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晚上，老表们在微信群里互致祝福，或许是热火的气氛，又或是酒意使然，当小表妹招呼着要搞一次家庭聚会时，诸位兄姐和弟弟妹妹们热情洋溢，齐声应和，聚会遂顺利成约。

        聚会当天，我简单打扮了一番，镜前反复琢磨多时，自我感觉良好。在妻子不耐的催促声中，我们举家赴宴。到饭店时已近正午，兄弟姊妹们齐至，包间里一片喧闹。老表们彼此逗笑，打闹，揭短，互嘲，虽然最小的表妹都已年至不惑，但聚在一起时依旧不改少年时的顽劣，此刻揭去了板板正正的面具，我们之间便只有放肆无忌的童真。

        等候开席前，大家围坐一圈，聊着小时候的趣事，笑声始终不断。有表兄谈起我小时候滑冰撞墙的糗事，一时引发了大家的兴趣，也勾起了我的回忆。于是我站起身来走到圈子中间，道：“来来来，这事还是我来说吧，我至今总共破了三次头，每一次都是一个故事，现在跟老表们分享，你们也不用客气，吾自胸有沟壑，欢迎大家嘲笑！”

        话题一开，记忆便若泉涌，许多曾经湮于时光的画面一帧帧地展开，领着思绪重回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那一段我们无拘无束也无忌无畏的少时光阴。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我们几个表兄妹都是姥姥带大的，因而十分亲近。姥姥住的居民巷在云龙山脚下，尚未扩建的老博物馆后面，著名的云龙湖，云龙公园，戏马台等景点都在附近。居民巷既深又长，居民们自建的房屋错落无序，把进出的路挤压的弯弯绕绕。倘若不是本巷的住户初访此处，便犹如走迷宫一般。巷子最南端有一段近二十米长的暗巷，出了暗巷，便到云龙山脚下，我们称此暗巷为下沿。从居民巷到下沿有一段十来米长的小斜坡，带着向下近三十度的坡度，行至博物馆的后墙前，又以直角转弯的形态折入下沿。我人生第一次破头正是因为这个小斜坡。

       记不清是哪一年冬天，雪下的很大，洋洋洒洒地逗留了许多天，地上的雪积的很厚，雪厚是很好的事情，因为那是我们的快乐节日！雪停了，我和表弟准备去云龙山脚下堆雪人，路过斜坡时发现许多孩子在那里滑雪。斜坡的积雪压实后变得很滑很溜，形成了一条十来米长的滑道。小孩们站着，坐着，躺着，趴着或坐在木板上，以各种姿势在坡上坡下来回滑行，如同灵活的泥鳅。快到坡底时，在后墙前轻巧地变向，转入下沿减速停下。我和表弟顿时来了兴致，立刻加入到滑雪大军中。大家排着队挨个下坡，胆大的孩子都是站着滑，很快轮到我了，我自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胆小的。我学着前面的小孩，在平地一个助跑，然后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双膝微弯，两手在两侧微张，维持着身体平衡冲入斜坡。下坡速度由慢转快，因为我是第一次滑雪，并不会控制速度，所以当速度一快起来，我就慌了。到了直角转弯处，也不知是忘了变向还是根本不会变向，大家眼前就有了这样一幅“美丽”的画面。我像一只勇往直前的胖兔子，迅捷又笨拙地越过雪坡，直接飞到了还挂着雪的墙上。我趴着地上，听见后面所有孩子地尖叫，这让我感觉很羞耻。与墙的亲密接触，瞬间便感觉头疼，然后是头晕，接着就是热热的液体从头部流出，那是鲜血，我很懊恼，第一次滑雪就负伤了，遂嚎啕大哭。

        那个斜坡的雪当天就被大人们铲的干干净净，我也在长辈的絮叨声中，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窝了一个多月，唯一的收获就是吃了很多鸡蛋！

        我六岁那年，跟着父母离开了云龙山脚下的蜗居，搬到了位于故黄河边的单位分配的宿舍居住，那边有个城中村，村里的潘爷爷和潘奶奶非常喜欢我和妹妹，在生活上给予我们家很多照顾，于是父母便认了干爸干妈，平日经常走动，感情也愈加深厚。也是那一年春节，记不清是年初几，潘爷爷全家大聚会，也邀请了我们一家。

        潘爷爷的儿女很多，第三代的孩子更多，这家庭聚会一摆就是三大桌。好在潘爷爷家院子大房子也多，几十口子大人小孩虽然拥挤一些，也还能安排的井然有序。正屋喝酒的男人一桌，偏房聊天的女人一桌，小客房里也摆了一桌，全是我们小孩子。我从来没有和同龄人单独开一桌席吃饭的经历，所以当天很是兴奋，那桌上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十几岁而已，共同语言很多。男孩女孩分开，各坐了半圈，吱吱喳喳聊的很是热火，又时不时地派最小的娃去侦查一下大人们做饭的进度，养足精神等候美食上桌后的战斗。万万没料到，对美食的战斗尚未展开，我身边倒先开启了一场战斗。潘家的两个孩子，小义哥跟昊昊起了争执，这两个家伙平素都是自恃武力强大的打架大王，所以争执不过几句就开始动手，你一记猫拳我一脚兔蹬，然后互相揪着开始角力摔跤。两人身高体重相仿，力量也差不多，以至于战斗的非常胶着。我离的最近，怎么办，拉开呗，于是我不自量力的扑了上去。可是我低估了激战中两眼通红的家伙们爆发出的狠劲，也高估了我虚胖的身体。天可怜见，我扑上的时机却抓的如此精准，正好是两人角力失去平衡，一起向我扑来拉架的方向倾倒，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幅画面，我像勇敢的胖兔子一样扑过去，又被两个家伙撞倒，摔回了原地，正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后仰着摔倒，头不偏不倚，重重的磕在身后面五斗橱的柜棱上，在所有孩子的尖叫声中，先是头疼，然后头晕，接着是热热的液体从头上流出。就这么一年多点时间，我又负伤了。美味的饭菜一口没吃上，打架的没事，拉架的受伤。我哭哭啼啼地在冷清的医院里，在节日里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缝了好几针又缠了厚厚几层绷带，想来当时的心情，应是十分沮丧。第二天，小义妈妈和昊昊妈妈送来许多鸡蛋，在居家养伤的无聊日子里，我又吃了很多。

        如果说这两次破头的经历多少掺着些自己“作”的因素，那第三次受伤就显得格外无辜。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又搬到了火车站旁边的铁路宿舍。学校下午放学很早，而父母下班很晚，我和许多小孩一样，脖子上挂着家门钥匙，放了学自己回家。过去小学生的作业压力并不大，勤快的孩子利用课间休息，就能写个七七八八了，所以在父母回家前的数个小时，都是我尽情享受童年时光的私人时间。

        这一天放学后，在南行车室大院里和伙伴们追逐打闹了一会，突然想小便，就去了南室大院西头的公厕。那个公厕比较简陋，最无奈的是男厕只有墙围没有顶盖，露天的。我正惬意时，突然听到外面有男孩和女孩的对骂声，然后冲进来两个比我低一届的同校男孩，这俩妖孽满面通红一头汗，嘴里不停地冲着外面叫嚣和挑衅。我刚要张嘴问一句：“干嘛呢？”那多年前熟悉的感觉就又来了。有东西从天而降，与我的头部重重会合，先是头疼，接着晕，在那俩欺负女孩的妖孽惊骇的目光中，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出来。又受伤了，我欲哭无泪，这一次受伤真是无妄之灾。

         事情是这样的，外面那个小女孩父母离异，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因为长得好看经常被妖孽们欺负，这一次有些急了，拿着棍子去追打欺负她的两个妖孽，追的这两个家伙钻进男厕所躲避，可是这俩妖孽气势输了但嘴里还是不消停，女孩气急，就想用石头砸他们，但是围墙太高看不到里面，当然她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她虽气力有限，但很聪明。她把小石头高高抛起，绕过高墙，小石头在到达最顶端后以自由落体方式向下攻击，这不就是古代弓箭手避开盾牌防御进行攻击的抛射模式吗，的确非常有效，打的也是极准的，只是打错了目标。我其实内心还是有一些庆幸的，也幸亏她力气小，只扔过来一颗小石头，要是她抛过来的是块大砖头可就麻烦了，另外我又可以在家养几天伤了，毕竟那时一周只休一天，病假它也是假啊！女孩奶奶送来一篮子鸡蛋和一些钱，爸妈没有收钱，鸡蛋我吃了不少。这件事的后遗症就是，我的朋友和同学们莫名其妙地喜爱上了唱越剧，只要在我跟前，就得唱一嗓子，唱就好好唱嘛，翻来覆去鬼哭狼嚎地就那么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然后狂笑……

        随着我一番绘声绘色地讲述，老表们已然哄笑了几番！此刻追忆儿时的趣事便成了聊天的主题，每个人都开始讲述自己和他人少年时的趣事。不知不觉，凉菜已上齐多时，直到服务员催问多次后，我们才一起起身开席。良辰美意，亲朋满堂，推杯换盏间却又是一番不同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