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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时光:打酒

作者: 金石斋潘建 点击:423 发表:2025-01-09 09:29:44 闪星:3

摘要:小时候,只记得那时喝酒要打,不像现在整瓶整箱买。喝酒的是大人,可打酒的多是半大孩子。打酒这种轻省的事轮不到大孩子,有更重的活等着他去做;太小的孩子也不会让去打酒,账算不清不说,一不小心把酒碗摔了,把酒洒了,岂不可惜!打酒只适合我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父亲喝的是散装酒,打酒,从我小时候一直打到我快奔六了。

  今年八十添四的父亲,爱酒成瘾,一日三餐,用美酒滋润生活,日子浸满酒香。自打我有记忆起,无论多忙多累父亲每天是要喝酒的,这成了铁打的规律。父亲喝的是散装酒,打酒,从我小时候一直打到我快奔六了。

  父亲一直不喜喝瓶装酒,只喝散装酒头,很烈性的。父亲有四个酒缸,可以各装十斤酒,里面放些人参、枸杞泡酒。现如今,他喝的散装酒,都是我每几个月从本地酿酒名镇唐子酒厂打来的。

  小时候,只记得那时喝酒要打,不像现在整瓶整箱买。喝酒的是大人,可打酒的多是半大孩子。打酒这种轻省的事轮不到大孩子,有更重的活等着他去做;太小的孩子也不会让去打酒,账算不清不说,一不小心把酒碗摔了,把酒洒了,岂不可惜!打酒只适合我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

  南大门舒家大巷内,我和邻居陈大个、小喜子是经常被家里大人差去南大街杂货店内去打酒的三个孩子。

  陈大个他爸是搬运站里拉板车的,拉那种车把特别长、车厢特别高的特制平板车。一般家用板车一次只能拉几百斤,他爸的板车一次可拉上千斤。他爸用这种专用板车从沧浪河码头拉煤炭、拉沙子,船上运来什么,他爸就拉什么。经常会看到八九个车夫组成的长蛇车阵,沿着码头向南,经过二步洋桥西侧上一个高坡,运到东面的搬运站卸下。到了桥坡上,车夫们便俯下身子,抻长脖颈,喊着号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挣。拉这样重的板车,晚上不喝二两解解乏,怎么行?

  小喜子他爸是弹棉花的。这活不重,但脏。他爸常年在棉花机前面续入又脏又板的棉花,几个妇女在棉花机两侧拉动摇把带动机器运转,蓬松平整的棉花便从另一侧送了出来,再用一根柳条将它打成捆,就可以拿回家做出柔软暖和的棉袄和棉裤。一天下来,弹棉花的人,满头满脸都是尘土和棉絮,连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灰色的“雪”。即使戴着双层口罩,皱纹里、鼻孔里也满是灰尘,一洗脸,满盆皆黑。干这样脏的活,晚上不喝二两解解乏,怎么行?

  我爸是立新米厂干的是铲米糠、扛笆斗的苦力活,常年肩上搭着一块青色相布,从车上扛起百把斤重的水稻或小麦,送到仓库,到了仓库,沿着跳板,攒起一股劲儿,登上高高的粮囤,一耸肩头,猛地一用,粮包就稳稳地落在合适的位置,然后用青色粗布擦擦汗,接着再扛。个头矮小的老爸常常累得苦不堪言,干这样重的苦力活,晚上不喝二两解解乏,怎么行?

  陈大个走路慢,深一脚浅一脚的,两条腿像两条软面剂子,老是踅路边。每次打酒,他总是先出家门,拿着他娘出门子时的陪嫁——一个锡酒壶。

  小喜子虽然五岁以后会走路了,可到底先天不足,比我大三岁,个子还没我高。每次看到小喜子出门了,我也拿起白磁茶缸跟着出家门,不一会儿就追上了陈大个。小喜子总是最后出门,他拿着一个盐水瓶。原先是拿碗的,但经常是二两酒端到家,只剩一两,还有一次直接连碗也砸了。小喜子他姐跟在医院做护士的好友要来了空的盐水瓶,刷洗干净,让她弟给他爸打酒。黑瘦的小喜子,猴子一样跑得快,一溜烟就蹿到我们前面了。

  杂货店到了。走上三个台阶,进了店内,一股混合香肥皂和油盐酱醋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们喜欢闻这个味道,一进来都用鼻子深深地吸一口,然后沿着布匹柜、日用品柜,来到油盐酱醋柜。酒水没有单独的柜台,大酒坛子跟酱油老醋坛子摆在一起。

  大酒坛子,是瓷质的酱色,宽宽的坛口,圆圆的坛肚子,底部的宽度与坛口处是一致了。盖子是相同的材质,记得坛口处总要蒙一层塑料纸的,应是防止酒味跑散。大酒坛子大约可盛百十斤吧。放坛子的家把什是一个简易的木制小凳子,四条腿,在一角处放了酒墩子。酒墩子,有的地方叫酒提子,它是一种打酒的容器,也是工具,铝制的墩罐儿,竹制的提手,也有铁制的提手。酒墩子分为一两装,二两装,半斤装的,一斤装的。

  卖酒的是个面相温和的妇女,叫她姐姐太老,叫她阿姨又大小,她虽然没有布柜上的姐姐好看,但她比布柜上的姐姐和气。当我们仨把酒壶、茶缸和盐水瓶举到高高的柜台上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问,都是打二两?我们齐声说“是”。她就掀开酒坛子上的软垫,一股酒香飘了过来,三个打酒的孩子又都深深地用鼻子吸了一口气。只见她不紧不慢地把漏斗放在壶、缸和瓶子口上,再从柜台上并排摆着的一斤、 半斤、二两、一两的四个铁皮制成的酒端子中,拿出二两端子,从酒坛子里舀出满满的一端子酒倒人漏斗内,有时还会再添一点,然后把酒坛子盖严实。

  酒一打回来,爸下酒的菜从不讲究,家里有什么现成的,就用什么下酒,蚕豆、花生、咸鸭蛋都是父亲佐酒的美味。爸将满头满脸的灰尘棉絮洗净,坐在桌前,开始了自斟自饮。

  爸一个人执了一只白磁茶缸当酒杯,一滴子酒也舍不得泼泼洒洒,悠闲地举了茶缸独酌着;喝了一小口,真正一小口,便放下了,又拿起筷子来夹菜。因此,爸食得很慢,大家的饭碗和筷子都已放下了,且已离座了,而父亲却还在举着茶缸,不匆不忙的喝着,一口口地品着酒。释放心中的苦闷,滋润劳作的疲劳,他深深地呷一口酒,嘴唇“滋”的一声,咂咂嘴,夹着一筷子菜,细细品酒,口舌生香,余意未尽连声说:“好酒,好酒!”一碟卤蚕豆,一盘咸菜,一只咸鸭蛋品得津滋有味。这样的,爸从傍晚六七点喝到深夜一、二点,直至喝到鸭子生蛋,天天都是如此。

  后来,喝酒的人老了,拉不动板车,弹不成棉花,也扛不动笆斗,打酒的人也大了,上班的上班,打工的打工。

  再后来,我从兴化调到泰州工作,每周末回家陪伴父母外,还要惦记着去唐子酒厂打酒。然后,中午晚上还要陪爸喝上几口酒,因为,在人生的岁月里能陪着爸一起喝杯酒是多么幸福的事!每当夜晚人静的时候,父亲总是悠然端着我小时候打酒用的白磁茶缸,品味酒香,照旧喝到鸭子生蛋……

  如今,在各处也看见卖散酒的店铺,我总忍不住向里张望,想找回从前好闻的气息,只寻到了一些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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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笔调质朴,细节动人,宛如一坛陈酿,开启便是岁月的醇香。作者以父亲爱酒为线索,牵出往昔烟火日常,穿梭于儿时打酒的街巷、杂货店的柜台,将三位父亲不同苦力营生勾勒清晰,道出酒于他们是辛劳后的慰藉。打酒路上,孩子的纯真、酒肆的风情跃然纸上,归家后父亲独酌的惬意与执着更是温情满溢。岁月流转,打酒人成长、喝酒人迟暮,不变的是酒中的亲情牵绊,它带着读者回溯时光,在怀旧中品咂生活本真,体悟平凡日子里父爱的深沉与醇厚。文章以小见大,从酒里品出岁月沧桑、父子情深,勾起读者心底的乡愁与温情,读罢余味悠长。推荐阅读赏析!编辑:攀登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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