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忆悠悠之五月的鲜花

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也许因为有张锦池先生那样的学术界翘楚,每年总有不同省份的男女学子慕名投考张先生门下,1964 (6)班,就是国内几个省份的男女同学集合团体,张教授是班主任。
第一次见到张先生的班会,我记忆犹新。
我们班教室在三楼,第一遍铃声响过,都进来坐好,我挨着窗户,看到楼下操场有人在跑步。第二遍铃响了,老师们走向这座楼,那个跑步的人停下来向一位老师深深鞠躬,我看清了原来也是位女生。
门开了,跑步的女生进来,后边的老师就是张锦池先生。
张先生有些清瘦,不是我想象的大学教授那种长衫储须,面目严肃,只见他手拿着花名册,在全班的同学脸上逐一扫过,然后回身,打开他手里的双层粉笔盒,在黑板上写下“张锦池”三个字,看着大家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现在这个时间,留给你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同学们开始用带有各地方言的普通话“自报家门”,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位操场上跑步的女生居然穿着一身自己改制的旧军服!轮到她发言很简单,说:大家好!我叫吴忧,来自沈阳......
坐着的张先生站起来,挥一下手:同学们,吴忧同学是位烈士的女儿......
我就这样认识了吴忧。
我的这篇文章就想写她和她的家世——一首《五月的鲜花》的歌,唱长辈们不朽人生,壮丽鲜红的革命征程。
在我们班,曾有一个调皮的男生冒出一句:吴忧,你怎不叫“吴虑”呀?她听了说,吴虑是我弟弟。那个同学惊讶地“啊”了一声。吴忧说,吴忧吴虑是妈妈起的名字,我们这一代人享受着幸福生活,不就是无忧无虑吗?
吴忧和我住一个寝室,我告诉她,我家在延寿,是个山区小县,她听了居然也“啊”地一声,瞪大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她的大学生活,作息规范,起居有序,早晨风雨不误在操场跑步,晚上坚持洗漱泡脚。我还发现,食堂吃饭,她不是早去,就是晚去。有时只是吃个馒头和简单的小菜,后来我有意打来饭菜和她一起吃,她明白我的意思,说:我不是没钱,爸爸妈妈给我充足的生活费,让我吃好 ,有个好身体,但我看一本书上说,人所消耗的热量(卡路里)够用就可以了,过多是积储存,会胖的。
我第一次听到她的这套理论,真觉得女孩子发胖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了。
在哈师大,吴忧课堂学习认真,有时去大学团委参加会议。张先生告诉全班:吴忧高中时是沈阳市模范青年,已经入党。她的爸爸妈妈是老革命,家教很严。
我为有这样的同学感到高兴,更敬重她在高中时就是党员。
1964年,是新中国成立15周年,哈师大有隆重地庆祝活动,张先生提议我们班开个晚会,会上笑声一片,男同学表演相声,女同学翩翩起舞,最后有人提议,请吴忧表演个节目,她说:我不会舞蹈,给大家背诵一首毛主席的词《念奴娇·昆仑》吧。
大家一阵掌声过后,她开始用自己独特的磁性女中音朗诵: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她的朗诵声音一落,全班是少有的沉静,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吴忧说:这首毛主席的词,在我入党时爸爸妈妈让我背诵的,“环球同此凉热”是共产主义者一定要实现的目标,入了党,就要为此奋斗。
放寒假了,她和我说:我知道延寿,当年我的爸爸妈妈在那里工作过。
这回该我惊讶了,问她,是哪一年?
她说,1946年。
我问她爸爸妈妈的姓名。
她说:梁明德,吴健。
回到家里,我和爸爸妈妈说班里有个同学,高中时就入了党。爸爸妈妈说,好啊,她就是你学习的榜样,争取早日入党。我告诉爸爸妈妈 ,她的爸爸妈妈1946年在这里工作过。爸爸看看妈妈说:梁县长!妈妈说:吴科长!
于是爸爸妈妈给我讲起了当年的往事:1946年一月二十三日,(旧历腊月小年)359旅解放了延寿县城。不久,一对延安的老革命夫妻来到延寿,他就是县长梁明德,和后来担当治安科长的吴健。领导延寿民主建政、打土豪分田地。我的爸爸在松江省委干部培训班结业,跟着北满分局书记陈云秘书邹问轩(他来延寿任县委书记)也分来延寿,在邹问轩书记梁明德县长领导下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春天,妈妈也从拉林调到延寿……襁褓中的我,留在拉林爷爷奶奶身边。
妈妈说,你们这代人真的都是无忧无虑了,缘分啊,好好珍惜,向你这位同学学习吧。
1965年开学季,当我走出火车站,吴忧竟在出站口等着我。
回学校的路上,她告诉我,爸爸妈妈给她讲了当年延寿的岁月。妈妈说,这个叫那瑞琴同学一定是那雅轩的孩子。我告诉她,我的爸爸妈妈给我讲了她的爸爸妈妈在延寿开展革命斗争往事,于是我们俩拥抱着回到了学校。
这一年5月,学校开展“不忘革命先烈”纪念“红五月”活动。哈尔滨是当年中共中央北满分局所在地,这里是对敌斗争的前线。我们同学除了写纪念文章,还请来了双城“四野指挥部纪念馆”老馆长——一位东北民主联军(即后来的四野)退伍营长来学校作报告,讲在松花江南岸,为保卫北满根据地打的第一仗——“德惠战役”。会后,校团委决定各院系可自行组织纪念活动。我们班是张先生租用一台卡车(当时大巴车很少)去参观“四野指挥部纪念馆”和德惠战役遗址。
德惠战场遗址,那时还有弹迹斑斑的残墙断壁,在尚存建筑物前,讲解员说,这些是留给后人的一个革命烽烟见证。而当年战场他处,则是高楼林立,鲜花盛开,林生葱茏,风飞蝶舞,馨香宜人,令心情愉快。
我却发现吴忧一直是表情凝重。
那天,我们就在德惠战役旧址的林木丛中开了个班会,同学们谈感受,表决心要继承先烈遗志,做一个合格的大学生。最后,张先生提议,请吴忧唱首歌,吴忧站在我们中间,手拿着一棵有根有叶开着的鲜花,又听到了她的圆润宽厚的女中音: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埋着烈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他们曾顽强的斗争不息……
她,唱不下去了,泪水已经无法控制情绪,同学们不知所措,张先生扶着自己的学生,为她揩去眼泪,向大家说:你们想听吴忧同学为什么哭吗?大家说:听!
吴忧拿着那棵鲜花:我的生母就在这里献出了她年轻的生命----
她的妈妈,是位抗联后代,抗日战争胜利了,却得知父亲母亲已经是忠魂烈骨葬在白山黑水之间,战友们把她抚养成人,上了军校,成为一位东北民主联军的护士。
1946年,东北民主联军改为第四野战军,她和一位连长结婚,有了一个女儿。这年秋天,国民党在美国支持下,大举北犯,冬天来临时,为保卫北满根据地,第一仗就是德惠战役。这位护士当时受命保护一位长征胜利后被党中央派往国外学习回来的女学者,她原计划由长春去哈尔滨北满分局报到,困在德惠。在激烈战斗中,女学者腿部受伤,护士背着她撤退,被流弹打中,壮烈牺牲。她的襁褓中的女儿,由当时已经是松江省委书记张秀山的秘书吴健收养......
回到学校,知道吴忧妈妈的事迹的同学都来看她。后来,她和我说,张先生在北京念大学时,就知道爸爸妈妈的革命经历,她考入哈师大中文系,张先生还和她的吴健妈妈通了电话。
我一下想起我也会唱《五月的鲜花》这首歌。我告诉吴忧,年年五月,妈妈都带上我到郊外,看着鲜开花朵,唱着这首歌。妈妈说,教她这首歌的是位长征干部——她的入党介绍人。妈妈说,唱着这首歌,就会想起无数革命先烈,就会想起为革命逝去的亲人。妈妈告诉我,看着这五月的鲜花,就想起我的外公......
从德惠回来,同学们一下明白,我们班为什么要来凭吊战场。还知道了我们所坐的卡车居然是张先生自掏腰包租来的;还知道了吴忧的爸爸随大军南下,在广西剿匪中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还知道,张先生在当我们班主任的四年里,和我们一样接受了红色革命思想的熏陶......
我暑假回家,把这对英雄父母的故事讲给我的爸爸妈妈听时,更为让我震撼惊讶的是妈妈唱着《五月的鲜花》告诉我,那位护士保护的腿部受伤的女学者,就是拉林双东区区长杨大姐。杨大姐现在北京,无法知道地址了。
这年寒假,吴忧约我去她家,说是吴妈妈梁爸爸的意思,我在得到爸爸妈妈同意后,去了沈阳。
那时,吴健妈妈在辽宁省教育厅,梁爸爸在省委。我发现他家楼房有很多房间。吴忧告诉我,爸爸妈妈没有自己的孩子,从延寿调松江省委开始,他们就陆续收养了烈士的女子,分住在这几个房间里,长大了,上学,工作,当兵,走上自己的道路。吴忧说,我和吴虑最小,对已经离开家,参加工作的,妈妈让我们,男的叫哥哥,女的叫姐姐。但有一个房间,门上有紫褐色门帘挡着,妈妈说是家里先人纪念室,在隆重的日子全家人唱着《五月的鲜花》,进屋鞠躬敬礼。妈妈说,吴忧吴虑,是个希望的名字。现在的国家,你们这一代真的是可以无忧无虑,但无忧无虑,也在提醒我们要有忧患意识。
那天,吴忧领我上楼,看见阳台是上有两位老人,年纪大的,银发斑白,戴着老花镜,在写毛笔字。她身边的老人,不知看着一本什么书?见我们进来,那位老人家放下笔,要站起来。吴忧忙跑过去扶住,两位老人透过老花镜,慈祥地问吴忧:你的延寿同学?吴忧点一下头,拉过我:指着岁大的:叫老奶奶。我鞠躬叫了一声:老奶奶好!吴忧告诉我:老奶奶是吴妈妈的外婆,另一位是吴妈妈的母亲。她又告诉我,在咱们家,妈妈说,辈数最高的叫老奶奶,妈妈的母亲叫外婆,老奶奶哈哈大笑:吴忧,你把你的同学搞糊涂了!两个老人拉过我,上看下看,说,你们俩真的一般大。
爸爸妈妈去上班,就让吴忧领着我在沈阳到处转。爸爸妈妈回来,全家坐在阳台上,回忆他们在延寿为建立巩固的北满革命根据地的斗争岁月。
梁爸爸说,新中国成立了,前辈们的流血牺牲为你们这代人开辟了新生活。吴妈妈说,所以有了吴忧这个名字。梁爸爸说,你父亲那雅轩很年轻,我身体不好,有些工作都是他代劳了。吴妈妈说,你母亲很漂亮,活泼快乐,多才多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打一手好算盘。那年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举办文艺比赛,她画了一幅画,得了一等奖,一块大镜子,我是颁奖人。 我告诉吴妈妈,那块大镜子还在......梁爸爸说:真的希望你们这代人永远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我要回延寿的前一天,梁爸爸吴妈妈告诉吴忧,他们在省里开会,让她陪我参拜纪念室。
我至今记得,吴忧打开门,一片香案红色灯光笼罩,我面前是一排红色底写着名子的牌位,我记得清楚:夏明霹:1928 ·2·28 ,20岁;夏明翰:1928 ·3·20 ,28岁;夏明震:1928 ·3··21,21岁;夏明衡,1928 ·6 26岁; 邬依庄:1930 ·19岁......
除了这些披着红绸布的牌位,案头桌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盒子,里边是手写的一沓文字资料。
我含着眼泪点上榆皮香,深深鞠躬,敬礼膜拜,出了屋,无法控制自己,放声大哭。后来,吴忧告诉我,对我的哭,她已经束手无策,连同在家的两位老人一直陪我到梁爸爸吴妈妈回来。
吴妈妈给我讲,夏家牺牲的烈士是她的舅舅,那标注的年月日,是他们为革命献身的时间,邬依庄是妈妈的的大哥,外婆的儿子......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就是吴妈妈三舅的绝笔誓言。
回到延寿,我给爸爸妈妈讲在沈阳所见到的一切,除了一直在哭,还想到赶快回到学校,好想好想见到吴忧。爸爸妈妈安慰我,眼泪可以流,但要继承先烈的遗志,上辈人他们的流血牺牲,是为了中华民族的翻身解放,梁爸爸吴妈妈一代人艰苦奋斗为的是建立新中国,到你们这一代一定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建设祖国,保卫祖国。
1966年开学,我把我去沈阳吴忧家的感受写成文章发表在师大学报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大学团委征得吴忧的同意,在大礼堂请我们班主任张锦池先生做了一次【继承革命先烈遗志,做个合格的大学生】专题讲演。原来先生在写学术外的一本书,名字叫《透彻心灵的感悟》,所取材的内容就是他的学生吴忧的家世。那次报告会,他重点讲了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第一次大革命失败,夏家兄弟为革命壮烈牺牲简历。听的同学们哭声一片。最后,大家把目光集中到吴忧身上。吴忧作了简短的发言,她说,我不是生在那个家庭,我确是长在那个家庭,我的妈妈的几个舅舅,他们为今天我们的好生活,为我们能坐在这里念书,献出宝贵生命,最大的夏明翰烈士28岁,夏明衡烈士26岁,夏明震烈士21岁,夏明霹烈士20岁,妈妈的的大哥邬依壮仅19岁!有的比我们年龄还小......
吴忧说,吴妈妈的一家,梁爸爸的一家,血染中华大地,魂殁九州山川,他们为拯救垂危的中华民族,一直顽强斗争不息......
然而,1966年开始,中华民族又受到十年风霜雨雪的洗礼,当我作为哈尔滨学生代表在北京聆听周总理讲话,他老人家希望寄托给青年学生,赓续革命先烈遗志,举旗前进时,传来了令我目瞪口呆的消息:吴忧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带走!原因是她生活的家庭是“革命”叛徒,是“走资派”。那一定是指梁爸爸和吴妈妈了。
颠倒的乾坤,无法的现实,一个护士烈士的女儿何罪之有?到我们快毕业时,被打入另类的张锦池先生也发出感慨:她还是个学生,唱着《五月的鲜花》的歌......
我们告别了哈师大,毕业生里少了吴忧。
她在哪里?
1972年,我在延寿县被选为县妇联副主任,在省城开会,去师大看望已经复职仍在从事文学艺术研究的张锦池先生。我的出现,他高兴得不得了。他说,吴忧有消息了,我正在给咱全班同学写信。他把吴忧的信交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吴忧告诉我,她现在很好,在GA学校学习,已经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妈妈已经恢复工作了,爸爸这几年饱受摧残,已退休,身体在恢复......小弟吴虑,是海军军官,航行在蓝色的海洋上。
我问张先生,无忧说的GA学校啥意思?
张先生说,我也在想,这俩字好像是“国安”的字头,反正挺好就行了。
我还不明白,怎么1972年才给咱们通报消息呀?
张先生说,这丫头没说,我也不知道啊。你们可以通信了!
我看信封:地址呢?
不久,我调去省教育学院,开始中小学教育教学研究,在省城和张锦池先生有了更多的联系,有机会得到吴忧的消息。她给我写了一封长信,告诉我1971年“九·一三”之后,为被迫害的爸爸妈妈争取恢复名誉的上访经过,她所有的证据,就是那纪念室里材料。
我把有关的部分摘抄在这里。
吴健,本名邬贻楣,或邬键纯,1914年生于湖南长沙,母亲夏明玮,革命先烈夏明翰的妹妹。夏家满门忠烈,为中华民族的解放,热血浸透了潇湘大地!夏家兄弟姐妹,辈慈陈云凤,原居北京,大家闺秀。夏家是清末望族,陈夏联姻,移居长沙,子女成才,个个是我党早期革命领导重要成员,家里曾是毛泽东、何叔衡、陈潭秋等先辈聚议场所。大革命失败,夏家子女肝胆涂地,血卧华夏。陈老夫人,深明大义,誉为“潇湘女杰......
夏明玮适邬家,生子女三人,因其夫娶妾,长子邬贻庄19岁为革命献身,只身远去北京,在清华大学附中教书。
1932年6月,18岁邬贻楣去北京寻母,就读于北京幼稚师范,并在这里入党。
1936年6月,奉党组织安排,在北京与他人假扮夫妻,从事地下情报工作,7·7事变后去延安,在延边保卫处工作,改名吴健。
1945年,赴东北开辟革命根据地,行前,和梁明德结婚。
梁明德,原名项与年,项廷椿,1894年生,福建连城人。1925年入党。1927年,在上海是中共中央周恩来副主席领导的特科重要成员,直接领导人为陈云同志。1928年,叛徒白鑫出卖我党领导人澎湃,惨遭杀害,周恩来副主席命令特科打狗队铲除叛徒白鑫。1929年,他同队友在上海霞飞路终于击毙叛徒白鑫。1934年,项与年改名梁明德,打入国民党重要军事部门,获得蒋介石庐山会议围剿苏区重要情报“铁桶计划”,他化妆步行,舍死忘生,终于把情报送到周副主席手中,挽救了中央苏区,红军开始长征;而他和家人天各一方……1938年到延安,在三边地位工作,抗日战争胜利后到东北......
吴忧告诉我,帮她为父母申诉成功的领导,正是当年吴忧生母救下的长征干部——那位学者!我一下就知道了,就是我妈妈的入党介绍人,双东区长杨大姐!只是吴忧在信里没有细说。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由我牵头研究的《中小学教育科研丛书》得到了国家教育部门的重视。在北京的推荐会上,那个教育科研部门的领导居然是妈妈的杨大姐,我的杨阿姨。她让我住到她的家里,我告诉杨阿姨,当年为了保护她牺牲护士的女儿是我的同学。
杨阿姨:吴忧?
我又惊讶:您认识?
杨阿姨说:1971年“九·一三”以后,吴忧从教育厅工作的吴健妈妈那里得知我在国家科研教育单位。她冲破阻挠找到我,哭诉梁爸爸吴妈妈的遭遇,诉说她被强迫到山区接受“再教育”。我听了很震撼,夏家、吴家、梁明德一家为革命忠烈满门,遭此不幸,闻之愤然。我直接找到陈云叔叔,他听了吴健梁明德的遭遇,告诉吴忧赶紧写份材料。吴忧在我家,依着手里的资料写成上访信,送到陈云叔叔那里,马上转给了周总理,据说总理大怒,亲自打电话给沈阳军区,指出夏家满门忠烈,梁明德送情报,挽救了红军,挽救革命......
1972年,在辽宁喀左山村找到了吴妈蚂一家三位老人。1977年,吴健任鲁迅美术学院党委书记,梁明德回福建连城休养。
杨阿姨说,1936年,吴健在北京入党,介绍人牛荫冠,牛叔叔长征时背过我,到陕北送我去中学学习,后来是我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之一。那时,李大钊儿子李葆华在日本东京入党,回国任北京市委书记,吴健奉命和他假扮夫妻,兼做情报联络员,负责和党中央派往北方领导人刘少奇彭真联系。1937年,我被派去国外学习,临走之前,接待一批从北方回到延安的地下党组织成员,其中就有吴健,我们成了朋友。
那天,我买了车票准备回哈尔滨,向杨阿姨提出能否见到吴忧同学?杨阿姨说,她在国家安全部,我只好作罢。然而,当我登上北去的列车,看见月台上站着一个人,手里举着写着我名字的纸牌,一劲的挥手......就是我的同学吴忧。
不久,我们的班主任张锦池先生的书《透彻心灵的感悟》出版,他给全班每人一本,在这部书里,先生详尽地写了夏家、邬家、梁家(项家)的先烈,肝胆赤诚,红心日月,为民族流血牺牲的不朽经历。
张先生写到:“……自己不再走进文学艺术殿堂和古圣贤人对话,不敢称自己是先生教授,在1964 (6)班的四年,仍是一位学生。吴忧同学的家世,是一部浓缩的中华民族百年斗争史,这个家,红色基因薪火相传,革命理想赓续不息。家族的百年斗争告诉我们,直到今天,无忧无虑,莫忘忧患,幸福生活,切莫安然!”
张先生告诉全班同学,他已经是位共产党员。
五月,红色的五月,
鲜花掩埋着烈士的鲜血,
为了这垂危民族,
他们曾顽强地斗争不息......
附:
梁明德:1978年10月逝世于福建龙岩,家乡连城有故居和纪念馆。
吴健:2020年8月,病逝。享年106岁。
【编者按】 本文的主角是吴忧。吴忧是作者的大学同学。作者回忆了在大学时代与吴忧的交往。吴忧是革命烈士的后代,被当时的松江省委书记张秀山秘书吴健收养,长大成人,上了大学。令人感叹地是,吴建妈妈的三舅就是“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的夏明翰,烈士里还有吴建妈妈几位舅舅,还有一位是吴建妈妈的大哥。吴建妈妈的爱人梁明德也是一位英雄,1927年,在上海是中共中央周恩来副主席领导的特科重要成员,直接受为陈云同志领导。1928年,叛徒白鑫出卖我党领导人澎湃,惨遭杀害,周恩来副主席命令特科打狗队铲除叛徒白鑫。1929年,他同队友在上海霞飞路终于击毙叛徒白鑫。无忧一家及养父母一家,均为满门英烈。这篇文章,7000余字,徐徐道来,为读者提供了一个英烈家族故事,令人感动。让我们记住这首歌: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埋着烈士的鲜血,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他们曾顽强的斗争不息……推荐阅读。编辑:宋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