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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海一起奔跑

作者: 左岸 点击:228 发表:2025-05-15 10:52:50 闪星:1

摘要:白线条与黄以澜的婚姻经过一年的折腾终于尘埃落定,在民政局各自领走了属于自己的那本老紫色的离婚证,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出大门,白线条抬头眯眼望了一下上午十点钟并不刺眼的太阳,虚脱的身体突然莫名的轻松,她不禁朝捏在手心里的离婚证瞥了一眼,这才看清楚结婚证封面由喜庆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打印的烫金改成烫银的。看来从国家机关的层面也认为离异并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情,虽然改革开放几十年了,人们头脑里固有的封建意识很难一朝一夕消失。   

  白线条与黄以澜的婚姻经过一年的折腾终于尘埃落定,在民政局各自领走了属于自己的那本老紫色的离婚证,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出大门,白线条抬头眯眼望了一下上午十点钟并不刺眼的太阳,虚脱的身体突然莫名的轻松,她不禁朝捏在手心里的离婚证瞥了一眼,这才看清楚结婚证封面由喜庆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打印的烫金改成烫银的。看来从国家机关的层面也认为离异并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情,虽然改革开放几十年了,人们头脑里固有的封建意识很难一朝一夕消失。白线条的嘴角不置可否地动了一下,长吸了一口气,再由她令人骄傲的“希腊鼻”,轻轻地慢慢地把气体还给大自然。

  人们常说:面部一枝花,全靠鼻当家。不容置疑白线条的鼻子是妈妈遗传给自己的。小时候,她并不清楚一个好看的鼻子,会给她带来好运,直到有一天,一部电影摄制组偶然走进白线条的学校,在众多跳皮筋的女孩子们里,导演一眼看中了白线条,她的鼻子符合剧中配角是一个西方混血女孩子的要求。懵懵懂懂的白线条回家翻开字典,在希腊鼻注解一栏写着:希腊鼻鼻梁高挺,鼻梁鼻头S线起伏较大,类似欧式美鼻,具有混血女的气质。原来是这样!

  白线条在征得妈妈同意后参加了拍摄,你别说白线条具有表演天赋,不久电影杀青并且很快排上档期,赶上“六一”国际儿童节,上映后反响相当不错,白线条自然成为“童星”了。

  然而白线条的“童星”梦如天边的小闪电,稍纵即逝了,其实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她从小特别喜欢画画,妈妈说,她生的时候恰巧和妈妈非常要好的一位闺蜜前来祝贺,除了护士第一个抱起白线条的就是这位闺蜜。按当地风俗,外人谁第一个接触婴儿就像谁,即所谓“踩生”,闺蜜在当地是一位知名度颇高的画家,白线条打小就喜欢画画。看见什么就比比划划,拿起画笔就放不下,这验证了“踩生”学的灵验。妈妈也喜欢自己的女儿将来成为一名画家,拜自己的闺蜜为师是“天道自成”的事儿,闺蜜满口应允,“白线条”就是教母给起的名字,可见寄予厚望,小小的白线条于是有了才华横溢的教母。

  正当小白线条在两个母亲的规划下按部就班实施宏伟计划,不幸教母在一次一次婚恋失败中割腕自杀,从此给小白线条的心灵留下不易觉察的阴影。教母生前似乎有预感,提前把小白线条学画又托付给美术学院的端木尘教授。

  端木尘教授是本市美术学院油画系主任兼博士生导师,年逾六十,温文儒雅,两眼瞅对方总是闪烁碎银般的亮点,身体散发看不见的与人为善的能量,在国内属于写实派油画领军人物之一,潜心研究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油画大师列宾的所有流传下来的画作,终获灵感,其以《重逢》描写一位作家从狱中走出来与几位作家诗人朋友抱头挥泪相见的情景,而荣获当年“法国国家沙龙艺术展”金奖,并被该馆永久收藏。这些年下来,端木教授“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而教学、出国交流、开各种与美术无关的会议、创作等,事无巨细,已然使端木教授难言窘迫、力不从心,但是慕名而来要求拜师的络绎不绝,他一律拒之门外,然而却收了白线条作为学生,因为有同行的“托孤之嘱”,就这样荣幸地成为端木教授的学生。

  明亮无垠的阳光最没有偏见,它把看不见的物质送给地球每一个人,包括两位视若陌生人的黄以澜和白线条。现在的黄以澜走在白线条的身后,他并没有因为婚姻走到尽头而有所波动,最起码从形体可以露出端倪,没有,面无表情一直是他半生的符号,如果比喻他像一块宠辱不惊的花岗岩,不如说像一座年代久远的时钟,恪守自己一成不变的节奏,正是这种性格使他成为闻名遐迩的考古学家。

  作为与黄以澜夫妻五年的白线条最有发言权,他每天说不上十句话,且基本都是单词,像什么不错、可以、抱歉、不用、谢谢等。总之,黄以澜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极简主义者,除了自己心仪的考古事业之外,似乎别无他求。

  白线条接完一个电话后,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前老公,突然发现他苍老了许多,心里莫名产生一丝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停下脚步,待黄以澜走近,说,我饿了,呶,前面有个饭店,我们去吃个饭吧。

  黄以澜抬起头,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下颚,默默走着,两人像突然变成形同陌路人一样,一时无语,经过人工修剪成名叫“伤心碧”的花瓶式龙柏树小花园,大约又走了十分钟,终于在一个名叫“月印万川”的餐厅落座。

  白线条总是快言快语,之介(黄以澜的字),吃点什么,我请客,今天是咱们最后的晚餐,整点好的。不不,黄以澜摇摇手说,我来。话音刚落,一位古装店小二打扮的年轻女服务员一阵风似地飘过来。先生,请问要点什么?黄以澜接过菜谱第一个点了白线条最爱吃的帝王蟹和52℃低温慢煮培根鸡肉卷,自己要了一盘糖醋鲤鱼外加两碗海菜疙瘩汤。滴酒不沾的他竟然要了一瓶张裕干红,从桌子上拿起开瓶器将软木塞从瓶口拽出来,然后给白线条和自己各倒了半杯。

  菜还没上来,两人忽地显得尴尬,黄以澜端起高脚酒杯看了看,脖子一仰,一饮而尽。结果咳嗽不断,平素像黄蜡木的脸倏地红了起来,白线条见状撇了瞥嘴角,起身倒了一杯清水从桌子面推给他,黄以澜接过大口喝下去,才止住了咳嗽。

  白线条索性拿起酒杯,一口气也干个底朝天。起身又倒了半杯,饮起来,黄以澜见状一板一眼地说:慢来,慢来。

  我现在是自由身了,为什么还要听你的!你早点关心我何必走到今天?白线条不屑一顾地抢白着。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黄以澜,他把脸转到身侧鱼缸里穿梭于珊瑚礁缝隙中的锦鲤群小小有限的迁徙上。

  点的菜都到齐了,白线条看到老黄为她点的菜都很贵,自己反而从简,兴许酒劲上来,不由得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黄以澜瞅着在一起生活五年的妻子无可奈何地搓着手。

  有人说,男女结合最好是志趣爱好相同,不同观点的说,两人性格差别大互补才会天长地久。按着后面的说法,白线条天生丽质,艺术范十足,多愁善感与黄以澜的古板、孤僻,拘谨形成很大反差,更应该有说服力,但生活是严峻的,两种观点都不具可参考的样板。

  要说白线条与黄以澜如何结识到走到一起,还真有些惊心动魄。

  追溯到五年前。大约是那年夏末最后一朵玫瑰的上午,白线条为给自己参加全国油画大展搞一批写生作品,她记得有位油画家说过:写生是一个画家的生活方式。于是决定只身到古龙山写生。

  这里地貌原始,人迹罕至,虽临近初秋,青峰阔野映入眼前立即感到人类的渺小。桦树、枫树、紫椴千百树种依然郁郁葱葱;野葡萄、野山梨等果实于山坡上沟谷中更是随处可见,无人问津;悬崖菊、野山葵、鼠屈菜、石龙芮、连翘、接骨草、山杜鹃、天女木兰花等野花僻草或没膝或缠脚,无不呈现陌生的味道。间或有羽色斑斓的野山鸡时走时飞,引得白线条一阵惊喜,更有不远处的激流瀑布送来亘古的阵阵寒气。近处的小溪湾清澈见底,不时有北小鲵游来荡去,恰似白石老人在生宣纸上点的几滴墨汁那般可爱,花青的蛤石蟆在不注意的时候会跳到礁石上大胆东瞅西望,以示霸主之地位。

  白线条在一阵山光水色大饱眼福之后,时间已临近中午,终于选择在一块形状颇似船形的花岗岩石歇息,前面是一篇开阔的干涸河滩,河床宽阔而神秘,雪白的鹅卵石大小不一,有的堆积如小山,恰似大自雪崩后遗留碎片化的图腾,有的像古战场一次厮杀后留下壮士的遗骨。亘古与现代,裸体与飞船,反差强烈,多好的一副画面!灵感突发,稍纵即逝,白线条急忙拿出手绢扑粉似的在自己的脸上点了几下汗珠,然后迅速支起油画架,将油画布、调色板、小油壶、油画颜料、松节油、调色油、大小号油画笔数支、刮刀、抹布等摆放好,拿起铅笔便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行构图。

  从刮胶、铅笔打形、设色,再到铺大色,加上原始男与现代女的携手奔跑。白线条用的是油画刮刀画法,几年下来,获得省市乃至国家美展奖。她特别欣赏白俄罗斯画家德米特里•库斯塔诺维奇的刮刀油画技巧:有巨浪腾空感,有风暴卷地感,粗粝与细微,夸张与抽象,不同生灵的互衬,机械背后耶和华的微笑,刀锋凌厉,简洁大气,灵与肉皆玩弄于股掌之间。

  时值中午,白线条歪着脑袋瞅着自己的写生左看右瞅,嘴角两边的小酒窝浅浅的呈现出来,证明她对这幅写生很满意。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从包里拿出一瓶“AD钙奶”插上吸管饮着。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画作。

  突然,一只野鹿惊慌失措地从她身旁两米远处飞奔而去,随之一股异样的冷风带着阴暗不断袭来,白线条打了一个冷战,抬头望望一直明亮温暖的太阳不知啥时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她感觉潮湿越来越厉害,看样儿要下雨,立即披上外套,收起画架,准备离开。耳边传来远处轰隆隆的声音,她脚下的干石滩已经水渍渍的了,不好,上游的山洪爆发,她第一个反应,赶快逃离,越快越好。

  朝哪个方向跑好呢,她一时不知所措,本能使他选择往下跑,洪水咆哮着顺势而下,浑浊的泥流已经没过膝盖,她两腿发软,就在即将摔倒的刹那,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拖到岸边,处在半昏迷状态的她模模糊糊感觉是一个男人,“吼”着嗓门要她配合往山上跑,由于惊吓过度,她像一堆扶不起的软泥,施救的男人只好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进一处山洞里扔下。

  不知过多长时间,白线条从昏死中醒过来,发现周围漆黑一片,自己在哪?是死是活?她揉揉眼睛,看清距她两米远站着一个男人,正背着她捣鼓衣服。惊恐不已的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衣服没有凌乱,只是湿漉漉脏呼呼的。定定神的她回忆起刚刚经历的生死劫,是眼前这个男人救了她。

  那个男人很快生起一堆火,走过来对白线女说,换衣服,烤火吧。白线条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胸说,不用,谢谢。

  那个男人不等白线条回答,只身走出山洞外,借着火亮她观察四周,有桌椅,岩石上挂有地图,还有一些奇离古怪的挂件。木头箱子上胡乱堆积铁铲、电筒、仪器一类工具,箱子后面放了一张单人钢丝折叠床。

  看见这些东西让白线条有些安全感,起身迅速换好衣服,嗬,男人的衣服够大的,她一定猜想到自己此刻该多滑稽的样子。

  过了约有一刻钟,白线条走出洞口,看见那个男人一直在雨中,不禁心头一热,说进来吧,别淋病了啊。

  这个男人就是后来的黄以澜。

  黄以澜是八十年代辽南第一个发现1.7万年前猎马人的考古学者,古龙山遗址的挖掘和大量古动物化石的发现,从而鉴定了大连是远古生物迁徙的通道。它们标志着大连地区是亚洲大陆连接朝鲜半岛、日本列岛及美洲大陆的纽带。这一重大发现对研究古文化及人类文明的进化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如果说文物是“凝固的历史”,那么黄以澜便是把古人耳朵叫醒的那个当代人。打那以后,古龙山的一个山洞就成了他研究工作的寓所,三两天就过来一趟。久而久之,已成习惯。

  白线条被救后就一直与救命恩人黄以澜电话联系,仰慕之情日趋渐浓,老黄虽无小生之倜傥,但脸庞清癯如刀刻,目光犹如锥子一般尖锐,身材干练似一块行走的木板,有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黄外表严肃显老,但只比她大三岁,正好。于是选择一个良辰吉日俩人欢天喜地走到了一起。

  此刻,尽管“月印万川”餐厅的客人你来我去,由于酒精的作用,丝毫没有影响白线条与黄以澜各自沉溺在难以言状的回忆里。

  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说过:“已婚的人从对方获得的那种快乐,仅仅是婚姻的开头,决不是其全部意义。婚姻的全部含义蕴藏在家庭生活中。”白线条与黄以澜两人的爱情就遇到了难以逾越的瓶颈。

  时间的沉淀使两人的兴趣爱好出现了裂痕。

  一次白线条所在的美院星期三给学生上裸体模特课进行指导,几十号人都来齐,但是模特始终未见踪影,后来,她接了模特的电话说患感冒来不了了。

  怎么办?临时找,远水解不了近渴。她沉思一会儿,抬起头,用嘴吹了吹下滑到眉心的一撮头发,说,同学们,稍等,我来救急吧。

  白线条在学生们惊讶中缓步走进教室一角,掀开隔断帘,脱掉月白色“一字肩”上衣、退下漆黑色短裙,又麻利摘下乳罩,最后将粉红色三角内裤脱下。长吸一口气,面带温笑,走出。侧身坐在洁白的模特台上说,开始吧。

  虽说她是一位结过婚的女人,但依然光彩熠熠,羊毛卷发型瀑布的下方,延伸着白色大理石般迷人的身体,整个教室顿时散着淡淡的体香。

  第一次看见老师的美体,学生们都有点紧张,不过很快回复了平静,教室弥漫起铅笔在画纸走动的沙沙声。

  一个小时的写生课结束。两个女学生连忙将老师扶到隔断后穿衣,稍顷,白线条走出来,挨个看学生们的写生,不觉脸上挂起笑容。

  白线条裸体为学生们当裸体模特的消息还是不翼而飞,很快被一向迟钝的黄以澜知道了。

  他因为古龙山挖掘现场某个地段初显塌方,多日不在家。这天也就在白线条刚踏上自家门前石阶,便接到之介给她发的微信,是这样写的:很不解,不守约。

  原来两人在结婚时白线条向黄以澜保证过,无论工作多么需要,万不可当模特。白线条不想回话,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三两下脱了衣服,就钻进了卫生间。

  打开花洒,任凭水流与眼泪一起交融。冲完澡,白线条感觉轻松一些,遂披上粉色猫人真丝睡衣,走到吧台给自己到了一杯牛奶,然后给老公打电话,想解释一下,电话一直通,黄以澜始终没接。她想也罢,等回家再赔个不是,于是发了短信,暖暖地甜甜地问候一下。不管怎么说,老公不理解,不是一件好事,想着这几年的委屈无人理解,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眼泪竟掉到酒杯里。

  另外还有两件事让白线条对两人继续维系夫妻关系,已达冰点。

  自从黄以澜回家后,任凭白线条把个双眼抹泪抹的通红也好,或者转而妩媚一笑示意他上床温存一下亦罢,他只双臂抱胸沉默不语,更让白线条失望的是,第二天竟不辞而别,又回他的古龙山洞去了。

  当然,最要命的是,他们结婚已满五年,始终没有孩子,关于黄以澜性冷淡问题,对白线条来说似乎已经习惯,起初,两人都猜疑是否对方出现问题,后来去医院检查,是黄以澜精子密度每次不足五百万,导致白线条怀不上孕。那几年,她想尽各种办法欲治好黄以澜的病,但都无功而返。一次,有位老专家私自告诉白线条说,黄以澜的工作性质对治愈这种病影响很大,因为挖掘的青铜器、瓷器,古人与动物遗骨等都含有铅,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极容易中毒,且难以治愈。

  白线条每每回家看望父母时,老爸老妈总问,什么时候要孩子呀,不能因为工作忙当借口,趁我们腿脚还灵活,好歹也能帮你们看看外孙子。每回父母提到此事,她总是笑嘻嘻地说,爸妈,快了。

  结婚后的女人,头等大事,就是要生孩子。她多次恳求黄以澜更换一下工作环境,调养好身体,体会为人父母的幸福感。竟被一口回绝,曾不止一次说过:“苟无成毋宁死”,他太爱自己的职业了。最近,他的考古小分队在骆驼山金远洞古穴墓挖掘中发现纳玛象化石,这样他兴奋不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搬到洞穴里居住,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这样的家庭真的让白线条感觉空空如也。

  黄昏又临,窗外夕阳如织,灌木丛颜色越来越深了。她正翻到钱钟书《围城》里方鸿渐与孙柔嘉的感情因双方家长矛盾激化而导致婚姻最终破裂。合上书,她的身体似乎有一种力量促使她作出决定,与黄以澜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好聚好散,两人协议离婚。房子是白线条婚前财产,留给了黄以澜,算是回报救命之恩。她回到自己另外的一套房子居住。

  也许决绝时刻来临,两人最后一顿午餐在酒精的刺激下,显得比平素融洽一些,该各走各的路了,白线条摇晃着起身,与黄以澜这个生活五年的男人最后握了一下手,她似乎看到对方的眼角噙满泪珠。网约车来了。

  白线条与黄以澜分手后,美院的业务多起来。除辅导几个毕业生考研,同时应邀参加在重庆举办的“中华意蕴——中国油画艺术国际巡展国内汇报展”活动,还要准备作品。同时兼今年考油画系的监考老师。真是“打发闺女娶媳妇——两头忙”。

  变成一个人之后,显得轻松自由多了,慵懒也不知不觉魔鬼一样附身。她开始要外卖,省时间,干自己喜欢的事,自己就是自己的总统嘛。

  她把目光从画布移开,撇了一眼窗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雨了,玻璃白花花的,上面开始是密密麻麻犹如针尖的雨珠,由于不断增大,变成一道道细细的水帘落下来,室外间可听见雨打在不同物质的声音。

  胃适时发出了信号,该吃饭了。她拿起手机要了大连一家外卖叫“饿了吗”。一刻钟外卖摁响门铃,打开门,迎面是一位不足三十的送餐员。乍眼瞧,像从一块石头里跑出来的,瘦邦邦的,外表憨实,浑身让雨水浇透,地面已经形成一湾水渍。送餐员把餐盒递给白线条转身急要走,动了恻隐之心的白线条说,擦擦雨水再走不迟。她进了卫生间拿出一条毛巾,又找来一件她作画时穿的工装,一起递给这个小伙子,换了吧,别不好意思。白线条冲着他和蔼地说。谢谢姐,小伙子动了动橘子瓣似的嘴唇。她觉察小伙子挺迟疑,就转过身。小伙子很快换好了。

  她回头看去,衣服是小了点,但倒把小伙子上身健壮的体型凸显出来,很有天然的艺术感,瞬间收回无时不在的职业特点,忙给小伙子付了钱,又给了一个大大的点赞,小伙子自报家门说,姐,我叫王宽,这钱我不能收,衣服在我这儿,你不怕我懒不送回来!不会的,我信你一定回来,以后点外卖我就找你!白线条斩钉截铁地说。

  第三天,王宽给白线条送餐时就把雨天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通过一家干洗店整整齐齐烘干净还套上塑料袋完璧归赵。白线条接过说,干嘛那么认真。嘿嘿,人之常情,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王宽不好意思地用手直磨蹭后脖颈。片刻,他又从包里取出两只布老虎,递给白线条,这是我姨昨天从庄河带来的。她惊喜地捧在怀里,她很早就知道庄河是远近遐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镇。那两只小老虎,虎虎有生气,一只是黄的另一只是红的,像一对小情人,大大的眼睛,夸张的耳朵,鼻子到额头是一尾游动的鲤鱼,尾巴末端散开,中间是一个“王”字,虎尾巴高高翘起,五颜六色,搭配的极具匠心,呲呲着白牙,真个是隐隐约约听见呼啸山林之境。白线条喜爱有加,连说,好好,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千元塞给王宽,他摆手说,我是送你的。两人你推我让,第一次相互零距离嗅到对方的气味,时间好像瞬间停止。这时刻王宽的手机响了,有外卖要送,他对白线条说,姐,有人订餐,再见,转身离开。白线条望着王宽的背影觉得有种陌生的幸福感涌出心底。

  经过多次接触,白线条初步了解到王宽比她小三岁,未婚,是从老家庄河考到辽宁轻工学院,父亲因一次意外事故失去了右臂,失去劳动能力,家境比较贫寒,今夏刚毕业,寻找工作一直未果,他想先找个临时活干干,也可挣些生活费,“饿了吗”正好招外卖人员,他就聘上了,于是就鬼使神差的与自己认识了。

  盛情难却,翌日白线条请王宽休闲。驱车去了大连西郊国家森林公园的成园山庄温泉,仿佛一颗绿宝石藏于层峦叠嶂之中,碧树深处,泉水叮咚,百花低吟,曲径通幽,亭台楼榭,古朴宁静。感觉一颗心慢慢开始睡眠,整个身体轻松如烟。

  两人享热水浸泡、火龙浴、中药池、小鱼疗等,便去了泳池。王宽迟迟不敢下池子,应该是不会游泳,但天赋具有运动员的身材,肌肉棱是棱角是角,血管像爬行的小蚯蚓,总之,这得力于农民儿子的遗传。白线条在水里几次喊他,他眼一闭,扑通跳进水池,被水花呛的直扑撸脸,引得白线条呵呵大笑,她可是游泳好手,在碧波如玉的泳池一会自由泳一会蛙泳,看得王宽不住叫好。

  其实,白线条还有另一个想法,当她真真切切看到王宽健美的体魄,立即感觉他是最好的人体模特。在她的举荐下,王宽顺利地成为美院聘用模特,每课时200元。一段时间下来,在教师和学生们的眼里那是相当不错,中规中矩,愚钝的可爱,热情,知趣,就是对造型缺乏灵感,没有艺术细胞。但这有什么,她常常用歌德的话鼓励自己:才能不是天生的,可以任其自便的,而要钻研艺术请教良师,才会成材。眼下她不就是摆在他面前的良师吗?只要有可塑性,时间会证明她的判断。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挥了挥玉脂般的小拳头——偷偷的关心,是爱的萌芽吗?

  白线条参加全国美展的事已经刻不容缓,端木院长一直催促,她不得不挡掉许多应酬,专心作起画。

  一连几天,白线条站在画布前,脑海一直浮现安徒生《海的女儿》的故事,被小人鱼追求理想舍弃一切的精神感动,终于有了,灵感刹那闪现:金子般的沙滩上一个小女孩展开稚嫩的臂膀朝奔腾的大海奔去。构图有了,处于极端兴奋的她抓起一只獾毛画笔迅速在画布打草稿,一会儿眯缝眼儿,一个会儿从不同角度去揣摩,甚至倒退几步,不停变幻,终于确定了明暗和透视关系,接着铺大色,之后在调色板中央对颜料进行混合,再将颜料刮起,连续重复几次,慢慢在浅色中兑入深色颜料。待这些程序完成,她将油画刀略微偏一下,用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将颜料抹到左刃上。瞬间感觉加拿大女画家LindaWilder走进自己的身体里,操纵她的灵魂,像杜拉斯笔下塔吉尼亚的小马狂奔起来。很久没有如此痛快了,她一边哼着龙飘飘的《惜别的海滩》尽情地挥舞刮刀,像一名武侠刀客。

  不知不觉,她有些累了,黄昏的阳光从窗户软软的透进来,像几页金箔纸躺在地上。一阵胃口小小的痉挛提醒她,该补充食物了。

  她抓起手机给王宽打去电话,叫他去“割烹清水”日本料理店点了一个寿司拼盘、天妇罗大虾时蔬拼盘、芝士培根土豆、芒果三文鱼寿司、牛筋炒魔芋等,还叮嘱他,叫他早早下班,一起过来吃饭,说有事找他。

  白线条为自己今夜两人的聚会,做了精心打扮,脸部淡妆,两颊扑红了一些,显得年轻活力,慵懒温暖的长发延至稍端略带勾卷,穿上雪纺纱半透明的晚礼服,掩不住香肩绽放,粉红的胸罩及内裤,随着走动营造出朦胧的动感,令人想起薄雾中起伏不定的远山与沟壑。

  二十分钟光景,王宽摁了电铃,她打开防盗门迎进王宽,映入王宽眼帘的白线条活脱脱一位绝代佳人,他瞅得目瞪口呆,白线条噗嗤笑着,以后有你看的,快把东西放下,王宽这才如梦惊醒,把手里提溜一大包外卖一阵旋风般走向大厅,放到茶几上。冲白线条嘻嘻一笑,单腿跪下说,报告女皇,任务完成!她朝他莞尔一笑说,爱卿,平身。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笑了。白线条麻溜去厨房洗了手,顺便拿了两个人的尖头筷子,往厅里走,迈动细长的双腿好像梅花鹿咚咚步入伊甸园,被眼尖手快的王宽接去,她踅身去了吧台,打开酒柜门取了两瓶拉菲红酒、高脚酒杯,盛在盘子里一并端过去。

  为了增加气氛,白线条在茶几点燃蜡烛,一撮毛笔尖般的火焰不住跳动。两人举起了酒杯,白线条一饮而尽,王宽看状也仰脖喝个底朝天。白线条督促王宽吃菜,王宽显得拘谨,后来放松了。推杯换盏,越喝越兴奋,白线条叫王宽讲个家乡的小故事,他抹了把脸说,好吧。说有一天,庄河交警在外环把一个骑摩托车拦下,司机说:你拦我干嘛,我是庄河淫(人)。交警说,你不是庄河的。司机反问我怎么不是庄河的?警说,你不用巴巴,等我拦个庄河的你看看。这时候小胖骑摩托过来了,交警摆手拦车,结果摩托车飞奔而过,风中远远传来一句:南麻痹(你妈逼)追我来,来!。交警转身对刚才的司机说,看见了吧!这才是庄河的。白线条听罢笑的前倾后仰,王宽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酒过三巡,白线条扭动腰肢,打开音响,《友谊天长地久》的音乐缓缓飘来。

  醉眼朦胧的白线条对王宽说,我们跳舞吧,说着她拉起王宽的手移动起脚步,王宽对跳舞陌生,在校期间每到周末举办舞会,他总是退避三舍,一人到图书馆看书。现在,白线条带着他跳,还是踩不上点,像一只蹩脚的熊,引得对方一阵坏笑,尴尬之中王宽胸部几次贴着白线条的酥胸,这让他像过电了一样的颤栗。

  两人不知不觉中身体就相拥在一起,彼此都能嗅到急促的呼吸声和喷过来的气味,眼睛射出的闪电相互撞击,多巴胺作为大脑中的快乐荷尔蒙开始急速增长。

  音乐逐渐被淡化,时间仿佛停止。白线条的高跟鞋仿佛被什么拌了一下,失去平衡,倒在沙发上,王宽也跟着压在她的身体上的同时,宽厚的嘴唇紧紧咬住白线条温软的唇,舌头钻进她的口腔像一只灵物找到另一只,猛烈纠缠起来。王宽此刻就是一头雄狮,果断把白线条裹着身体的薄裙掀开……

  翌日,早早起来的白线条,下厨给王宽烹饪好一顿美味早餐之后,看见王宽依然酣睡,手下硌着一本书,她轻轻挪开,原来是司汤达的长篇小说《红与黑》,她没想到他那么爱读书,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涟漪,俯下身轻轻吻了他一下,在吧台留下纸条:亲爱的,我去上班了,厨房有我给你做的早餐,其它电话联系,祝好。你的白。

  白线条与王宽的关系极度升温,他喜欢王宽的朴实无华,中规中矩,而且懂事,好读书,一呼百应,看不出有什么奢求,农村来的孩子吗,能跻身大城市娶一位好媳妇就是烧高香了。

  当她告诉王宽自己是结过婚的人,且年龄比他大三岁,他知道竟然平静地说,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你,其它都不在话下。这样白线条很感动,两人的感情就像巧克力糖块,黏到一起,无法分开。王宽被白线条邀到来家里住,好彼此照应。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叫未婚同居。白线条的父母比较开明,简单地了解未来女婿的家庭情况,就同意了,说只要女儿满意就好。王宽那面父母更显得简单,巴不得攀高枝,改变孩子命运。为表示未来儿媳妇对公公的孝敬,白线女拿出一万元,让王宽寄往老家。起初他不肯。白线条圆眼一瞪,谁跟谁呀,你爸就是俺爸。快点,别磨叽,王宽知道不收不行,这才感激零涕地收下。

  一天晚饭后,两人在客厅聊天。王宽一边给白线条剥桔子一边嗫嚅地说,能不能帮忙给他换个工作?白线条吃着桔瓣不假思索地说,是啊,大画家的老公该有个体面的工作,这样吧,我有个高中同学现在是华恒公司老总,你到他手下跑跑腿吧。好哇,谢谢领导!王宽起立朝白线条行了军礼。引得她娇嗔地刮了他一下鼻子。

  一阵嘟嘟的口哨声从吧台传来,是电热水壶水开了,王宽三两步跑过去,拔了插头,就便取杯、温杯、醒茶、泡茶等,做得不露声色,这一切白线条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就这样王宽辞去外卖工作,到华恒公司担任一名业务员。为了要回公司欠款他亲自主动要到加格达奇出一趟差,怎么地也得二个多月,在征求白线条意见的时候,她点头应允:好马是跑出来的,好男人是干出来的。说毕,眼睛不觉湿润的像噙着露珠的两片绿叶。

  白线条也正好落得个清净,几天下来,刮刀在画布上一会儿如野蜂飞舞,一会儿似两阵士兵厮杀,当她的灵感最后停留在小女孩稚嫩的指尖时,因为这幅画有了生命了,它在呼吸、它在成长,它要奔跑。兴奋之极,她咬着刮刀,双手掐腰,得意地大喊大叫,这幅神态,与疯子别无二致了。

  白线条经过苦苦思索最后给这幅画定下名字:《和海一起奔跑》。他的恩师端木尘教授看了后非常满意,督促她尽快将画快递寄往重庆大展会务组。

  时光过得真快,王宽风尘仆仆回来了。任务完成的不错,望着他消瘦黝黑的脸庞,像顶着一脑袋高粱花子的老农,白线条心疼地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他把手插进她的长头发里轻轻抚摸着,安慰她说,没事,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

  秋叶不知不觉落到人们的怀里。忙碌的人们这才感觉到秋意浓了,深秋是诗人们哲学家们以及画家们收获的季节。

  星期天的劳动公园秋色诱人,游客如织,白线条王宽与在荷花池旁怪石嶙峋的一隅坐下,背倚巨蟒一般匍匐百米的老柳树枝干,逶迤的枝干像成群的蚯蚓纠集在一起爬行,其凹凸感直至人们的心灵。

  而在近处一块石板铺就的小广场有位老者大约六十开外,头戴炭黑书生帽,身裹泥螺色上衣、瓦灰紧腿长裤,脚踩轮滑鞋,手持长扫帚,一边滑动一边扫地,身轻如燕,旋转自如,仿佛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显然老者是在健身,但是方法诡异,不由联想到金庸笔下武艺深不可测的扫地僧来。

  好个古典的美!白线条不由赞叹。王宽边点头边支开画架,招呼白线条,她此刻仿佛被一双美丽的神手指引,心情的一扇门打开了,于是她拿起炭笔迅速取景打草稿。王宽专注地观看白线条的写生,不由得大赞起来,虽然他不懂,但对大自然的一角竟被画家活生生地像魔术师一样搬进画布里,还是感到由衷奇妙,白线条对他的啧啧声感觉既好笑又甜蜜,扭头说,我家先生终于有感觉了,近朱者赤嘛王宽摩挲着头回敬说。他看白线条心情好极,就从包里拿出便当,两人边吃边唠起来。

  用完餐。也许心里有些紧张,王宽咽了一下吐沫,对白线条说,你给我找的工作真好,可你知道,经常出差,一次怎么也半拉月,我是真的离不开你呀,说着他扯过白线条的左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百般爱抚。白线条沉思片刻说,也是,那你想干什么合适说给我听听,王宽似乎鼓起勇气,你知道,我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嘛,户口自动变为城市户口,我很喜欢坐办公室。我想当个公务员。你的意思?这个难度挺大,不过我想办的事情铁定能办到!白线条语气很果断地说,王宽听罢激动不已,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白线条的亲舅是区文化局处长,见外甥女找他,且是为未来的外甥女婿谋个职业,说也巧,舅舅单位有位老同志到站了,他曾一直负责大连非文化遗产的收集、编纂工作。由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至今空缺。白线条听了乐了,对舅舅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外甥女婿是庄河人,曾经写了几篇非遗的论文,什么《庄河东北大鼓初探》、《庄河剪纸发展趋势》、还有《面塑灯习俗飞属于非物质文化的可行性报告》等,还获了市里颁发的奖状呢。噢,真有其事?叫什么名,舅舅眼睛亮了,饶有兴趣地问。

  他叫王宽。舅舅挠挠头,连连说,有印象有印象。天赐良机啊,好,我这就打报告。线儿,我还有个会,就不陪大画家啦。舅舅临走突然想起什么,星期六晚你带王宽来我家,我叫你舅妈包三鲜饺子咱们团圆团圆。好来,谢—谢—舅!白线条模仿京剧《红灯记》里的叫板道白,惹得舅舅哈哈大笑。

  一切如愿。王宽信心满满地到文化局工作了。为了感激白线条对自己的爱心,他邀请她到老帽山去玩一次高空刺激,即本市第一座玻璃吊桥。白线条听罢像振翅的小鸟快乐地扑进他的怀里。

  老帽山玻璃吊桥总长一百八十六米,上下落差一百零八米,相当于三十几层楼高,桥面采用全透明玻璃,透光率达99%。3D+7D的黑科技特效,让人踏上桥面,脚下的玻璃就随之出现咔嚓咔嚓璃破裂的特效声。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周一,人烟稀少,略显冷清,无疑给他们增加了一份神秘或迷茫。购完票,他们就走入玻璃桥,王宽先踏上一步,还好,没有发现玻璃破裂,便拉着白线条的手一前一后,慢慢往前挪步,眼睛不自觉瞅着脚下万丈深渊,似乎感觉走在天空中,肾上腺素飚升起来。

  突然白线条一侧脚下咔嚓一声脆响,玻璃迅速不规则的开裂,裂纹向两边蔓延,吓得她妈呀一声尖叫,有种随时掉落悬崖谷底的感觉,木头似的倒在玻璃面上,只能一点一点往前匍匐着。尽管王宽胆子大一些,脚下的裂纹也是不断朝四处崩裂,两腿难免颤颤发抖,好恐怖。毕竟是男人,他紧紧握着白线条的手,像拖着一只美人鱼,硬生生把她拽到桥对面的终点,竟用了半个小时。

  白线条在王宽的搀扶下,老半天才颤巍巍的站起身,眼睛噙着泪花对他说,好刺激呀!王宽对她点头笑了笑。

  当白线条在油画布的左下角落下年月日时,隐隐约约嗅到了窗台兰花送来春天的芬芳,这个季节诱发人们的想象,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大脑给了她一个信号,与王宽的结婚日期不能再拖了,想到与自己心爱的人就要步入婚礼的殿堂,一对小酒窝儿里面珍藏的蜜更浓了。

  可是三天后,王宽又提出的一件事,让她如梦惊醒。

  两人饭罢在喝咖啡,王宽拥着白线条说,亲,你越来越美了。我三生有幸遇见你,真是我的莫大福气啊,他突然单膝下跪,要发誓,白线条立即捂住他的手,我看你的眼神好像有话说,我想……王宽咽下一口吐沫说,能不能叫你爸,也就是我未来的岳父,帮忙给我在市政府安排个工作,趁他老人家离休前,给我搞定。

  这样我的未来仕途会一片光明,请相信,我绝不辜负你!白线条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惊讶的眼睛大大的,稍顷滑稽地一笑,你猜错了,我爸爸就是个普通的干部。不对吧,王宽肯定地回复,我知道,你老爸是本市现任市长大人!你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告诉你呀。白线条满脸狐疑。对不起,是这样,王宽只好把底抖出来,说前些日子,有一天,你把手机落在家里。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收拾卫生间洗面池,发现你的手机的。说到这里王宽顿了一下,不瞒你说,我下意识地看了你手机里的微信,才知道你爸是大名鼎鼎的市长。听罢王宽的解释,白线条脸气得煞白,谁叫你偷看我的手机?!我我,不是有意识的,请你原谅。王宽开始结巴。窥视别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压根儿不尊重我!王宽第一次看见白线条发火,投过来的目光像锥子,慌了阵脚,声音有些颤。我错了,我该死!白线条语调气息有些减缓:你说说,你看了也罢,我没有什么黑暗的东西。我不能容忍的是,你知道我爸的职务后,你还要得寸进尺,步步攀高,你的野心不小啊。此时的王宽像一个小学生失手打碎了老师的茶杯,低头,静候挨批。你走吧,我们的情缘已尽。白线条说毕转过身去。王宽这才明白闯了大祸,扑通一声跪下。看在咱两交往半年多的情分上,就绕了我这次吧。白线条走进吧台,扔下一句话:我记得你的好,以后咱们还是朋友,也仅此而已。

  你就这样狠心让我离开,我不走!王宽痛哭流涕。白线条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自从王宽离开后,白线条心情相当郁闷,向院里领导请了假,谢绝一切朋友来访,独自在家发呆。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把一生托付给两个男人,原本希望能幸福平静地结伴到老,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结局。是自己的命不济,还是性格偏差?她越想心里越乱成一团麻,已无兴趣化妆,脸色毫无血色使人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点燃的白蜡烛,头发乱蓬蓬像鸡窝,饭茶不思,无心作画,只有酒是她的伴侣,酒精的力量使她此刻狂笑,下一刻又泪流满面。

  一天,她刚打开窗户,一只蓝色的小鸟扑楞楞飞进屋里,叽叽查查叫个不停,小脑袋左顾右盼,在地板上蹦蹦跳跳,还不断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可爱极了。

  白线条起身进了厨房,拿了一只熟鸡蛋,剥开,留出蛋黄,捏碎,回身撒在地板上,小鸟竟像小型缝纫机头兴高采烈地叨起来。她看的入了迷,一连几日不见的笑容仿佛已故的亲人又回来了。说也怪,小鸟一点也不认生,小小精灵充满活力,突然跳到她的的肩头,开始梳理她的乱丝。啊,多么美!这是上苍赋予她的灵物,莫非暗示她一定要振作起来。她想我都不如一只小鸟,珍惜小小的几年生命,尽情享受大自然,哪有时间考虑痛苦。她脑海突然冒出雪莱的话: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你自己。是的,我要振作起精神,重新开始,展开双臂去拥抱室外阳光的花朵。

  她决定自身去远方,去看大海。

  她准备好用品及画架等若干东西,开着丰田rav4荣放越野车上路了,不足三个小时就到了。将车停好,把东西放进一个大包里,背起就走。她选择一处很偏僻的海滩。时值五月份,北方的春天有种浑厚凝重的感觉,海滩空无一人,背靠陆地的悬崖需要仰望它的孤傲才能领略它的非凡,大小不一连成一体的礁石散布在高岸各个角落,如果定睛看去礁石缝隙依稀看到海蓬花绿懵懵的幼芽,荆条、杞柳、紫穗槐等抗盐的古老灌木一簇一簇作为背景音乐无须人们的赞美;沙滩由金黄和奶白的鹅卵石铺就,间或杂色的细沙藏于期间,像一场旷世的风暴瞬间凝固留下的骨渣。脚踏沙滩噗噗的声音,质感触动着每一个神经末梢,美妙至极。

  白线条感觉瓦蓝的天空近在咫尺又远在尽头不知处,她现在听到那雪白的浪花似乎一步步朝她走来,曲曲弯弯海岸线不断改变高低的位置,岬角之间的激浪轰响彻骨,大海倒像一个偌大的蓝色广场,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帆船点缀它的辽阔。

  她展开双臂大口地呼吸海风带来的负离子,在巨大与渺小的对比中感受大自然的震撼,她不由自主大喊大叫,感觉身体一下轻松多了,有种要飞的欲念,任凭眼泪不可遏制地流出来,她知道这是释放。

  就在陶醉的忘我时,斜刺里闪过来一个人,让她下了一跳,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来时空犷的海明明没有人嘛,难道从天上掉下来的?她看清楚是一个比她年龄小的多的女孩,惊慌的心这才放下。她学生模样,一双像书法家在纸上滴了两滴墨汁的大眼睛,噙着泪水,全身湿漉漉的,上身越加显出膨胀的乳房,稚气的脸似乎难掩绝望的表情。白线条立马从包里翻出一件风衣给她披上,握着她颤抖的手问,你怎么了,小妹,需要我帮忙吗?她摇摇头,嘴里啊啊的,手不断比划。白线条明白眼前的女生是个哑巴。只见她送给白线条一个苦涩的微笑,接着一手捂着耳部,同时头部微点一下,右手按一下左肩。她曾经去过聋哑学校讲过美术课,清楚这个手语是信任她,但不明白为什么信任她。这时,突然女孩朝她行了一个大礼转身跑走了。待白线条反映过来,女孩早已无影无踪。

  海滩突发的桥段,让她冥想了一通,还是不解,欢乐的情绪就像演出完的帷幕渐渐落下。既然来了,就得留点什么,她支起画架,准备写生。突然在她背后传来断断续续嘤嘤的啼哭声,起初认为是海风作怪,仔细再听,果然是一个婴儿的哭声,她搁下画笔朝发生的地方走去,在高岸避风的角落,发现有一只柳条框编织的篮子,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声音,她小心翼翼掀开包袱布,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婴儿!再仔细瞧,是个女婴。有些发红的小小的双手和双腿摇晃不已。她赶紧扯开上衣扣,把女婴抱进自己的怀里,也许母性的温度是最好的襁褓,女婴安静地睡着了。

  她恍然大悟女婴就是刚才女孩留下的,筐里只留有女婴出生年月日的纸条,其它全无。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吗?她感觉一股神圣的力量涌进她的身体里,从来没有过的快感使她颤抖,这一刻,她发誓与孩子终生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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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白线条出生在优渥的家庭中,因长得美,又有艺术感悟,遇到良师,长大后成为一名优秀的年轻画家,画作屡次获奖,但在感情世界里却屡次受挫。可谓“志不同,道不合”,前夫是考古学家,呆板,不解风情,小男友利欲熏心,欲壑难填,在感情上屡受伤害的白线条迷途知返,一个弃婴让她重新燃起生命的热诚。这篇小说对主人公的塑造立体生动,文笔细腻,爱情如潮涌,涨潮落潮有时难以把控,只有和海一起奔跑,懂得了它的习性,才能与海共生共赢。推荐阅读。编辑:梁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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