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院 那树 那人
现在建国东路宣武市场对面的工商银行,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我六七岁到十六七岁是在这里度过的。
那个时候,建国路很窄,我们小院的大门更窄,如同现在的家里卧室的门,从外面看过去,无论如何不能想象出,这里面藏有十一户人家,几十口人。
院子呈长方形,大概有三四百平的面积,中间是一个双格的大大的水池。北面一共三间,连门住着三户人家;西面一共四间,住两户人家;南面也是四间,只是这四间,一个是套间一个是回门向东的二进两间,不是连门。小院门进来右转,是一个细溜的东西小巷,里面塞着两户人家。这两户家人要出家门,稍不留意就能撞上南墙,东面两户人家的屋山头。啰嗦那么多,就是想表明我们这个小小的院落,东西南北有不同形状的房子,住着不少人家,是一个很拥挤又散乱毫无规律的院子。但是院子里的邻居们相处融洽,尤其那些长辈们,和蔼可亲让人难忘。我的长辈们现在都应该是八九十岁的耄耋老人了,不知是否还健在。
从东西南北住户的窗户棱上对着拉出很多的铁丝,在院子里形成格子状,是大家用来晾晒衣服被褥的。一到太阳高照的好天气,院子里满是鲜艳的衣服、薄薄厚厚的被褥,满院子飘着太阳温暖的香味。我们孩子们就在衣服被褥中间钻来钻去,把衣服蹭掉把被子蹭脏是常事,也常因此被大人呵责。有时候下雨,晒东西的人家只有孩子,院子里的其他大人就帮着把衣服被褥收起,待下班回来,院子里一吆喝,就有人把被子送过来。如果孩子们放学,自己家大人没下班,东边的高奶奶,南边的马阿姨,西边的陆爷爷都喊着:XX,XX,放学啦,饿了吧,过来过来,来吃点东西。我从来就没有客气过,欢快的接受邀请。她们都非常高兴我到她们家,因为我的小嘴巴特别甜,不停地喊着奶奶、阿姨。记得满脸褶皱的高奶奶,总是摸着我的小辫子,笑眯眯的看我吃东西。那个时候邻里之间的关系非常和睦,孩子们随便到谁家都可以吃饭。
院子东北角有一棵高大的洋槐树,我们当时的许多活动都是在这里展开的。我小时候非常调皮,在这棵大树上自如流畅的爬上跳下,经常和小伙伴一起,顺着大树枝杈走到金阿姨的房顶,多次把她家的屋瓦踩得咯吱咯吱响,把他们从午睡中吵醒。他们一出来,小伙伴拉着我就势趴在屋脊处。他们看不见人影却知道是我们。金阿姨和这位小伙伴的妈妈苏阿姨有矛盾,吵过架,没吵过苏阿姨,所以金阿姨不敢说小伙伴,就在下面高喊我的小名,XX,你就是不出来也知道有你,这个院子还有比你再调皮的孩子吗?你赶快下来,不然我告诉你妈妈,让她狠狠地打你。小伙伴伸出手指做“嘘”状,我们一动不动趴在光秃秃的屋顶,屏住呼吸就是不吭声。没了声音后,我们顺着大树一步步蹦下来。一进门就被妈妈大声的呵斥着,罚站、罚跪、责打。“下次再也不爬了,听见了吗?”我怯生生的点点头。下一次依然如故,调皮的天性哪是一次两次的训斥可以改掉的?害怕是装出来了应付大人的,你有政策我有对策罢了!我的小伙伴却没有挨训,下次一起玩的更嗨。
春天来了,满院子槐花飘香,是我和小伙伴展身手的好时机,我们敏捷如猴爬到树上捋槐花,大人们在树下仰着头用框,用篮,用口袋接着,各家的大人关注着自己的孩子。这个时候数我妈妈声音最大:“注意注意,小XX,别再往上去了”。我们在树上一边玩一边够着洋槐花,下面的人紧张心情一点也不知道。每年春天,我们的院子里都有好几次这样的活动,每一次都是我们家得到的槐花最少而我吃的却很多,因为不管到哪个阿姨家,她们都非常热情的让我吃香喷喷的蒸槐花。所以到现在我都特别喜欢吃蒸菜,尤其喜欢吃蒸槐花。但是洋槐花的价钱却是翻了几倍的,卖蒸菜的大姐都不愿做洋槐花蒸菜了。
夏天,浓密的槐树叶中满树的知了,在下面用竹竿粘根本看不到知了在哪里。整个树像一个大音响播放着的交响乐,时而各种乐器合奏高亢有力,时而笛子独奏婉转悠扬。即使抓不到知了,孩子们还都乐此不疲的,捉着竹竿、提着浆糊去粘,去抓。抓到以后很快放生,没有人把它们一直喂到死,大家只是喜欢这个抓的过程。夏天一般是不上树的,树叶太浓到上面什么都看不到,还会弄一身痒得要命的疙瘩,还不如在下面好玩的。于是,我们除了粘知了以外,还在大树下面甩方宝,附墙,跳皮筋,踢毽子,洗衣服。
那个陪我爬树的小伙伴,是一位长我两岁的男孩子,我们除了一起爬房上树捉知了,还一起翻墙头到大人工作单位去偷石子。那时候好像有什么备战备荒,学校让我们暑假后每人交多少斤石子,实在想不起来干啥用的了。只记得大中午,好热,大槐树再往里是这个小院的厕所,墙不高还有突出出来的台阶,他先踩着台阶,一步一步上去,我在下面把装石子的桶递给他,他骑在墙头,先把桶扔下去,再回过身拉我上墙,我们一起跳下墙头,跑到银行院子里,趁着大人们都午睡的功夫,往桶里面装石子,装满后抬到厕所墙角下,重复刚才翻越的方法,已经想不起来是怎么费劲巴力的翻过墙来的。只记得,把桶放到房间时,他说,我回家找称,称一称够不够咱俩交的。然后,大钩子勾住称绳,两个人怎么抬起来怎么挪动秤砣,他说,七十斤!嘣,称绳断了,装七十斤石子的桶砸在我右脚大二两个脚趾上,疼的我坐在地上嗷嗷叫。接下来的事情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的右脚大拇指,一夏天浓血常流,更清楚的记得我用钳子,对,就是我们现在用的钳子,自己把大脚趾盖扭了下来。从那以后,右脚大母脚趾是几十年残疾状。
他还经常教我用碎肥皂洗衣服。在院子中间大树旁双格水池边,一人面前放一只大木盆,他把他家用的很小的“大运河肥皂”拿来,一剪成二给我一块,然后教我用剪刀剪碎,用热水把肥皂化开再搅拌,然后把衣服泡进去,和洗衣粉洗的效果一样好。小伙伴们经常一起玩各种游戏,小朋友多的时候,他一定要和我在一军,帮我抵挡其他小朋友的来袭。我们一起翻墙头除了偷石子,还常偷银行院里果树上的各种时令水果,擦擦就吃;他还经常用刀、用钻自制木头手枪,拿着它,小朋友们一起扮演好人坏人打仗,捉迷藏。那时候的暑假可比现在的孩子会玩、有趣多了,漫长酷热的暑假,一点也不觉得寂寞就过去了。
现在,那些长辈,那位少年伙伴,在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一直也寻不到他们的消息。真是浮云一别后,流水何止十年间。时间,这个记忆的橡皮擦,把过往的经历和共同见证这些经历的人,给擦得模糊,逐渐淡去,再也找不回来。人到中年,常会想起这个小院,院中大槐树、双格水池,更会想起和蔼的奶奶阿姨们,还有我能干的童年伙伴。虽是“萧疏鬓已斑”,想起来“欢笑情如旧”心里会涌起小院里太阳般温暖。
【编者按】徐州的大院曾经的那棵老槐树,院里相亲相近的老邻居,老奶奶阿姨们,还有作者儿时的玩伴,浓浓的烟火气,在作者笔下重现往日暖暖的温情,活泼可爱的情景,邻居间的互相照应,人与人之间相互理解与包容。一幕幕生动的画面呈现在读者眼前,让人感受到往日的社会风气温暖人心。油然而生羡慕之情。细腻的笔触增添了文章的感染力,细品后回味无穷。推荐阅读。编辑:空中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