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父亲的抗战故事
沂蒙山区高都村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坳。家父薛迈(曾用名薛其彬)于1921年出身在一个农民家庭。他为人正直,自幼好学,倾向进步。1936年,15岁的他考入泰安一中,国文教师公振国是中共党员,平时就给家父讲革命道理,使他坚定了只有跟着共产党,推翻地主恶霸,穷人才能过好日子的信心。1938年8月日寇的炸弹轰炸他就读的泰安一中,书读不下去了,他就联系他的同学包培发、张桂芳等人投笔从戎,参加了由黄克诚领导的八路军山东纵队。
旗开得胜
1938年9月,日军第6师团1个大队900人、伪军1200人,共2100人,装备优良。全式的三八大盖,一个班有一挺轻机枪、一个排有一挺重机枪。气势汹汹扫荡我沂蒙山根据地。由于我武器弹药严重缺乏,父亲、包志、张培所在排40号人,一半人有老式中正式步枪,一半人连步枪也没有,薛其彬就只有一把大刀和4颗手榴弹。蔡连长对他说,想要抢就到鬼子那里去缴。所以别看八路军装备差,士气却嗷嗷叫。
岱崮是一个鬼子的据点,据点里有伪军一个连和10个鬼子坐镇。战斗打响后,鬼子仗着牢固的城墙,居高临下,三挺重机枪组成上中下火力网,我军没有重武器,久攻不下,蔡连长急得剑眉倒竖,此刻,父亲悄悄地在蔡连长耳根子底下献上他兵分两路的良策:由两个排正面进攻,另一个排可迂回到东门汽车站,那里只有鬼子一个排守卫。防备较弱,正好可发挥我手榴弹的突然袭击的威力,一旦得手,必令鬼子首尾难顾。
于是,父亲率领突击排12人半夜四点钟悄悄地摸到汽车站,用集束手榴弹扔到鬼子阵地,鬼子猝不及防,被炸得哭爹喊娘。等迂回战打响后,由张培、包志各带两战士各推一辆燃烧伴有辣椒面柴草的架子车,乘着夜幕掩护,直冲岱崮城墙下,等敌人发觉,浓烟伴着辣椒面熏得敌人睁不开眼,直咳嗽,哪还顾守城。
就这样,两面夹击的八路军一个冲锋,一举拿下岱崮鬼子据点。这一仗打出了我军气势,狠狠教训了不可一世的小鬼子。
侦察敌情
山东纵队某团七连的蔡连长看见17岁的父亲机灵、忠诚、勇敢,天生就是干侦察的料。于是培养他当侦察员,不久派他参加团射击训练集训班,父亲不负众望,很快掌握了步枪、手枪、手雷、炸药包等各式武器使用要领。集训班结束后薛其彬任侦察8连的一名侦察员。
10月某日,泰安战役前夕,蔡连长命令他带领一支武工队侦察泰安县城外围的敌人兵力部署情况。父亲心想,要完成侦察任务,抓一个舌头过来,一审不就全明白了吗。于是,趁着夜色,父亲率领包志、张培悄悄地移动到泰安县城外围的敌方阵地,敌人把泰安县城围了个铁桶丝的,光铁丝网就有三层,探照灯将方圆一里的地段照得贼亮,除了固定哨外,流动哨每隔五分钟巡逻一次,要抓其中的一个舌头谈何容易。
然而,机灵的侦察员们躲在草丛里,先扔块石头,再学两声猫叫“喵喵”,当日寇停住查看时,父亲和小张有如猛虎扑食,将敌人队伍中最后一个哨兵,擒住,捂嘴,后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落单舌头,立刻审讯,敌舌交代:城外,一个加强连,近两百兵,一式日式装备,三八大盖、冲锋枪、迫击炮、手雷、甚至百米处还有雷区,雷区装有警报装置。
包志会简单日语,了解舌头本是穷人,被抓壮丁当的日寇,政策攻心后他决定弃暗投明,画出了泰安县城防图,标出了雷区、探照灯区以及各个区域的人数、火力配置。父亲出色完成任务,为整个泰安战役的胜利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战后,父亲火线入党。
时间来到了1939年,此刻,父亲已是骨干侦察员。一次,打垛庄。我军不熟悉当地地形,迫切需要找到当地向导,由于日军反动宣传,当地农民都躲起来了,几支小股侦察队都没找到向导,灰溜溜回来了,于是蔡连长派父亲去执行任务,父亲来到老乡家,没见人,但看出了端倪:1、猪圈里有三头猪,家有底子;2、床底下有男鞋,是男人;3、被窝有热气,人没跑远。果然从猪草堆里找到向导。父亲急忙做工作,打消向导顾虑,于是向导答应带路,在行军路上,遭遇四个敌人,由于天黑,互相不知内情,敌人有手电筒,一旦发现不好就打斗,在打斗中敌人挣脱,狼狈逃窜,战斗中父亲缴获一个军用皮包,把它缴给连长,连长考虑到父亲识字,以后画地形图、写报告需要笔,于是赠送其一支派克笔。首长鼓励,给了父亲很大鼓舞。
在一次战斗中,侦察队中了敌人一发迫击炮弹,张培被炸伤,父亲毫不犹豫地背上受伤战友一路狂奔,一直将其护送至几里外的营救护队,由于抢救及时,张培受伤的一条腿保住了,张培非常感激其彬,他俩成了生死之交,解放后仍有联系。
在战斗烽火的考验中,父亲成长为一名有勇有谋的侦察排长。
某日,连长交给他一项任务,要他搜集即将展开的沂水战役中的日寇地形兵力分布情况。沂水地势自西北向东南缓倾,中部微高,易守难攻。一次,父亲完成任务后在野外和一股伪军军突然遭遇。因为地形不利,父亲和小杨边打边撤,退到山坡上的一座古庙里。
伪军从四面围了上来, 父亲沉着应战,弹无虚发。最后,还剩八名伪军,其中一个领头的歪嘴疤嚎叫道:“小子,我知道你已经没子弹了,快出来投降吧。”“谁说老子没子弹了,不信,你上来试试”父亲一边说,一边使劲拉了拉枪栓,“投降,我看还是你们出来投降吧。我们解放军优待俘虏。”说着,与小杨眨了眨眼睛,小杨心领神会,马上跑至三米远的山坡上,“排长,别跟那些人啰嗦了,我这一梭子扫过去,准把那些不知好歹的人撂个光。”这下歪嘴疤给搞糊涂了,明明他只看到一个人,怎么又出来个帮手,对方就究竟还有多少人?
“好,一班往右包抄,二班往左包抄,三班跟我正面攻击,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从小练过口技的父亲,他的这个手艺真派上了作用,于是,不同声响的“一班明白”“咳喳喳”“二班明白”“咳喳喳”不明就里的歪嘴疤还真的以为对方有一个排的兵力,那还等什么,哗啦啦,全部缴械投降,举手走出了古庙。
就这样,孤胆英雄的父亲和小杨两人一下子缴获八个俘虏,另有三八大盖八支及子弹和手雷若干。为表彰他临危不惧、智擒敌匪的功绩,父亲荣立三等功。山东沂蒙山腹地,曾是我八路军抗日根据地。蒙山就像一条巨大的卧龙,由北向南横亘,期间大部分房屋依山而筑。蒙阴县位于沂蒙山区历史久远。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在沂蒙山区与日本鬼子开展了长期的斗争,这里曾是敌我双方拉锯之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报务建功
部队首长见父亲有文化,又聪明干练,便培养他参加野战部队电讯班,学习收发电报。由于日、伪、顽对抗日根据地采取分割封锁、围攻堵截,战区情势瞬息万变,无线电台是当时部队最主要的通讯工具。在电训班学了两月后,父亲被分配到某野战营部队担任报务员。
1940年隆冬的一天,山东巨野气温下降至零下5度,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在温暖的被子里早已酣然入梦。此时,父亲和战友们正在野战军某机房里,忙碌地收发各种电报。邻近台战友小敏,正在向军区发一份350组字特急机密电报,电报刚发到第10组字时,对方电台要求发快些。这个战友是新报务员,为了发快电报急得脸红脖子粗,父亲见此,接过他手中的电键准备代他拍发电报,当父亲戴上耳机听到对方电台声音后,发觉和往常军区电台声音不一样,立即发了一句无线电暗语询问,对方电台却毫无反应,父亲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台长。
台长意识到一定是敌电台,命令父亲用假电报继续发报迷惑敌人,并立即报告巨野警察局。当父亲将电报发到37组字时,敌电台再次要求快发,狡猾的敌人却关上发报抄收电报,敌电台电波也随之消失,鉴于这种情况,公安局无法测定到敌台方位。为了配合公安部门侦破,父亲在发报过程中不断地变换各种手法,时而快发“频率有变”,时而慢发“蜻蜓点水”,增加敌人抄收电报的难度,敌电台不得已只好长时间打开发报机抄收电报。敌人在抄收电报时不厌其烦地要求重发,有时一组字码要重发几遍。父亲用这种方法迷惑敌人,拖延时间,牵着敌人的鼻子走,电报刚发到180组字,电讯组已测定到敌人无线电台方位在菏泽郊区,要求父亲继续发报迷惑敌人。警察局出动数十辆摩托车,在当地民兵和群众积极的配合下很快将日寇间谍一举抓获。
同年3月,张营长带领一支武工队去岱崮执行侦察任务。父亲肩背一部电台紧随,岱崮山高坡陡,尽管架起天线,信号也很弱。刚截获敌人一份重要情报,需要及时将情报发回师部首长。然而,电台不响了,估计被日军炸弹震坏了,怎么办,张营长急得团团转,命令父亲无论如何要修好电台。父亲心想,这份情报是用两位战友的生命换来的,可两个月集训,能简单收发电报就不错了,哪会修理?但他马上冷静下来,试着小心拆开电磁板、绕线圈,仔细回忆在电讯班时,教练教的每个技术要领……线断了焊上,电磁管坏了换上,慢慢一点一点捣鼓,嗨!有声音了。但信号太弱,还是发不了电文,怎么办,爱动脑筋的父亲,提着报话机“嗖嗖”地往岱崮山顶跑,一口气跑到接近山顶,于是他顾不上休息,在树丛间架起天线,嗨,还真管用,信号强多了,于是,滴滴答答的发报声又清晰又有力。接到武工队的情报,指挥部及时调整部署,将敌人一网打尽。
转入地方
抗日烽烟将父亲锤练成一名坚强的抗战老兵,他大高个,鹅蛋脸,浓眉大眼,腰板挺得笔直,标准的军人气质。1941年5月,父亲的家人去世,经部队领导批准,前往老家奔丧。由于战事恶化,交通线被切断,办完丧事后的父亲已无法返回部队。无奈之下,他即转为地方参加抗日工作,等战事缓和之后再考虑寻找部队。
抗战时期沂蒙山区流传着这么一首歌谣:“春天万物新,家家忙春耕,鬼子侵犯咱,灭了才好生。”“灭了鬼子才好生”,这是蒙山的老百姓发自内心的呐喊!
当年占领蒙阴县城的是号称“中国通”的小野少佐。为了隔断八路军与老百姓的联系,敌人疯狂地搞所谓的战壁清野,恢复保甲制度,三天两头清查户口,组织“乡民自卫队”,强迫老百姓设岗亭、昼夜放哨敲锣。武工队走到哪里,锣就敲起来。妄图将蒙阴的抗日烽火一举扑灭。
1942年3月,父亲被上级任命为武工队长,为了打击敌人嚣张气焰,先端掉敌人炮楼。战斗开始前,内线以给鬼子炮楼送一位“厨师”名义混进去,“厨师”趁机用酒灌醉执勤的鬼子,然后点起火把,信号发出了,由父亲率领小分队正面强势攻击炮楼,面对眼前的侵略者,战士们个个神勇无比,在双方火拼交战中,我方战士都双抢点射,或手榴弹伺候,越战越勇,不到一刻钟,就消灭炮楼内的敌人,一把火将敌炮楼点着了。
有一次,父亲在沂南组织干部开会,由于汉奸出卖,拂晓前,一百多鬼子包围了沂南,紧急时刻,父亲临危不乱、冷静分析,认为敌人一定在北面张网以待,那就反其道而行之!父亲当即中止会议,拔出双枪,说一声:“分头突围,冲出去。”
于是,20来人分成三组,各领一拨人从东、西、南三面突围。父亲率领战友,手提驳壳枪,躬身弯腰,忽而钻高粱地,忽而爬陡坡斜地,任敌人机枪子弹“嗖嗖”地在他们耳旁飞过,仗着熟悉地形和夜幕的掩护,他们竟奇迹般地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随军南下,更名为薛迈,担任上海市江湾区(现宝山区)首任区长、区委书记,并兼任上海警备区某师政委等。后任市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分管血吸虫病的防治工作……
1973年9月,父亲薛迈因公去世。后来,他的名字被镌刻在上海福寿园新四军墙上,与他的战友们会师墓园。人们将永远怀念那些为中华民族创立伟业的战士。
(本文作者与父亲薛其彬合影)
【编者按】本文以朴素笔触勾勒出革命战士薛迈波澜壮阔的一生。从泰安学子投笔从戎,到沂蒙侦察屡建奇功;从岱崮夜袭初显身手,到电波战场智擒敌谍。透过十五岁少年的成长轨迹,再现了八路军将士在极端劣势下以智慧补装备、以勇气克强敌的峥嵘岁月。每段经历都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在物资匮乏、敌强我弱的年代,他凭借过人胆识与智慧,在侦察、报务等战线发光发热,用热血与生命诠释了共产党人的使命担当。文中既有突击队夜焚敌阵的惊心动魄,亦见侦察兵智取舌头的机敏果敢,更显报务员迷惑敌台的临危不惧。这位从沂蒙山坳走出的农家子弟,用忠诚与热血在抗战史上刻写下属于普通战士的英雄印记。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