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登步岛

因为一场战争,成为一种情结,慕名探访登步岛。登步岛,浙江舟山千岛之一,面积仅14平方公里,最高点炮台山海拔182.6米。南邻著名的海岛影视基地桃花岛,北望全国最大的沈家门渔港。
在舟山群岛2000多个岛屿中,有人居住的不多,原先有人居住的许多岛屿,随着时势的变迁,成为无人岛。
从沈家门渔港上船只需半小时即可到达登步岛,下船后,看见急匆匆的人们朝着停车场走去,转眼间上了公交。我进入候船室想查看一下返程时间,当我走出候船室时,停车场空空是也。问了一下老乡,这公交是定时班车。我一看站牌,公交的间隔时间很长。我背上双肩包,径直向岛内走去。开始一天探访之行。
登步岛由几座小山连接而成,灌木茂盛,只有少量的平坦土地。站在海边眺望,可以想像当年的战争场面。
码头不远处,一条公路穿山而去。我沿着公路而上,翻过山的鞍部即是登步岛最为广阔的土地,这里就是著名的登步岛黄金瓜基地。这里的黄金瓜,外形既像葫芦又像梨,这是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
此时,已是午间,行人稀少,也没看见有关登步岛战争纪念的指示牌。我沿着公路往岛内走了约一公里,看见一处挂着“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黄金瓜基地”的牌子,里面两位大妈正在分捡刚从地里采摘来的黄金瓜。我上前问了一些有关那一场战争的事,问了这里的烈士墓地,纪念碑等。正在这时,一位大叔从屋里走出来。大叔一眼就看出我是军人出身,让我深感意外。大叔很有兴趣地给我介绍,顺手一指说,前面山边一条新的公路上去,大约十分钟的路程,上面就有纪念碑。纪念碑对面小山上,就是烈士墓。对我说,码头下船不远的地方建有登步岛战斗纪念馆和新的烈士纪念碑。
我沿着公路上山,也就十分钟,公路到了尽头。我走上前去,迎面看到一块爬满了藤蔓的残壁。我钻进草丛,走近残壁,才看见残壁上有“永垂不朽”四字,纪念碑已经有局部脱落。据老乡介绍,纪念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所建,由砖块砌成,粉刷水泥,长年累月风雨的侵入,成为现在这个残破的样子,这与“永垂不朽”的烈士纪念碑,有点不相称的。纪念碑座上,放着一盒拆散的香烟,一盒火柴,其中一根烟是被点燃过的,只是未燃尽,想必,有人来这里祭奠过烈士。一条崭新的公路,一块破损得几乎看不见字样的烈士纪念碑,一直没想明白,二者间的关系。不能不说的,在这荒山野岭里,有两只狗在纪念碑前后游荡转悠,一时让我心里慌慌的。
下得山来,穿过一片种着玉米的低洼地,便是一小山丘,这里的树林比较整齐,大多有小碗口般粗。不多远,我看见有石板台阶。走近看到,石板砌成的台阶宽阔整齐。我想,上面大概就是烈士墓地吧。上山约100余米,就看见“革命烈士墓”,这是集体的烈士墓。墓下方石碑书有“登步岛战斗简述”,墓前有牌坊,正面上书“登步烈士陵园”,左右分别书有“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牌坊背面上方书有“永垂不朽”四字,一幅楹联“流水流血流水岩血染登步,炮打炮轰炮台山声震后人。”楹联与这里的地名“流水岩”“炮台山”有关。站在墓前,我静静地肃立了很久,向烈士行了军礼,又深深地三躹躬。想着这些烈士,想着自己从军的日子,内心充满敬仰之情。
生命,对于每一个人只有一次,许多时候,生死只在于转身之间,生死的意义却大相径庭,在安静的烈士墓前,我还能想些别的嘛。
著名的登步岛战斗发生在解放战争后期。登步岛战斗与金门岛之战一样,被国民党大肆宣扬,就因为这两次“大捷”,蒋介石认定,共产党的解放军无海战能力。
1949年11月3日,这里发生了浙江境内规模最大、战况最惨烈的一战,史称“血战登步岛。”转瞬七十多年,沧海变桑田,曾经光秃秃的登步岛已被茁壮成长的草木覆盖,如今已难觅战斗痕迹,岛上烽火硝烟早已散去。
登步岛与桃花岛隔水相望。桃花岛因金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而出名,这里拍摄过内地版《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神雕侠侣》《鹿鼎记》等多部武侠影视片。当时的登步岛被作为重要据点,由国民党军第87军派驻了一个团加一个营,并在岛上抢修了工事,设置了水际照明弹、爆破筒、竹墙、地雷等各种障碍物,决心固守。10月27日,第三野战军司令部得知金门作战失利,于翌日再次指示第7兵团:“夺取登步岛必须集中足够兵力,要有保障第一梯队同时起渡、第二梯队连续航渡的足够船只,要确实掌握敌情、水情、风向、气候的变化,要严格检查参战部队的作战部署和各项准备工作,以防止领导上的官僚主义和指挥上的粗枝大叶。”可惜的是,三野司令部的这一指示没有很好地在作战准备中被落实。
随着战线的延长,当时,我军在装备和后勤供应方面存在的困难和暴露的问题也越来越多。61师既要攻占岛屿,又要巩固已占领区域,兵力、火力、器材均显不足;若迅速攻击登陆,最多仅能集中2个团的兵力,形不成兵力优势。在上级未改变决心的情况下,61师想方设法克服诸多困难,坚决执行了攻岛作战命令,决定以182团全部、183团1营为第一梯队,183团三营及二营4个连为预备队,担负攻岛歼敌任务;181团控制虾峙岛、桃花岛等已占领的岛屿,并准备在夺取朱家尖岛时担任主攻任务。
当时,国民党东南军政长官陈诚已得到解放军要攻岛的信息,他严令部队务必死守登步岛,等待国民党军的增援。11月3日晚10时,解放军第61师第一梯队各突击营船队100多条船升帆起渡。
在炮火掩护下,解放军只用30分钟就击退敌人的抵抗,抢滩登陆,成功上了登步岛。登岛部队按预先约定,燃起三堆大火,向桃花岛师指挥所报告登岛成功的消息。由于当晚风向突变,担任中路突破的部队未能实现登岛,后续二梯队的船只也无法驶出桃花岛。尽管如此,登陆部队共1000多人,登岛后迅猛进攻。拂晓,部队占领了炮台山,攻占了张网湾山和流水岩山,控制了岛上四分之三的要点阵地,由于解放军兵力有限未能占领鸡冠礁和该地渡口,国民党军得以收缩兵力,据险顽抗,固守待援。
解放军登陆登步岛的消息很快传到台湾,立即引起震动。陈诚当即星夜发电给舟山防卫司令官石觉,严令其务必死守登步岛,以确保舟山。4日9时许,国民党军援兵在飞机、军舰的掩护下首先抵达登步岛。解放军缺乏强大的远射程火炮压制,又未占领渡口,故使国民党军轻而易举地从鸡冠礁码头登陆。
国民党第67军军长刘廉一、第87军军长朱致一均上岛督战,海军总司令桂永清也登舰在海上指挥。集中陆、海、空力量向登岛解放军实施反击。对登岛解放军和船只进行炮火轰炸,解放军登岛部队无水喝、无饭吃、无工事依托、无上级火力支援,登步岛变成“金门岛第二。”
后来,国民党军完全用军舰封锁了桃花岛与登步岛之间的海峡,阻止我军增援和后勤支援。4日晚21时,解放军第61师师长胡炜亲率部队,相继登上登步岛。由于敌兵力过多,又有海空支援,攻击未能奏效,解放军最后只能撤出战斗。
11月6日,解放军利用国民党军的疏漏,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突围行动,成功突破了国军的封锁,撤退到桃花岛。登步岛战役是一场血战,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根据双方的记载,解放军伤亡约1500人,国民党军伤亡约2700人。这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双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终解放军撤退,国民党军仍然守住了登步岛。这就是著名的登步岛战役,也被国民党军称为登步岛大捷。
登步岛战役对于双方的战略影响很大。国民党军守住了登步岛, 解放军未能攻占登步岛,但没有放弃解放舟山群岛的目标,而是以陆海空准备,等待时机。
海岛不同于陆地,无法发挥我军擅长迂回机动的特长,双方的战术意图较难隐蔽。登步岛与桃花岛之间横隔近2000米,潮大流急又被敌人严密封锁,后方前来接应的船只十分有限,航行没有可靠的保证。当时敌军优势兵力已经控制岛上的主要阵地,而我仅有一个可以漕渡的渡口, 运输船只仅为区区几条小船,在这种情况下,组织渡海撤退的风险极大。解放军部队只有一个心愿,要死大家死在一起,绝不能留下一个战友。登步岛战斗连同10天前的金门失利, 引起了中央军委对战略全局的重新思考。
11月14日,毛泽东主席根据金门、登步岛作战的教训致电第三野战军,指出:“舟山作战必须集中足够兵力,充分准备,如果准备不周,宁可推迟发起攻击时间。 ”
只是,第7兵团和第22军领导并未重视,也没有向第61师传达这一重要指示。在他们看来,此前攻占的大榭岛、金塘岛、桃花岛面积都比登步岛大,国民党守军也都比登步岛多,都非常轻松地攻占了。现在,国民党军经过连续打击已经是溃败之师,战斗应该更轻松。其实,台湾国民党当局对舟山群岛的防御相当重视,一面下令前线部队死守,一面派兵增援。时至今日,仍有史书和文章称它为失利之战,甚至与金门战斗相提并论。登步岛战争的失利与轻敌有很大关系。还有一个原因是对海洋不熟悉。
当时的人民解放军大多从北方南下打过长江而来,对大海还是很陌生的,尤其是对海水的潮涨潮落不熟悉。在枪炮子弹面前,仅凭“宁愿前进一步死,不愿后退半步生”的精神是不够的。登步岛战争的失利,也因此推迟了解放浙江东南沿海的进程。
1950年5月,国民党军逐步撤出舟山群岛,解放军于1950年5月16日解放登步岛,至19日舟山群岛全部解放。登步岛战役反映出了国共两党两军的实力对比和战略方向的差异,也反映出了两岸关系的复杂性和敏感性。
直到1955年1月在台州海域的一江山岛战斗中才一雪前耻,解放军首次陆、海、空三军协同作战,成为一江山岛胜利的保证,由此,浙江全境解放。
瞻仰烈士墓后,我一路走,一路打听,随后知道,登步岛为纪念那一场战争,建起了登步岛战斗革命烈士纪念馆和新的英雄纪念碑。
登步岛战斗革命烈士纪念馆几易其址,新馆于2005年落成,是舟山市普陀区首批廉政文化基地。馆名是这场战争的见证人,原人民解放军61师师长胡炜将军亲笔所书。
纪念馆占地300平方米,精致又大气,上下两层,有四个展厅,主要介绍解放登步岛的作战计划和训练情况,设有大型沙盘模拟当年登步战斗,墙上的图片,橱窗里的实物,真实地展现了当年的战斗场面,后人能透过字里行间和存留的物件感受到当年战斗的惨烈。
纪念馆一侧山上即是纪念碑,纪念碑置于青松翠柏之中,极其庄严。纪念碑占地面积400平方米,碑体为两翼四梭式结构,形似两面巨大的“风帆”。碑体正面主板以褐红色花岗石面为底面,镌刻“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八个镏金隶书大字;碑体背面主板上书原61师师长胡炜将军手迹“与宝岛人民同在,共碧海青山长存”,碑基背面为褐红色花岗石平面,镌刻《登步岛战斗革命烈士纪念碑》碑文。纪念碑整体象征着烈士的精神如“四海之舟”,永远激励后人乘风破浪、扬帆向前。
战争已经成为历史,历史需要后人铭记。这让我想起,前不久,与妻带着六岁的外孙女到访延安革命圣地,也不由自主地想起带着孩子曾经到访过的重庆白公馆和渣滓洞、贵州长征第一捷纪念地、河北西柏坡革命教育基地。
历史是一面镜子,牢记历史是一个民族的基点。有一次,外孙女似懂非懂地对我说:“我们要记住他们,没有他们,今天就过不上好日子。”但愿孩子记得,山河记得,我们每一个人都记得。
【编者按】登步岛战役绝非历史的偶然注脚,而是解码近代战争史的关键密钥。作者以军旅人的敏锐与文人的悲悯,揭示了一场被潮声湮没的惨烈博弈:轻敌冒进的海战困局、背水一战的悲壮突围、金门失利的连锁震荡,最终凝练成三军联合作战的现代军事觉醒。当六岁孩童说出“我们要记住他们”,历史的回响已穿透七十年光阴——山河不忘,既是承诺,亦是拷问:在和平的丰碑下,我们是否真正读懂了血色沧桑书写的答案?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