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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脚妈妈

作者: 晗蕤 点击:261 发表:2025-04-22 09:45:21 闪星:3


民国初年,北方的大地,宛如一幅色调复杂且斑驳陆离的画卷,在历史的长河中展开。一个社会剧烈转型的时代,传统与新生,相互碰撞,相互交织,整个社会的空气,都弥漫着变革的气息。

城市与乡村,两个不同的世界。城市中,尽管西方的思潮,不断渗透,一些有识之士,开始倡导新的生活方式,但一些旧有的习俗,依旧拥有强大的根基,如同扎根于泥土中的老树,难以撼动。而乡村,则更像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传统的秩序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这样一个矛盾与挣扎的社会环境里,有一个小脚女孩,留下了无尽的黑暗与悲哀。这个小女孩名叫信儿,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从她能记事起,就被家中的长辈,用一条长长的布带,紧紧地束缚住了双脚。那是一双原本应该自由奔跑、肆意玩耍的脚啊,却被残忍地扭曲、变形,以符合那个时代对于女性“美”的定义——三寸金莲。

每天清晨,信儿被母亲从睡梦中唤醒。第一缕阳光可以作证,信儿忍着钻心的疼痛,艰难地穿上那双小小的尖头绣花鞋,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每一步,都伴着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她的双脚已经被挤压得不成形状,脚趾重叠、扭曲,钻心的疼痛,仿佛无数根针在不停地扎刺着她的双脚。

村子里,像信儿这样的小脚女孩并不少见。她们被剥夺了自由行走的权利,只能被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她们无法像男孩子一样在田野里奔跑嬉戏,无法去追逐那五彩斑斓的蝴蝶,也无法畅快地呼吸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随着年龄的增长,信儿的痛苦并没有因为逐渐适应而减少。相反,随着身体的发育,双脚的畸形变得更加严重。每一次站立、行走,都像是一场酷刑,让她痛不欲生。然而,她却不能有丝毫的怨言,因为在这个村子里,缠足被视为一种高贵和优雅的象征,是女孩子将来能够嫁入好人家的必要条件。

除了身体上的痛苦,信儿还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她的人生,似乎从一出生就被设定好了轨迹——长大后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然后一辈子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而这一切,都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因为她有一双被束缚的小脚。

可是,就在这年秋天,村子里来了一位中年人——王景泉,四十五岁左右,瘦高个,面目俊青,挺拔矍铄,一袭长衫,干净利落。他看到了信儿痛苦的步履和眼中的绝望,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哀。再看信儿,一双大眼睛,眸子透亮,弯弯的睫毛,挑着机灵,高挑的鼻梁,绯红的嘴唇,圆圆的下巴,一头黑发,遮去耳朵的轮廓,留给王景泉深深的遐想。

王景泉离开了村子。可是他的思绪,因为信儿,缠绕住了那个村子。

日子不快不慢,信儿在煎熬中渐渐长大,已是十一岁的女孩,出落得有亭亭玉立的影子。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他要嫁给一个比她年长许多的男人,因为打架,失去了右臂,但家底殷实。所以,信儿的父亲便同意了这幢婚事。

恰巧,王景泉也来信儿家提亲,王景泉给了那个提亲的人一笔钱和粮食,以防对方胡说乱闹,在那个年代,尤其是物资紧缺、经济非常萧条的乡村,钱和粮食能解决好多问题。

王景泉提出了一个可怕的条件。放开信儿的脚,并且,半年后就迎娶。信儿的妈妈便偷偷地解开绑脚布,锁住大门,免得村里人说三道四。


信儿的脚很明显,略大于同等年龄女孩的,当她踩在春天的大地时,眼前已是来年的春天,万物复苏,大地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一片斑斓。杏花在枝头开得正盛,粉嫩的花朵挤挤挨挨,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似纷纷扬扬的花雨。城中心王景泉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十二岁的信儿,成了这个家的一员。

信儿的眉眼间却透着股机灵劲儿,只是年纪尚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新生活,心中的惶恐与无措,完全占居了她的心房。她的丈夫,也就是王景泉的大儿子,名叫奕辰,比信儿大两岁,身板倒是结实,可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对这新婚之事也只是懵懵懂懂。

新婚之夜,宾客散尽,屋内红烛摇曳。奕辰木讷地坐在床边,信儿低着头,双手紧紧搓着,偶尔绞起衣角,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烛泪悄然滑落。许久,奕辰笨拙地伸手,想要触碰信儿,信儿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奕辰见状,手又缩了回去,嘴里嘟囔着:“睡吧。”便和衣躺下,信儿也小心翼翼地在床边躺下,背对着奕辰,眼睛睁得大大的,偶尔望一望房顶的松木椽子和檩子,一夜未眠。

天刚破晓,信儿还沉浸在不安的思绪中,房门“吱吱”一声开了,奶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奶奶身形佝偻,满头银发,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来到信儿跟前,身子贴着信儿的枕头,轻轻地问信儿:“奕辰睡觉老实不?”

挺老实的。”信儿低声回答,还有些怯生生。

奶奶把手伸到信儿的身子下面,竟发现信儿连衣服都没脱。便笑着说:“信儿,从今天开始,跟奶奶睡。”信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床上的奕辰,奕辰也很吃惊,坐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奶奶。

第二天晚上,到了奶奶的屋里,信儿局促地站在一旁,奶奶搬来个小板凳,让信儿坐下,语气缓和地说:“信儿,别怕,奶奶不是要难为你。你瞧瞧,你这才多大点儿,还是个孩子呢。昨夜……怕是吓得不轻吧?”信儿听了奶奶的话,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声嘟囔:“奶奶,我害怕……”奶奶叹了口气,走到信儿跟前,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别怕,有奶奶在呢。咱女人啊,一辈子不容易,这么小就进了婆家的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信儿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渐渐放松下来,靠在奶奶肩头轻声问道:“奶奶,以后……我该咋办呢?”奶奶摸着信儿的头发,目光坚定:“先好好长大,别的事不用操心。”

从那以后,信儿白天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扫地、择菜,手儿勤快得很。晚上就跟着奶奶睡,奶奶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有针线之类的手艺。信儿学得认真,掌握得也好,奶奶还偷偷地教信儿识字。

日子一天天过去,信儿和奕辰之间依旧没有太多的交流,只是偶尔目光交汇时,会迅速移开。但信儿心里清楚,她和奕辰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这辈子都得一起过下去。而奶奶,成了她在这陌生家中唯一的依靠,在奶奶的那间屋子里,夜晚温暖的被窝,成了她心灵的避风港。

春天的田野里,麦苗茁壮成长,信儿也在这看似平淡却又暗藏波澜的日子里,慢慢适应着新的生活,就像一株麦苗,虽然历经着风雨,却也努力地向着阳光生长。


在王景泉居住的这条街道上,充满了烟火气。王景泉被誉为是,这个街面上最有学识的人,在两家商行做账房先生,忙里偷闲写一些散文、杂谈赚些稿费,每个月收入亦能供一家老小周全。他的妻子王氏,也就是奶奶的儿媳妇,温婉勤劳,操持家中诸事井井有条,只在这个家里,她的地位有些尴尬,虽然默默耕耘,却如那“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不为人知。而信儿,这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女孩,却在时光的流转中,如一颗蒙尘的明珠,逐渐改变着在王家的地位。

信儿初嫁到王家,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眼神中满是惶恐与不安,好在有奶奶一直罩着。信儿渐渐长着,已经褪去了蒙着亭亭玉立的一层隐纱,也懂得诸多礼节,还能读下去简单的文章,她开始主动帮着家里做事,洗衣做饭、打扫房间,事事尽心。

商行举办职工家属慈善活动,信儿凭借自己的聪慧伶俐和对刺绣的热爱,绣了一幅精美的手帕作为义卖品。那手帕上的花鸟栩栩如生,仿佛要展翅高飞、引颈啼鸣一般,赢得了众人的称赞,信儿也因此结识了一些商行里的重要人物。自此,她在王家的地位很明显有了些许的变化。

奶奶见状,心里窃喜,嘴上却不咸不淡地说:“这孩子得好好调教。”林氏暗自高兴,却也担忧奶奶此后会更加有意调教信儿,心中不禁忧虑,开始萌生嫉妒。

随着时间地推移,信儿的名声在街头巷尾渐渐叫好。她头脑灵活,善于交际,邻居们有事都愿找她帮忙。渐渐地,她在王家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信儿在王家地位的变化,彻底刺破了婆婆的嫉妒心。王家的亲戚在背后也说一些酸溜溜的话:“一个孙子媳妇,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些话传入奶奶耳中,奶奶脸色难看,将信儿叫到跟前,板着脸说:“信儿,你要知道自己的身分,做任何事,留点余地,尤其是女人家,更因该留点做女人的余地,留点女人犯错的余地。”信儿心中一凉,低下头,轻声说道:“奶奶,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只是想让这个家更好。”奶奶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留下信儿一人站在原地。

王氏假惺惺地,把信儿拉到一旁,轻声安慰道:“信儿,别往心里去,奶奶就是那样的性格。你做得好,大家都知道。”信儿真心地感激着自己的婆婆,眼中闪烁着泪光,没说出一句话。

一场经济危机大动荡,冲击着许多家庭陷入困境,王家亦未能幸免,生活日渐拮据。此时,信儿挺身而出。她凭借自己在商行的人缘关系,一封封信件带着她的心,四处奔走,为王家找到了一些临时的工作,她还在街头摆摊卖起自己做的精美刺绣手帕。那手帕在街头摆放,宛如一抹亮色,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信儿的努力如同雪中送炭,解了王家的燃眉之急。

经此一事,奶奶感觉信儿已经能担起王家的担子。她把信儿叫到跟前,脸上露出信任的笑容:“信儿,别忘了你公婆对你的赏识,对你的解救,打今天起,你学着要管理在这个家。”信儿连忙说道:“奶奶,我能行吗?我怕打理不好。”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信儿管理王家,至此彻底上任。当然,信儿也是王家不可或缺的顶梁柱。


王景泉是个备受尊敬的人,他的智慧和沉稳,为这个诚市的人所称道。王景泉的大儿子媳妇信儿,有一段时间,奶奶总是对她有着诸多不满,态度也是忽冷忽热。

人们时常看到,信儿挪着小脚,在院里院外忙碌的身影,这天,阳光明媚,奶奶突然把奕辰叫到跟前,郑重地说:“奕辰,你该和信儿同房了,也该和信儿要个孩子了。”奕辰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对此有些惊讶,他看着奶奶严肃的面容,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奶奶——”没等奕辰说完话,奶奶板起脸说:“不行,必须在今年完成。”奶奶的语气不容反驳。

奕辰无奈,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信儿。信儿听后,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心中思绪万千。她隐隐知道,奶奶这样的安排另有深意。

那晚,信儿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而此时,王景泉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抽着香烟。他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思绪飘回到很久以前。

原来,王景泉年轻时曾经遇到过一位神秘的老者。老者精通面相之术,他看了王景泉的面相后,说他命中有福,但福运的延续需要一些特殊的契机。老者还告诉王景泉,他未来的儿子、女儿、媳妇及女婿辈中,会有一个女子,看似平凡,实则有着非凡的运势,若能把握时机,将会给家族带来意想不到的兴旺。

多年来,王景泉一直记着老者的话,却始终没有遇到那个所谓的“福运之女”。直到他遇见信儿,仔细观察信儿的言行举止,发现信儿身上有着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她的善良、坚韧和对生活的热爱,都让王景泉觉得她可能就是那个能带来福运的女子。

起初,奶奶对信儿的挑剔,其实是王景泉和奶奶商量好的。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磨炼信儿,让她更加成熟稳重,同时也考验一下她的品性。而如今,王景泉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让信儿和奕辰同床生子,开启家族新的篇章。

当信儿得知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时,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惊喜。她紧紧地握住奕辰的手,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花。“原来,公婆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我,对我有着如此大的期望,奶奶一直在教育着我,生怕我长歪了。”信儿轻声说道。

从那以后,信儿更加用心地经营着这个家。她和奕辰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不久,她就怀上了身孕。而王景泉则常常坐在院子里,思想着大胖孙子的模样,抽一支香烟其乐无比,心中默默感慨:“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


王景泉做梦也没想到儿媳妇信儿怀上了双胞胎,这双倍的喜悦,如同春日里突然绽放的两朵娇艳花朵,给这个家庭带来无尽的希望与憧憬。

信儿怀孕的过程并不轻松,妊娠反应强烈,吃不下睡不着,一双小脚行动极为不便。奕辰也学会了心疼媳妇,每天跟前跑后,在信儿的周身,王氏在奶奶的指挥下,每天变着法儿地给儿媳做好吃的,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好不容易熬到预产期,全家人都紧张又兴奋地守在医院待产。

当信儿被推进产房后,王景泉在产房外的长椅上如坐针毡,不停地走来走去,心里默默祈祷着信儿、孩子都能平安。奕辰却笑嘻嘻地和周围地人聊着不着边的天,终于,产房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护士出来报喜:“是个女孩。”王景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却在不久后凝固了。

在生另一个时,意外发生了。孩子出生后没有呼吸,小脸憋得通红,医生们立刻展开了紧急抢救。产房里一片忙碌,各种仪器的声音和医护人员紧张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此时的王景泉在外面度秒如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紧紧盯着产房的大门,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奕辰的反应略有些慢半拍,紧张得脸色变得青紫。而另一边,奶奶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信儿已经生下了双胞胎,高兴得合不拢嘴,多年的期盼终于实现了,她激动得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可还没等她从喜悦中缓过神来,就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大家手忙脚乱地将奶奶送去急救,病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医生们在产房里争分夺秒地抢救着新生儿,各种急救措施不断施行,每一个动作都关乎着这个小生命的去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都心急如焚。

就在王景泉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候,奇迹发生了。经过医生们的奋力抢救,婴儿竟然又有了呼吸,那微弱的呼吸声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给了医护人员希望,更给了信儿全家人、以希望。孩子的胸膛开始有节奏地起伏,原本苍白的小脸也逐渐有了血色。护士急匆匆打开产房门:“第二个是男孩,一切正常。”

王景泉得知这个消息后,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连声道谢。奕辰高兴得如同大猩猩,狠劲地用拳捶了几下胸膛。此时,奶奶依然在昏迷中,医生说奶奶是因过度激动导致突发脑溢血,情况不太乐观。

王景泉急忙跑到母亲的病床前,眼泪分不清涩甜,看着母亲满是皱纹却依然带着笑意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信儿从产房里推出来时,脸色苍白但眼神温柔,她看着奕辰,轻声说道:“咱们的孩子们,情况咋样?。”奕辰握住信儿的手,亲切又得意地说:“嗯,没事了,一切都好。”

这几天的日子里,奕辰一边照顾着信儿和两个孩子,还要抽时间,在奶奶的病床前守一阵子。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变得越发可爱、健壮。而奶奶,虽然还没有醒来,但家人都坚信她会挺过来,毕竟她是那么坚强,又是一个充满爱心的老人,一定舍不得丢下这一大家子不管,一定能够享受到天伦之乐。


奶奶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也是一位小脚老太太,但她脸上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眼睛里满是对家人的爱。她一辈子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用无尽的耐心与爱陪伴两代孩子们成长。

王景泉和王氏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一边是刚刚出生、需要照顾的孩子,一边是生命垂危的奶奶。犹豫再三,他们决定先守在奶奶身边。

奶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双眼微微睁开,看着周围的家人,嘴唇轻轻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王氏含泪凑近,听到奶奶微弱的声音:“我的时间到了……别为我难过,只要孩子们都好……”话未说完,奶奶缓缓闭上了眼睛,生命的气息渐渐消逝。

整个病房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从医院的另一端传来,双胞胎姐弟的啼哭声打破这份沉重。有人说,奶奶是拿自己的命换回了男孩的命。那双胞胎中的弟弟,仿佛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承载着奶奶深沉的爱与牺牲。

在之后的日子里,奕辰和信儿把这份爱与思念深深埋藏在心底,他们更加用心地照顾双胞胎姐弟。弟弟似乎也有一种特别的灵性,他总是比姐姐更加安静、懂事,仿佛继承了奶奶的温柔与坚韧。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胞胎姐弟渐渐长大。弟弟对奶奶的事迹充满了好奇与敬畏,他常常缠着父母讲述奶奶的故事。每一个细节,他都听得津津有味,仿佛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奶奶的模样。

有一次,学校组织绘画比赛,主题是“最敬爱的人”。弟弟毫不犹豫地画了奶奶,画面中的奶奶,笑容满面,周围环绕着代表爱与温暖的光环。并且在画的角落工工整整地写上:“太太,最敬爱的人。”

双胞胎虽然还不能理解,太太当年为何离开,但他们听人讲,太太是为了接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双胞胎姐弟健康地成长着。他们在成长中相互扶持,共同面对困难,共同享受着太太留给他们的爱的温暖。

一个宁静的夏夜,姐弟俩坐在院子里,仰望着星空。弟弟问姐姐:“妈妈说人死了就上天了,就变成了星星,太太是哪颗星星呀?”姐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对呀,太太在天上看着我们,爸爸说只要我们好好学习,太太就能看得见我们。”


在姐姐与弟弟学习、成长的过程中,也许他们不知道,也许他们知道,妈妈的小脚曾是美的象征,那是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残酷禁锢。历史的车轮,滚到新社会的大地,曾经的小脚女人——妈妈,并未能立刻摆脱苦难,她在这新旧交替的时代洪流中,经历了难以言说的尴尬、艰辛和挣扎。

信儿想起,一颗心曾被无情地裹绑在三寸金莲上,骨头在扭曲、变形中生长,每一步行走,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无数个夜晚,她在泪水中昏睡过去,梦中都是自己能够自由奔跑的模样。但醒来后,面对的依然是那缠满脚布、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双足。

就此,信儿算是幸运中的幸运儿,遇见了公婆王景泉,还与他的大儿子奕辰结为夫妻,生下了双胞胎。

有一次,市上组织了声势浩大的、学习农民种田的运动。信儿满怀期待地报了名。然而,当她站在田间地头,准备像其他妇女一样劳作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脚,根本无法在泥土中站立稳当。她刚一下地,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那些年轻的姑娘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有的甚至在私下里议论:“都什么年代了,还留着小脚,真是可笑。”信儿的心里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从那以后,信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时代所抛弃,曾经被视为荣耀的小脚如今成了她的耻辱柱。她自问,有些妇女的脚,比自己的脚还小,尤其是农村的,该怎么劳作?

信儿看着孩子们去上学,心中涌起一股感激和回忆。她刚到婆家,奶奶教她识字的情景,历历在目。于是,她鼓起勇气,请求市上的一所高级中学的校长,让自己去学校给女孩子们讲过去的苦难,希望她们能够珍惜现在的好时光。

校长被她的诚意所打动,答应了她的请求。信儿精心准备了许久,终于站在了讲台上。她看着讲台下那些天真无邪的笑脸,心中感慨万千。她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女孩子们听得聚精会神,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她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在新旧社会的交替中,还有这样一群女性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

然而,信儿的讲述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认为,她是在宣扬旧社会的苦难,是在否定现在的幸福生活。他们指责信儿是忘恩负义,不懂得感恩新社会带来的好日子。这些流言蜚语传到了信儿的耳朵里,让她本就脆弱的心灵再次受到重创。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是不是不应该把过去的伤痛揭开。

在无尽的痛苦与迷茫中,信儿的身体越来越差。她的双脚由于长期的畸形和感染,臭味和疼痛折磨着她。尽管新社会的浪潮汹涌澎湃,但对于信儿这样的小脚女人来说,旧时代的阴影依然笼罩在她们的心头。她们在新与旧的碰撞中艰难前行,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或许,她们的故事是一个时代变迁的缩影,提醒着人们,历史的车轮在前进的道路上,不能忘记过去,尤其是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人们,要给予她们更多的关爱与尊重,让她们也能在这新社会的阳光下,慢慢抚平伤痛,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只是,对于信儿而言,这一天似乎太过遥远,她的苦难仍在继续,如同那深深的小脚印,刻在岁月的长河中,诉说着无尽的哀怨与沧桑

日子一天天过去,信儿的身体愈发衰弱。她常常在半夜被双脚的剧痛折磨得无法入眠,只能坐在床上,轻轻地抚摸着那早已变形的双脚,默默流泪。她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仿佛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梦。

家人们对她无微不至地关怀,她,倒有了一种心理的压力。两个孩子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有一次,市里组织了一支医疗队,为市民们免费检查身体。信儿在女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医疗队面前。医生们看到她的小脚时,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位年轻的医生试图劝说她放弃裹足布,让双脚得到放松和治疗。但信儿却摇了摇头,她说:“我这一辈子都被这小脚束缚住了,现在已经太晚了,就算放了足,也走不了路了,要是孩子们不在身边,只能依靠拐杖才能勉强挪动几步。”医生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信儿自始至终把一双儿女的教育,视为头等大事。当然,在这方面的投资,比别的方面要大得多。无论是请先生上课,还是购买各类学习用品,她都毫不吝啬。然而,在孩子们的吃穿用度上,她却有着自己的坚持。其他东西都可以买,唯独孩子们的鞋子她要亲手做。

信儿的家中,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各种制鞋的工具和材料,从细细的麻线到柔软的皮革,一应俱全。每到闲暇时光,信儿就会坐在那张旧木桌前,开始她的制鞋工作。

她的双手仿佛有魔力一般,一块块皮革在她的手中逐渐变成了一双双精美的鞋子。她小心翼翼地、有计划地测量着孩子们的、脚的尺寸,纳做时,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着她对孩子们深深的爱。她怕夹到孩子们的脚,所以,总是把鞋子做得略大半分,也格外柔软、舒适。

可是,儿子渐渐变得越来越好动,经常奔跑嬉戏。妈妈为他做的鞋子,鞋底总是特别厚实,具有弹性,既耐磨又防滑。儿子穿着妈妈做的鞋子,仿佛充满了力量。

女儿则文静秀气,妈妈为她做的鞋子总是绣着漂亮的花朵,鞋面柔软得像花瓣一样。女儿穿着妈妈做的鞋子,就像一个小公主,优雅而可爱。

孩子们越长越大,很自然地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当然,也看到了各种各样时尚的鞋子。他们开始觉得妈妈做的鞋子有些土气,不再愿意穿了。信儿看着孩子们对自己做的鞋子不屑一顾,心中感到无比失落。也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一双被裹住的脚,和一双小鞋,虽然在公婆的帮助下放开了,可还是比正常人的脚小了些。

这天,儿子带着一双昂贵的名牌运动鞋回家,对信儿说:“妈,这双鞋子才适合运动时穿,你以后别再做鞋子了。”信儿默默地看着儿子手中的运动鞋,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知道,时代变了,孩子们的观念也变了,但她对孩子的爱却永远不会变。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信儿坐在她那小小的、制鞋的房间里,手中拿着那双未完成的鞋子。她轻轻地抚摸着皮革,滴下了幸福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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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中的主人公信儿是个生在新旧社会交替的女孩,受封建余毒的影响,自幼被缠足,幸好遇到后来的公公王景泉,命运发生了变化。十一岁嫁到王家后,被奶奶悉心疼爱和调教,成了当地出类拔萃的女子。后来和奕辰生得一儿一女,日子在她的精心打理下过得还算好。后来孩子渐渐大了,一晃也已进入到新社会,一双儿女在她的关爱下健康长大,由于小脚的缘故,很多活她干不了,她只能把全部的爱和精力都倾注在儿女身上,为他们千针万线地缝制鞋子,让孩子们的脚自由生长,孩子们越长越大,再也不愿意穿她做的鞋了,她只能静静收起寂寞,珍藏起自己爱心,享受着新社会带来的幸福与温暖。推荐阅读,编辑:暗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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