几道“艾草”纹样，还粘了粒极小的黄珠子当雄黄。“辟邪纳福，咱这小燕儿也‘武装’到尾巴尖儿啦！”满屋顿时响起一片会意的笑声和赞叹。

　　老王做得慢，却极认真。他做的燕子翅膀上，用深蓝和银白颜料细细勾勒出几道水波纹。“端午龙舟竞渡嘛，”他慢悠悠地解释，“让小燕子也沾沾这水上的精气神儿。”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粘一个冰箱贴，而是在雕刻时光的印记。偶尔有贴歪了翅膀的“醉燕”，或是粘反了磁铁的“呆燕”，引来的不是埋怨，是更加开怀的哄笑和善意的打趣。彩纸的碎屑沾在我们的衣襟上、眼镜片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纸香、胶水味，还有不知哪位老姐妹带来的香囊散发出的幽幽药草香，交织成独特的端午前奏。         

　　我和老伴合力完成了二只小燕。我负责骨架的严丝合缝，她负责翅膀的对称美观。最后，她拿出朱砂笔，在燕子胸口轻轻点了个小小的“心”。“愿家家都团圆。”她轻声说，眼神里有些东西闪动，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知道，她大概是想念远方的孩子们了。这小小的“心”，成了我们这只燕子的点睛之笔。

　　不多时，二十只“端午小燕”便陆续诞生了。它们或展翅欲飞，或灵动顾盼，虽没有真正的风筝翱翔天际的雄姿，却个个色彩斑斓，承载着满满的巧思与温情，稳稳地“栖”在了各自掌心的小磁铁上。我们互相欣赏着、品评着，如同欣赏自家老友的杰作，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老师把大家的作品一一仔细地看了一遍，露出满意地微笑。她看着这一张张满足的笑脸，看着这满桌的“小燕衔瑞”，心中暖流涌动。这方寸之间的巧手裁燕，剪出的何止是纸样？分明是邻里守望的温情，是我们这些老伙伴们未泯的童心，更是对千年端午习俗最鲜活、最接地气的传承与祝福。小小的冰箱贴，即将飞入寻常百姓家的门楣，成为这个端午最别致、最温暖的记号，也像一只只信使，把我们这群老街坊此刻的欢愉与祈愿，悄悄“投递”到未来的日子里。

　　七律·海淀巧手制燕

　　端阳巧手聚海淀，裁就灵禽彩翼翩。

　　纸骨细裁凝鹤发，彩翎巧点焕童颜。

　　艾香暗绕襟前屑，笑语频惊指上鸢。

　　莫道桑榆霞色晚，心随雏燕穿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