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笔记之一百七十七
《资治通鉴》记载的事件都有一定的启迪和教益,让读者阅读可以领会到经验或者教训。在卷十八记载的事件,就可以给人们一些教训,提醒人们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计划要周全,不可疏忽大意。原文如下:
夏,六月,以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将车骑、材官三十馀万匿马邑旁谷中,约单于入马邑纵兵。阴使聂壹为间,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爱信,以为然而许之。聂壹乃诈斩死罪囚,县其头马邑城下,示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于是单于穿塞,将十万骑入武州塞。未至马邑百馀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得雁门尉史,欲杀之,尉史乃告单于汉兵所居。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以尉史为天王。塞下传言单于已去,汉兵追至塞,度弗及,乃皆罢兵。王恢主别从代出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亦不敢出。
上怒恢。恢曰:“始,约为入马邑城,兵与单于接,而臣击其辎重,可得利。今单于不至而还,臣以三万人众不敌,只取辱。固知还而斩,然完陛下士三万人。”于是下恢廷尉。廷尉当“恢逗桡,当斩。”恢行千金丞相分,分不敢言上,而言于太后曰:“王恢首为马邑事,今不成而诛恢,是为匈奴报仇也。”上朝太后,太后以分言告上。上曰:“首为马邑事者恢,故发天下兵数十万,从其言为此。且纵单于不可得,恢所部击其辎重,犹颇可得以慰士大夫心。今不诛恢,无以谢天下。”于是恢闻,乃自杀。自是之后,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汉边,不可胜数;然尚贪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关市不绝,以中其意。
这段话的白话文意思是,西汉武帝时期,夏季六月,朝廷派遣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率领车骑、步兵三十多万人,埋伏在马邑城附近的山谷中,约定等匈奴单于进入马邑城后,纵兵袭击。暗中派聂壹作为间谍,逃入匈奴,对单于说:“我能斩杀马邑县令、县丞,献城投降,城中财物可尽数夺取。”单于很欢喜并信任他,认为可行,便答应了。聂壹于是斩杀死囚,将首级挂在马邑城下,展示给单于的使者看,作为信物,说:“马邑的长官已死,可以赶紧来!”于是单于率军越过边塞,率领十万骑兵进入武州塞。距离马邑还有一百多里时,发现牲畜布满原野却无人放牧,觉得奇怪。便攻打附近的亭堡,俘虏了雁门郡的尉史,准备杀掉他,尉史便将汉军埋伏的情况告诉了单于。单于大惊说:“我本来就怀疑有诈。”于是率军撤退,出城后说:“俘获尉史,是天意啊!”封尉史为“天王”。边塞传来消息说单于已退走,汉军追到边塞,估计追不上了,便全部撤兵。王恢原本负责从代郡出兵袭击匈奴的辎重,听说单于退军,认为匈奴兵多,也不敢出击。
汉武帝对王恢很生气。王恢辩解说:“起初约定匈奴进入马邑城后,大军与单于交战,我再袭击他的辎重,这样才能获利。如今单于未到马邑就退回,我以三万人马敌不过匈奴大军,只会自取其辱。我固然知道退回会被处死,但这样能保全陛下的三万将士。”于是汉武帝将王恢交给廷尉治罪。廷尉判决:“王恢逗留观望、临阵退缩,应当斩首。”王恢送千金给丞相田蚡,田蚡不敢向汉武帝进言,便对太后说:“王恢是马邑之谋的主倡者,如今计划失败就杀他,这是替匈奴报仇啊。”汉武帝朝见太后时,太后将田蚡的话告诉了他。汉武帝说:“发起马邑之谋的是王恢,所以我征发天下数十万人,依照他的计划行事。况且即使没擒获单于,王恢所部袭击匈奴辎重,还是能多少安慰一下将士们的心。如今不杀王恢,无法向天下人谢罪。”王恢听说后,便自杀了。从此以后,匈奴断绝和亲,攻打汉朝要道边塞,常常侵入边境劫掠,次数多得数不清;但匈奴仍贪图与汉朝的关市贸易,喜爱汉朝的财物;汉朝也不关闭关市,以迎合他们的心意。
我们阅读这段文字,可以体会到这样一些道理。马邑之谋虽精心策划,但因细节疏漏(如牲畜无人放牧)暴露破绽,警示谋略需周全,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对异常情况应格外注意。王恢作为计划发起者,临阵退缩导致失败,凸显决策者需承担行动后果,推诿责任难以服众。汉武帝杀王恢以“谢天下”,体现政治决策中“法”与“情”的冲突,有时需牺牲个体维护整体权威。我们还看到。汉武帝时期战争与和亲的博弈,匈奴“绝和亲”却“贪关市”,反映利益驱动下的国与国之间关系的复杂性,纯粹武力难以解决根本矛盾。在人性与利益之间,尉史背叛、王恢行贿、田蚡请托,揭示权力场中人性的脆弱性,利益常左右行为选择。
二〇二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编者按】文章对《资治通鉴》中马邑之谋的记载,恰似一柄锋利的历史之剑,剖开了权谋、人性与政治的复杂肌理。作者论述透彻,见解独到,尽显历史智慧的穿透力。这场精心策划却功亏一篑的军事行动,不仅是战术细节疏漏的遗憾,更是一面映照权力场众生相的明镜。从聂壹的诈降之术到尉史的背叛,从王恢的临阵退缩到汉武帝的雷霆之怒,每个角色的抉择都在利益与道义的天平上剧烈摇摆。以史为鉴,鞭辟入里。作者借助对战争与和亲的微妙博弈、制度权威与个体命运的冲突刻画,为后世提供了审视政治智慧与人性弱点的多维视角,读之令人警醒,思之意味深长。推荐阅读赏析!编辑:攀登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