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日寇田原大队的覆灭
一九三八年底,我八路军三五九旅的717团,胜利地收复了(le)阜平以后,忽然接到旅部一个电报,要求7团立即开往涞源一带,配合友邻部队,围城打援。
涞源在河北省的西部,原来是涞源军分区所在地。当日寇集中主力进攻时,军区转移到了城北。敌人占领该城后,遂被我部队团团围困。军区的意图是:首先伏击敌人从蔚县开出的援兵,迫使城内敌人突围,再相机歼灭之。给7团的任务是,与军分区的两个团配合,在蔚县通往涞源的公路上伏击敌人的增援部队。
7团从灵丘附近星夜出发,走了两天一夜,在拂晓前赶到了伏击区四十里峪(飞狐峪),乘着清晨依稀的曙光,进入了伏击阵地。
这是一个多么理想的战场啊!蔚县通往涞源的公路,从北方蜿蜒伸来,就像是一条细长而弯曲的带子,到了四十里峪,突然钻进了一个漫长数十里的窄小而曲折的山谷。公路两旁,竖起陡峭的石壁,又高又险。仿佛是一柄柄利剑刺向天空。站在山顶上俯瞰山下,村落房舍小得像玩具一样;抬起头来,但见白云低低的擦着山腰飞驰,好像一伸手就要摸到天上的星星。山顶上密布着落叶丛林,十分有利于隐蔽。在山沟东边,埋伏着友邻部队邱会魁部的两个团,我们埋伏在西边,战士们剑拔弩张,专等敌人钻进口袋。
(1937年平山团参谋长左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可是公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一直等了两天,敌人还没有来,是敌人改变了计划?还是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干部们心里都很着急,战士们也很失望。第三天的清晨,天空出现了一架鬼子的侦察机,它擦着山头盘旋侦察了一会,就掉转头向蔚县飞去。根据这些征候判断,可能敌人发现了我军的意图。第三天接到军区的命令:“敌人可能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决定三分区两个团向东转移,七一七团归回旅的建制,撤出伏击区。”我们在执行军区的命令的同时,对敌人的情况又作了详细的分析:侵入涞源的敌人被我围困,蔚县的敌人不会放弃对他的增援的,当他知道我们从四十里峪撤走了,一定会趁机出动,增援涞源,这时,我们扭回头再来四十里峪伏击,保险像瓮中捉鳖一样擒住敌人。我们这一计划,取得了军区的同意,于是新的行动开始了。
(1960年左齐)
三分区的部队,就大摇大摆的向东转移,并扬言要开到涞源围歼敌人,以给敌人造成错觉。就在当天夜里,我们717团绕过渺无人烟的大山,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回到了伏击地区。这时候天气已交隆冬,雁北的山风,冷冰冰的刺人骨髓。部队由于长期转战奔波,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整,真是疲劳万分,棉衣和给养,也没有得到及时的供应,战士们穿着两层单衣,打着赤脚穿着草鞋,趴在冷冰冰的伪装掩体里,忍受着饥饿和寒冷,等待着敌人。一天又过去了,可是公路上仍然没有声音,静悄悄的像死一般的沉寂。
屋漏偏遭连阴雨,黄昏时分,天气突变,一阵阵狂风,越刮越大,卷起了漫天的飞沙走石,山林震动,人抬不起头睁不开眼,只好一动不动地卷伏在阵地上。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部队发扬了高度的顽强坚韧的作风,经历了难以忍受的困难,饿了就咬一口冻得石头一样硬的莜麦面馍馍,舌干唇裂,焦躁的要冒出火来,但是找不到水,只好把嘴唇紧贴在冰冷的石头上舔一舔。冷的实在忍受不住了,就搬起身边的大石头,用劲上下举动,直到身上出了汗为止,可是汗水湿透的单军装被寒风一刮,立刻结成了冰,紧紧贴在身上。为战斗的胜利,这一夜有不少战士冻伤了手脚,有些身体较弱的战士,冻死在掩体里,光荣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1940年1月左齐(左)与王震旅长(右)在延安绥德)
次日(11月17日)清晨,公路上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达声,战士们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我们并没有白等,敌人的援兵,终于来了!
从山顶望去,日本鬼子的三十八辆汽车,满载着援兵和给养,拉成一字长蛇,顺着公路爬进了山沟,马达声轰轰隆隆的在山谷里振荡着,四十里峪当中有一个叫明铺的村庄,我们事先在村里埋伏了一个连兵力,村口埋上了地雷。并命令他们,没有团部的信号绝不准开火。
(1944年南泥湾。哈里森。福尔曼摄)
鬼子非常狡猾,汽车开到离村口不远的地方,领头的一辆突然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几个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进村庄搜索,村里埋伏的战士,眼看敌人进村了,仍然不动声色。直到一个敌人从墙头上抓到我们战士的一顶帽子,哇啦哇啦叫着跑开的时候,团部才发出了冲击信号。寂静的山沟里,顿时变成沸腾的战场,六挺轻机枪和连续甩出的手榴弹组成猛烈的火力,交叉组成一片巨大的火网,从陡立的山岭直扫下去,把鬼子打的晕头转向。这时候,一个戴眼镜的日本军官,挥着战刀把鬼子赶上卡车,命令车辆开足马力,向前猛冲,企图冲出我军的封锁线。但前导车刚进村口就压上了地雷,只听得轰轰几声巨响,领头的几辆被炸翻在公路上。后面冲上来的三十多辆车子,被炸翻的车辆堵塞起来,进不得也退不得,鬼子们纷纷跳下车,像一群受了惊的绵羊,在沟里蒙头转向的乱窜。
敌人稍稍整顿了一下,在戴眼镜的日本军官的指挥下,调转头来拼命想向沟口突围。这时候,我团二连从侧面插下公路,堵住敌人的退路。疯狂的敌人为了从垂危的处境中挣脱出去,不惜一切代价,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猛烈的冲击。当官的在后面提着马刀督战。前面的鬼子被山坡上的重机枪和二连火力压得不敢向前,戴眼镜的鬼子军官奔上前去,用马刀砍死了两个,其余的才抬起头来,硬着头皮上前送死。
(1944年在南泥湾的8团政委左齐 美国福尔曼摄)
团参谋长左齐正在指挥部队准备发起冲锋,忽然发现重机枪不响了,性急的他连忙跳进机枪掩体,早在红军时期,他就当过机枪连指导员,他熟悉机枪,他亲自排除故障。可就在他排除机枪故障后刚刚一直腰的瞬间,日军连续两发子弹几乎同时击中了他的右臂,致使他当即摔倒在阵地上。多少年后,有抗战史专家从日军110联队战史资料中得知,原来,我方神枪手射击日军炮手和指挥官的同时,日军也在寻找我军的指挥人员。日军护卫队长三宅积男中尉用望远镜锁定了左齐,立即指挥他的部下一等兵大森和另一名日军士兵同时对左齐射击。几乎就在左齐中弹的一瞬间,大森也被八路军的神枪手一枪命中。
已经变成血人的左齐在危急关头仍然坚持下达了攻击命令,并喝令机枪手不要管他,朝鬼子狠狠地打,但很快便昏迷过去。同样只有一条臂膀的老政委晏福生接替了指挥,二营呐喊着从山上猛冲而下,与从山下冲上来的日军展开互射。
(1937年旧址)
二营教导员何宣太冲了上去。他在和敌军的对射中腿部中弹,倒地仍大呼“冲上去”,后被警卫员拼死救回。二营长何家产突然也腿部中弹,摔倒在山坡上,眼看关键时刻,何家产指着不远处老百姓丢弃的一个箩筐,让部下把他装进去,抬着他继续指挥战斗。看到营长的战斗精神,已经伤亡过半的二连士气大振,一步步将日军压向谷口。团政治部副主任王克勤随即冲上去,在二营两位主官重伤之际,他率一营三连加入战团将日军压下山坡,却不幸于混战中和一名拉响手榴弹的日军伤兵同归于尽。团政委晏福生独臂挥刀,继续冲锋。日军的反扑终于被遏制,要么被杀死在山坡上,要么逃向公路上的汽车。二营和一营三连的战士追在他们身后。然而,这还不是战场上打得最激烈的地方。
飞狐口之战打得最激烈的地方,是谷口方向的二连。死伤过半的二连刚把日军的后卫部队赶出谷口,护送队长三宅的日军两个班便已赶来增援,和盐见少尉的残兵合为一股,发起了疯狂的反冲锋。二连整整一个排的老兵,几乎全部牺牲在刚刚夺占的阵地上。何营长身边只剩8名战士努力试图夺回谷口。
(1979年于北京左起:彭清云、左齐、晏福生于)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全部使用手枪和机枪的部队增援上来,和二连合兵一处,再次朝谷口猛扑过去。这是一支虽然不足一百人,却有着营级番号的特殊部队——七一七团侦察队:全部由战斗骨干组成,是刘转连的“宝贝疙瘩”。为了彻底把日军封死在谷底,战斗异常艰苦。仅仅五六分钟,侦察队队(科)长盛科、教导员刘芳芝双双负重伤,侦察队伤亡过半,但是,八路军终于死死地扼守住飞狐峪的谷口。日军后卫指挥官盐见少尉见势不妙,匆忙指挥日军车队末尾的四辆汽车向飞狐峪北的蔚县求援报丧去了。
二连同两倍于自己的鬼子英勇搏斗了两个小时,子弹打光了,打手榴弹,手榴弹用完了拼刺刀,刺刀拼断了就搬起石头打击敌人。最后,全连只剩下八个人!但是他们却像铜墙铁壁,巍然屹立在沟口。在他们面前,摆满了敌人的尸体。
敌人动摇了,又退回山沟里,躲在汽车下面顽抗,在山谷两侧密集火力的掩护下,我大队像雪崩一样冲下了山沟,全歼沟里的敌人。
这时候,在另一条小山沟里,戴眼镜的敌军官,带着两个鬼子还在抵抗,当他看见我军战士端着冲锋枪快要冲到山沟时,便掏出了手枪,打死了两个鬼子,然后用战刀切腹自杀。从俘虏的口供中我们才知道,这个戴眼镜的军官,就是蔚县据点的大队长原田少佐。这个汽车队,则是属于日寇北支派遣军桑木部队即日军第110师团辎重兵运输大队。他们的手上,都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这些血债累累的刽子手,终于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1944年在南泥湾的8团政委左齐 美国福尔曼摄)
战斗结束以后,部队迅速的打扫了战场。这一仗歼灭敌人三百余人,生俘十名,缴获炮一门,机枪11挺,步枪181支。敌人准备运往涞源的武器、弹药、军服、罐头、糖果等全部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我们烧毁了全部汽车,趁着黄昏的时分,神出鬼没的消失在高山丛里,烟火飞腾,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这个无恶不作,人人恨之入骨的田原大队,随着这场冲天的烈火,化成了灰烬。这也是侵略者理所应得的下场。
(1944年在南泥湾的8团政委左齐 美国福尔曼摄)
可以说,明铺伏击战是八路军抗战史上在太行山的一个典型战例。据抗战史专家介绍,在战后解密档案中,日军针对1938年7月至11月作战总结编制的《将校研修资料第58号》中一篇名为《凶猛的急袭奇袭》的教材中,称“蔚县地区八路军正规部队极为出色的计划和隐匿的行动,成功地把伏击攻防战术发挥到了极致”,日军将此战列为我八路军山地伏击战的一经典战例。
2015年8月26日,在我们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时节,一块纪念这次战斗的巨大雪花石石碑在飞狐峪(四十里峪)谷口落成。当年曾经参战的我八路军359旅717团将士刘转连、晏福生、左齐、何宣泰、盛科等的后人为他们的父辈完成了一个心愿,从雪花石碑向前望去的河滩便是日寇田原部队最后的葬身之地。
左齐之女左凌 2025年3月30日于北京
左凌身份简介:左凌,左齐长女,1950年出生,1970年入伍,毕业于军医大学。原空军指挥学院医院主治军医,退休后曾遍访父亲战斗、工作过的地方,搜集大量资料、图片,编写出版了《左齐画传》。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井岗红军人物分会会员,红军后代授课团成员。
左齐简介:左齐(1911—1998)江西省永新县人,1929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初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同年7月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在此期间,曾任红六军团17师49团政治部宣传队队长,并参加了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抗日战争时期,左齐先后担任八路军120师三五九旅司令部作战参谋、侦察科长、717团参谋长、政治委员等职。1938年12月,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左齐负重伤,经白求恩大夫做截肢手术。解放战争时期,左齐任晋绥军区第五军分区政治委员、司令员、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政治部主任。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任南疆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新疆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左齐被调回内地,任济南军区副政委、顾问。他在新疆生活、工作、战斗二十多年,作出了重要贡献。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编者按】七十余载前的飞狐峪山谷,八路军以“围点打援”的经典战术,让日寇田原大队葬身于熊熊烈火之中。这场战斗的胜利,既源于战前“声东击西”的缜密部署——佯装撤退却暗度陈仓,更源于战时“钢少气多 的铁血担当。战役中“独臂政委挥刀冲锋”“侦察队百人战谷口”等细节,勾勒出一幅“全民皆兵、气吞山河”的抗战群像。正如日军战史的惊叹,此战不仅是军事艺术的胜利,更是民族精神的凯旋。当纪念石碑矗立谷口,它所昭示的不仅是历史的回响,更是警示后人:正义必胜、和平必胜、人民必胜。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