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大雪

不是我要等一场大雪

是我的林东村在等

等它的磅礴，等它的净白，也等它的柔软

等它出走于寒冷的炼狱

等它来覆盖身不由己的故黄河

等它驾着最厚重的乌云

在林东村的上空，天女散花

那些不再忙碌的巷道

就用雪花封堵

那些被远行者惦念的乡思

就用雪絮积压

那些沉寂已久的院落

就用白雪妆点

后山荒凉，观音寺飘出的梵音

沿山径曲折攀登

它抚摸着一座小山村

眼神里满是慈悲和下行的风声

大雪记事

农忙之余，母亲要完成的几件事：

一针一线缝补我们的棉衣被褥

腌制一冬的盐豆、萝卜干、辣椒酱

囤好红薯、土豆、白菜和红萝卜

催父亲买回一车煤炭，堆在局促的锅屋里

修缮猪圈狗窝，给居家麻雀留点黍米

走完一趟亲戚

这些都是在大雪以前做好

一场大雪终于在北风里呼啸而来

母亲就会松一口气

仿佛她的一切劳作，艰难，苦痛

都被一场雪瞬间化解

秋水

大雪纷飞的夜晚

秋水会从山上下来

有时带只山鸡野兔

有时只带一身雪

我们把炉膛的火拨旺

迎接久违的亲人

秋水脱下山羊皮大衣

总是面露羞涩

后来他的风湿性关节炎重了

不得不搬下山

他常常坐在一把老木椅上

整日凝望村后的大山

我们都不知道

秋水和大山发生过哪些故事

小雪了

麦苗尚幼小

它们抖擞瘦削的肩膀

迎接第一场小雪

能归仓的都归了仓

母亲皲裂的手掌

在雪来前，已经梳理过

衰草，枯叶，待产的山羊

以及略显趔趄的山路

父亲码好木材

抱守着一烟锅的落寞

院子里最忙碌的是麻雀

一天到晚不知呱噪些什么

你在他乡还好吗

如果能寄给你几片雪花

你会不会乐出泪花

冰花

有一段时间，我感觉到

外婆只是为我一个人活着

我书桌上的台灯不熄

她就在她低矮的房间里摸黑坐守

怕误了我去学校早读的钟点

她熟稔鸡叫几遍烧饭

看启明星的位置喊我起床

一天凌晨，外婆望着雪地出神

我发现她的发髻上结着几朵冰花

这个历经劫难的老人

在我母亲离世后

把她的悲喜和忙碌，都堆到我身上

我时常能在冰冷人间

触摸到那朵冰花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