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时光:养小鸡
春天里,巷口传来一阵“哎——卖小鸡儿”“卖小鸡儿——”的叫卖声。我和妹妹缠磨着母亲,买小鸡,买小鸡。母亲架不住缠磨,带着我俩来到巷头。
鸡贩子的大扁筛子被一些孩子们团团围住。哇!满满两箩筐小鸡,站着、挤着、钻着,也有几只,眼睛微眯,静卧其中,也许在闭目养神吧,也许在想着心事吧,更可能在思念妈妈吧,反正是那样的神情专一,那样的气定神闲,全然不知同伴们的拥挤,不知世界的瞬息变幻。乍看,满眼晃金,细瞅,橙黄中夹杂着淡青。黄绒绒的小鸡,嘴里不停地发出唧唧的叫声,一起和鸣,就成了悦耳的小合唱,一种很好听的水音,像小溪流欢快地跳跃着。
小绒鸡颜色繁多,有纯白的,有乌黑的,还有杂花的,买主各有偏爱,但小白鸡最受欢迎。贩子想了个办法,不许挑拣,只能把筛子盖起来,让买主伸手在筛子里摸,摸到什么是什么。我和妹妹伸出小手,在热乎乎、叽叽叫的小鸡群里摸了几个来回,摸到了2只小花鸡、2只小黑鸡,1只小白鸡、交了钱,兴冲冲地用小篮子捧回家去了。
小鸡朝地下一撒,小小的爪子牢牢扒住了地皮,芝麻粒大的小米,黄黄的,是它们的主食,尖尖的嘴巴啄起来,灵光得很,也配些菜叶,不过要剁得碎碎的。小鸡们吃东西时,散开来,抢着吃,吃饱了,就你挤我,我挤你,挤成一团。我和妹妹想逮哪一只玩玩,越抓,小鸡越朝鸡群里挤,很快就挤得找不到了,被鸡们保护起来了,就觉得小鸡们从小真是抱团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小鸡开始扎大翎了,先是绒绒的细毛渐渐地褪去,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隐隐露出粉红的皮肤来,身子渐渐变得高了,长了,不知从什么时候,翅膀的哪个部位,冒出了一两片大的翎毛。在少年鸡群里,很奇怪的,出现了一只不扎大翎的小鸡。原来的绒毛基本上褪完了,大翎迟迟没有出来,眼看着天冷了、这只小鸡整天冻得瑟瑟打抖,其他小鸡看它长相有点怪,也排斥它,甚至啄它,不和它玩。大姐看不下去了,用布和棉花为小通缝了一件小棉袄,晚上,穿着小棉袄的无翎小鸡被安顿在草窝里第二天,再来看它时,已经冻死了。多可爱的一个小动物啊,可惜就这样早早地结束了生命!之后的几天,我们的情绪很是低落。尽管事情过去很久了,但后来我明白了,生命本没有贵贱之分,而只有长短之别;生命就像一朵花,只有植根于适宜的土壤,它才开得壮丽,开得久远……
鸡们进入了少年期,这是最讨人嫌的阶段。就像大人们常说小孩到了“七岁八岁狗都嫌,九岁十岁绕两年”的年纪,正属于童年淘气疯玩的巅峰时候。饭桌子、橱肚子屋顶上、粮食缸,没有它们不敢造访的地方。个个身手矫健,翻上跳下,我和妹妹天天用树条子从屋顶上、粮食缸里朝外赶。有时, 饭菜刚上桌子,鸡们先飞上来饱餐一顿,一不留神把纪念品(鸡粪) 留在了桌上。这也是最让我们头疼的地方。每天放学回来,院子里的鸡粪,繁星点点。放下书包,找来小铲子,得先把鸡粪一点点地铲了,才敢放开步子走路。
长齐大翎的少年公鸡们,一个个雄赳赳的,尾巴梢子也五彩缤纷地扬起来,小母鸡们个个长着一双俊美的眼睛,优雅地在院子里咕咕叫着,踱着方步。渐渐的,鸡们之间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了。一只只小公鸡满院子追逐小母鸡,并骑在小母鸡身上撒野,我和妹妹就拿着竹竿子去调解“纠纷”,久了,才悟出原来这是少年鸡们在享受生活呢。鸡们的合作不久就开花结果了。俊美的小母鸡们在门后草筐里,在锅屋的麦秸堆里、在院子里的鸡窝里,咕咕叫着,产下了一枚枚带着些许血丝的鸡蛋,我们又集中训练了几次,终于让鸡们明白,下蛋要集中在门后的草窝里下,这样,下过蛋后,只要一喊“咯咯哒”,就可以挣到小主人犒赏的大米。
鸡们渐渐变得成熟起来。步子也变得稳重多了。一只母鸡看到地上有一颗稻粒,便叼起来,放下,放下,再叼起来,嘴里还咕咕叫着,想吸引雄鸡的注意。雄鸡来了,母鸡代答不理的,雄鸡不敢造次,就上前来,先讨好地叫几声,母鸡看公鸡顺眼,就咕咕再叫几声,如果没看中,就飞也似的,倏地没了踪影。
那边,一群鸡正在院子的土窝里洗澡,踹啊踹啊,一个土窝踹疏松了,鸡们就在松土里“洗澡”,也怪,这种踹土洗澡法,让每一只鸡的毛里都蓄满了松松的泥土,等洗好了,鸡们从土窝里站起来,浑身一抖,松软的泥土从身上簌簌落下,鸡们又都变得毛发亮起来……
这边,最抢眼的是一只小公鸡,披着一身火红的羽毛,那种红的颜色,不是清一色的,而是从根到梢,循序渐进地红,羽毛表面,泛着一层晶亮的光泽,在太阳底下,闪着些五彩斑斓的光来,小公鸡的脖子底下,长着两朵鲜红的“胡子”,配着头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散发着一股逼人的赳赳之气,尤其它那高高举起的尾巴,由一丛黑黑的羽毛组成,根根毛发茁壮,在进攻的时候,伴随着脖颈环状的毛根根乍起,尾翼像一把立起的蒲扇,它身子微微下倾,两脚岔开,目光聚焦,凝视前方,随时准备发力。对方对峙数秒,自感不是对手,往往咯咯叫上两声,掉头离去。每当小公鸡占上风时,我便抓起一把稻谷,攥在手心里,在蜷曲的拇指与食指间留出一个圆圆的小槽,露出些稻谷,小公鸡便盯着这个稻谷粒,得意地啄食起来。为了让小公鸡有进攻能力,童年的我想出许多训练的法子,比如. 伸出小拳头,不停地向小公鸡一伸一缩,做攻击状,引逗小公鸡发怒, 小公鸡先是不在意,可经不起一只莫名其妙的物体不停地向它冲, 一会儿,脖子上的一圈毛乍起来了,面部也因愤怒涨得通红,它身体微蹲,一个前扑,冲上来,用橘黄色的两片尖嘴,对准我的手一阵拧咬,小拳头的皮肤表面,立刻起了一道道白印子,不太疼。就这样,几次三番地训练,小公鸡的进攻能力慢慢增长起来。再接下来, 不用小拳头训练,改了个方法,把胡李抱在手心里,在鸡群里寻找对手,感觉哪个只鸡有战斗力,就把小公鸡的身子朝前一冲,再缩回来,对着那只鸡做反复攻击的动作,一会儿,小公鸡完全进入状态,对手也愤怒起来,松开小公鸡,就是一顿搏杀。在这些模拟训练中,小公鸡往往赢多输少,成了家中公鸡中的“鸡王。”
作为小公鸡的主人,我对生活在鸡们中间的小公鸡,自然很是偏爱时常把一些舍不得吃的食物,偷偷喂给小公鸡,让小公鸡吃些偏食,果然小公鸡长得格外茁壮起来。久了,不管在哪儿遇到小公鸡,只要踌下来,把手一招,小公鸡就乖乖走过来,跳到我的手臂上,任我用小手反复抚摸它的漂亮的羽毛。有时候,手上没有吃食,仍造些假象,把小拳头攥紧了,让小公鸡用两片硬硬的尖嘴在食指与拇指形成的环状槽里掏食,小小的我,咧着嘴巴,心里乐开了花。
上海的亲戚来我家坐客,家里又没有钱去卖肉。父母便提议、杀小公鸡招待客人。家里一群人满院子找小公鸡,小公鸡见有人追它,倏地没了踪影。姐姐说我有办法。于是,怯怯的我,从哪儿被他们找到的?想不起来。总之、小公鸡见我来了,乖乖走过来,蹲在我的手心,我摸了摸它的羽毛,鼻子酸酸的,把它交给了大人。
【编者按】常常感叹作者讲故事的能力,他的脑子里怎么就有那么多宝藏呢?清泉一样的故事源源不断地流淌,那么亲切,那么熟悉。养小鸡的故事,生动有趣,这是属于六零七零所有农村孩子的记忆,现在的孩子动辄买回家一两只小鸡仔、小鸭子、小兔子回家养,可是最后的结局几乎如出一辙,就是无疾而终。作者对小鸡们的生长过程讲述得详实真切、井然有序,由于对小公鸡的偏爱,使得人与小鸡之间心有灵犀、相互依赖,非常感人,推荐阅读。编辑:天海蓝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