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扫墓追思梦
四月清明,春回大地,万物生机勃勃,点缀家乡山野的梨花、桃花、海棠花,尽管让人赏心悦目的大景象已逝去,可叠绿的梨树、花红树、梅树、核桃树、木瓜树……孕育的小生命,还是一片旖旎的诗意景致,给山村带来了生命的力量,既是人们郊游踏青的好时光,也是追思亲人的季节。
清明扫墓祭祖习俗,由来久矣,谓之对祖先的“思时之敬”,早已在许多人心中打上了烙印。每年的清明时节,我依着老例与家人齐聚,拜山、供香、斟酒、拜跪、追思祭祖先,喝壶记忆美酒,吃顿思念佳肴,置身山野踏青,兑上温暖微笑。这个日子,既有对新生的珍重体会,也有对过去的怀念心意。愿各位朋友,工作的事情放放,疲劳的身体歇歇,烦躁的心情甩甩,趁着清明追思祭祀之际,快乐踏青,美丽的春景赏赏,秀色的山水看看,这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这里按下欢乐赏春的喜庆气氛不表,只说慎终追远的感伤情怀。
清明时节,桃花开了又落,杏花谢了匆匆,霏霏细雨将小红梨树凝固在青灰色的空气里。天国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及老祖们,晚辈给你烧纸来了,让我那份血浓于水的绵长情意,那份深深的哀思永驻于我心底深处。
春风中,掬一捧新土,插一支嫩柳,嫩柳上挂的白色纸标随风摇曳。我虔诚地跪下,点燃三柱清香,叩首、叩首、三叩首,祭奠祖先逝去的亡魂,洒两盏烈酒,过去的伤,将从此不再痛,点燃一摞纸钱,过去的乐,也从此如烟般飘散。
对亲人无尽的思念也只能对着冰冷的墓碑倾诉,向天堂里的亲人“祝福”。愿豪爽、正直、乐观、热心、勤劳的亲人,在天国中永远过得很好;愿善良、热心的亲人笑得最多,笑得最灿烂,给我们生者作精神鼓动。
墓碑前,火光舔着纸钱,翻飞的灰烬牵扯着我无尽的思绪。
母爱如水,水养育了我,滋润着我,让我知道世界有爱。
2013年3月12日下午2时,年逾82岁的母亲突然心肌梗塞辞尘,离世时我还在县城,竟连最后一口气都没有接到,这在我心中一直难以接受。故以此文祭母,以示慰藉。
我的母亲是个极其普通的农村妇女,生于旧社会的她,大字不识一个。可在我的生活中,母亲是一位最伟大的女性,熠熠闪光,她的精神一直流淌在我的血脉里,时时刻刻影响着我。我以我的母亲而自豪。
母亲出生在旧社会,家里很穷,外公靠卖经桩(用来绕织布经线的支架)为生,养着膝下三女一男,她排行第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幼年的母亲就开始帮着外婆做家务,奠定了母亲勤劳、吃苦、善良、乐于助人的性格。16岁就与我父亲拜堂成亲。一年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我的大哥。我排行第二,后来又相继生了五个男孩和排行第八的小妹,因为八兄妹与杨家将中的八兄妹排行一样,被当地人戏称为“杨家将”。
记忆,因其代表的岁月而美丽,美丽,因其记忆的岁月而永恒。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辈子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女人,母亲身材高大,性格刚毅,在当时的人民公社生产队背粪、割草、积肥、收庄稼等都是称斤记工,母亲为了自己的家总是不甘示弱,全村的人们,说起我的母亲无不发出这样的感慨:“她啊,可能干了!”母亲常常每天早上积肥两次,每次都背100多公斤,成了村里出了名的“老背背”。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母亲下地劳动,白天母亲去生产队干活,晚上带着我和哥哥去场子里剥玉米,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在生产队当记分员和称草肥工作,以获得2分工分的报酬。就是在星期日和假期中,天还不亮就跟着母亲上山割茅草、摞叶子,这当中都是母亲先备足给我,让我先走,赶在前面称草肥。
母亲算得很精,给生产队的驮马喂的青草是轮流割的,主要是这项工分比其它项容易得来,所以,轮到我们家割青草时,我母亲都要换到我们不读书的星期天,为的是多挣几个工分。由于儿女多,工分苦得少,分来的粮食还是不够吃,分红(钱)更是超支户,但父母还是披星戴月地操劳。
母亲从来就是个好强的人,无论干活、生活,还是为孩子都要比别人好。就是在穿的方面,母亲也从来不让我们感到委屈,她手很巧,针线活儿很棒,只要她看到村里别的孩子穿的新衣就能给我们做出来。我小时候,喜欢穿妈妈做的布鞋,上山劳动,脚印溢满了妈妈喜悦的目光。母亲没有文化,但能告诉我许多朴实的道理,母亲一辈子的呵护和教育,供我读完初中、师范和大学,给我的一切是不可以用任何东西衡量的,她的精神在我的生命中激荡,澎湃如潮。
母亲是一滴甘甜透明的水,和父亲的光芒一起,为生计,为丈夫,为子女,她心无旁骛,靠一口“大井水”,一方火塘,哺育了我“杨家将”的成长。在母亲手里,困难不存在,痛苦没有了,她从来没有埋怨过自己的命运,从不在乎自己要付出多少和要忍受多少,只在乎儿子的前途和命运,只要我们兄妹几个甜蜜、幸福。
母亲满目和善,包容内敛,恬退隐忍。在家这道门里,她只是陪衬,是一道虚设的风景,而她很知足,对自己有无边的包容和宽恕,平静地接纳并呵护每一个未知的日子,不抱怨,不抗争,像滞留天边的那片云彩,有风的时候,欢欢喜喜随风而动,无风的时候,便与天空保持恒久而痴迷的遥望和守候。
2012年5月13日母亲节这一天,我买了一些礼物回家看望母亲,81岁的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孩子,过去的生活令我追忆回味,而三十年的生活令我心存感激。母亲很幸庆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种地不仅不交公粮,还给农补、补助,还能领到老年补贴,我现在虽然老了,也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幸福安度晚年,享享清福了。说完,母亲眼泪花儿都笑了出来。可还不到一年的光景,他就撒手人寰,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的母亲就像命运转盘里那粒最微弱的尘埃,被错误地投放人世,在她无力把持的煎熬中,过完了自己的一生,仿佛一株苦草在凄冷的荒塬上,被风连根带走。我就是她生命枯枝上,前世就已悬挂的那枚果子,酸楚、苦涩。父亲比我们儿女还痛苦,在出丧的这一天,父亲亲手写下“母亲,好妻”祭文:别路云初起,离庭树花开。十六拜托成亲,六十五年夫妻。两人并肩合作,共创家业为后。家务工作你挡,勤劳善良无怨。怪我关心不够,二月初一离去。你的脚劲不行,要稳走坎坷路。我欠你多少情,不知何时再回。你去天堂等我,再叙人间长情。呜呼哀哉善香,杨文海吊唁泪挽。
慈母一疾辞阳世,儿孙子媳浇愁肠;父亲悲痛,亲朋悲哀,邻居凭吊。有挽联赞:慈贤为本教子抚女称典范,良方处世遗爱千秋桂兰芳。旌题祝文曰:人生淑德,盖棺始定,于维吾妣,率多德行,请之民众,民贯允称。
母亲走了两天就到母亲节,第23天就到清明节,清明节这一天,我来到母亲新坟前跪拜,我要告诉母亲,你是我身体里最清澈的那滴水,你穿透时空和词语的滋润,让我在别无选择的宿命废墟上,默默存活和生长,希望仁慈的主让你远离疾病与苦痛。
抬头看天,天空很近,一只陌生而亲切的鸟,安详地盘踞在我的头顶,那种遥远的温馨,像突临的闪电,刹时便穿过我的肉身。敬爱的母亲,大美的母亲,我知道你就在我的头顶,我还知道,你清修苦难的灵魂,已安居天国的花园。
母爱善良、纯朴、勤劳;宽容、博爱、坚强与刚毅。母亲,大善大美,她给我的母爱足以温暖、照亮我的一生。我爱母亲,情逾大海,思胜汪洋。
在我心中,母亲没有离去,她就是一条河,循环着人类永远充满希望的活力,生生不息。
我爱母亲,情逾大海,思胜汪洋;我感念母恩,永远,永远!
父爱如山,山如脊梁,支撑起一个信念的天堂。我的父亲慈祥可亲,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农民,他就像中国千千万万个生活在大地上的庄户人一样朴实、勤劳、善良。父亲生在大山里,从小就跟着我爷爷赶马、种地,十三岁就挑起家庭重担。尤其是父亲对我讲述他只有12岁的他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日子里,顶替家乡12保指派爷爷到飞机场做工的情景一直让我难以忘怀。那是1943年的一天,我挑着被子、毡条、口粮、木柴,身上还揣了几个家乡特有的小红梨就上路去机场。第二天上工时,我才知道12保的任务是敲碎石,到了工地,美军见我小,不仅不让我做工,还给我花生、核桃、洋糖、饼干吃,并且坐上他们的汽车去玩。这当中我看到了上万民工在扩建飞机场,劳工将粗大的绳索紧紧套在身上并系上扣,使出全身力气拉石碾子的场景,看到了大堆小堆的空运物资的包装麻袋。到了第三天,棚长看我小,又被美国军人把我叫去玩,不能参加做工完成任务指标,就下令要我回家,换家里大人去赶第四天的早工。就在这天大约下午3点钟左右,突然从水目山方向传来沉重的翁翁声,只见一群黑压压的飞机已经到了头顶,炸弹的尖历呼啸声几乎穿透了人的耳膜,机场上腾起了冲天的烟尘和爆炸声,这时,只见几架美国飞机腾空而起,与日本飞机在空中打了起来,美国飞机直追猛打,日机往南边方向逃跑,还不失向地面投掷炸弹,有一颗炸弹落在石婆婆陶家阱山上,弹坑直径大约3米左右,前几天我还去看遗迹,可惜已被改造成庄稼地了。在经历了这场轰炸之后,我心惊胆颤,这一可怕的景象,怎能让童年的我来承受,于是,太阳快要落山了,我还是从云南驿机场独自一人摸黑回到家乡干海子。一进家门见到母亲,我不知所措地失声痛哭起来,然后把一切情况告诉我父亲。我父亲听后,不敢怠慢,于当天夜里就赶往飞机场去参加第二天的做工,我们一家都为我父亲的安全担心。我父亲做完修飞机场的夫回来同我们说,一天晚上3点左右,日本飞机来轰炸,我看见了日本飞机丢下炸弹、燃烧弹,巨大的响声令大地颤抖,火海映红了半个天,工棚里的劳工个个面如土色,惊恐万状,当时吓得我离开了工棚,跑到田埂下面,用田垡子围成方框躲在里面偷看,第二天看到,炸死的劳工不计其数,横七竖八地躺着,机场上的血流成一片,惨不忍睹。再一天,日军轰炸机28架和零式战斗机8架轰炸扫射云南驿机场,死难的民工,有的被炸死,有的被扫射枪弹打死,有的血肉横飞,肢体分离,死得最惨的是拉大石碾子的民工,他们皆是八九十人一堆,一二百人一片,有的拉大石碾子的绳索还套在身上。
在这一阶段中,作为扩修期间和美军航空队进驻期间的云南驿机场,遭到了日军飞机的近15次的空袭。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对云南驿机场的狂轰滥炸,在我父亲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永远也忘不了的血色记忆,虽然已经过去70多年了,还一直忘不了我加两代人修建云南驿机场的事,它记录了修机场最真实的历史,揭露了日本法西斯给祥云人民带来的巨大痛苦和灾难。谱写了中美双方共同在二战的历史上生死与共,共同抗敌的壮丽篇章。
爷爷是村里有名的赶马人,他希望我父亲能跟他学到一技之长,用来养家糊口,可父亲自幼身体单薄,根本不是赶马的那块料,就只渴望读书,于是就在环境艰苦的情况下,学习文化,读了一些什么《大学》、《中庸》、《薛仁贵征东》、《水浒》等书。虽没有读到多少书,可他头脑聪明、精于算术,人称“小诸葛”, 在家乡一带无人不知,村里的人们都戏称他为“土秀才”。
在旧社会,受“早生子早享福”的封建思想的影响和束缚,父亲17岁就与母亲成婚了,从此,彼此就有了那份长相厮守的默契。在朝鲜战争爆发时,我父亲毅然决定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后备军,虽没有亲自上朝鲜前线,可在他的一生中,留下了抹不去的难忘追忆和荣耀,至今还为享受政府给予的微薄待遇而沾沾自喜。参军转业后,父亲因为识有文化,又打得一手好珠算,被安排到当地粮管所征粮队,受到了领导的称赞和重用。那时正是进入农业合作社吃大锅饭时,此时父亲有4个孩子,家庭生活十分困难,因为此事,我已经“饿死”被爷爷抬到山上,丢弃时,爷爷突然发现动了一下,于是又把我捡回去,我才起死回生。此时,父亲不得不放弃工作,回家任过公社文书、管理区会计、生产队长等职,与母亲风雨同舟,相亲相爱,挑起家庭义务的责任重担,携手走到了古稀之年,还一如既往的操劳着。
父亲的爱是沉默的爱,没有娇宠儿女的甜蜜言语,极少嘘寒问暖的关照,找不到切切叮咛的细微,但父爱如山,谁也走不出这座山。
我的父母亲一辈子与工分打交道,白天挣工分,晚上打草鞋,就这样一辈子坎坷,一辈子默默无闻,过着艰难的生活。在那特殊年代,父亲往往是没日没夜的工作着,费尽心机,耗尽心血,撑起一片天空。
在我的人生历程中,父母是我的启蒙老师。曾记得我7岁那年,妈妈给我做了一个新书包,父亲比我还高兴,把我架在脖子上送我上学读书。小学四年级毕业,由于村中没有完全小学,读五、六年级要到离家十几公里的完小读书,这一路要翻山越岭、涉水过河,走一次怕一次,可父亲还是鼓励我,我家祖辈都在大山,只有好好读书,才能走出大山。是父亲,在我们蹒跚学步的时候,为我们趟平路上的崎岖;是父亲,在我们顺利成长的途中,把我们扛在肩上让我们看见更广远的世界。我自小酷爱读书,刚读到5年级,文化大革命的“停读闹革命”致使我又辍学了,又走上了挣工分之路。一年后,村里办了村完小,我小学时的老师好似明白我的心,就到我家里找我父亲谈心,我父亲是村里较为有文化、有影响、有远见的人,于是,又把我送入完小就读6年级,完小毕业,我的山村里只有三个人步入初中大门,其余都被农村的农民意识和“读书无用论”闭锁在大山内,可悲啊!父亲为了我不知累了多少,为了交齐学费,宁愿天天吃粗茶淡饭而不愿意歇一歇。
家族利益是一个男人的最高利益。一个家族的利益,是人们的希望和荣誉。家族的兴旺 、发达、兴衰和沉浮,关系个人命运和前途。当我念完初中,考上中专,又在职考上大学,父亲像玩童一样高兴不已。文章千古事,妙手写文章。在我发表几百篇的小块文章后,父亲把我写的文章读了又读,爱不释手,常置于案头。还特别把我写的有关父母亲的《永远的母亲》、《两代人修建飞机场》等人生经历的文章念给我母亲听,百念不厌。他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有读书能改变人的身份,有了文化才能有一切,才能创造一切,那是儿子留给后人的遗产和精神财富,给世人的贡献。只有文化是永久与世长存的。在我的家乡,人还在世就先立生基碑,我将父母的一生写成墓志,刻于碑上,以示我对父母的感谢。
当少年的我也成为了父亲时,你眼中欣慰的笑意才真正轻松,而我终于知道了父爱永远有不竭的源头,真正体会到父爱的厚重与博大。
父亲与母亲一道,一生为儿女奔波,劳作了一生,奋斗了一生,简朴了一生,勤劳了一生,不仅把儿女抚养成人,完成了儿女的婚事,还先后建盖房屋两次,试想作为一个普通农民,就是在当今也难以办到,真是难以想象。他们的头发让生活的风霜染白了,脸上的皱纹刻满了苦涩的风霜,我看着那些皱纹,似乎每一条都代表她人生经历的坎坷。
我生在大山,靠大山的乳汁养大。我是幸福的,因为有母亲温暖的胸怀和父亲宽厚的臂膀,他们给了我一个停泊的港湾,他们就是我的心灵栖息地。
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父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最神圣的爱,唯有父爱,在我一生坎坷无数时,他教会我坚强,刚劲,果敢,为我拨开心头的迷雾,指引着前进的航程。
在哥哥、妹妹坟前,我追忆至今仍还让我伤痛难愈的一幕惨景:那是1964年的一天,门前仍是细雨淅沥,远处雷声大作,我大哥和小妹去放猪,听到雷鸣看到电闪,乌云遮天而来,就马上赶猪回家,刚走到河中,河水汹涌扑来,把我的哥妹打倒在洪流中,哥头戴一顶篾帽,与河中的浪渣相搅,翻滚至一团大刺巴上,我哥抓住刺巴,爬上了岸,死里逃生。可哥从这以后,失去了记忆,人也变得懵懂,成了“憨人”,可怜的妹妹,就被这凶恶的“恶龙”所吞没,穿过百丈高的响水崖,顺怪石嶙峋的上箐而下,直接冲入到十几公里以外的 “三甲水库”中,至第二天,才找到尸体。我的妹妹在64年只有9岁,就被无情的洪水夺去了生命。
清明扫墓,我与家人们跪在细雨霏霏的墓碑前,欲诉无言,欲泣无泪,悼念他们时光里的魂灵,寄托他们的哀思。
【编者按】母爱如天,父爱如山,作者通过细细的笔法,讲述了一个家族的经历和故事,读来,有历史的回音和嘶鸣。清明的雨,是人间的泪,其中的哀思,是祭扫,更是怀思。编辑:穿越中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