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婆死了

上周末,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我正沉浸在周末的悠闲时光里。突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我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母亲略带沙哑且沉重的声音:“村里的王阿婆死了。”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揪住,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王阿婆,那个在我们村生活了近一个世纪的老人,她的身影如同一座古老而温暖的灯塔,长久地矗立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庇佑着、关怀着村里的每一个人。她九十三岁了,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瘦小的身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那一双裹着的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却又总是坚定地迈向需要她的地方。她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整天里里外外忙碌着,似乎从来没有看到她歇息过。
村里的生活,有着独特的节奏与韵律。大娘大嫂们每日都要去田间地头辛勤劳作,忙于耕种收割。而在这忙碌之中,总有一些琐碎却又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托付。每当这时,王阿婆那小小的院子就成了大家最信赖的地方。谁家淘洗的粮食怕鸟雀偷吃,就会小心翼翼地端到她那里,王阿婆总会笑着接过,找个阴凉通风的角落安置好,还会时不时地拿根小木棍驱赶那些前来觊觎的鸟雀;谁家发的面怕起过了头,也放心地让她盯着,她就像一个精准的时钟,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提醒大家;谁家的孩子小没有人照应,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她那并不宽敞的屋子,常常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她会耐心地给孩子们讲故事,从古老的神话传说到村里的奇闻轶事,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崇拜的光芒。
我的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我们兄弟姐妹出生后,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实在分身乏术。尤其是在农忙时节,母亲下地干活前,经常无奈又满怀信任地把我们送到王阿婆家里。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王阿婆就如同亲奶奶一般。她会在寒冷的冬日为我们暖手,用她那粗糙却无比温暖的大手,轻轻揉搓着我们冰冷的小手,直到寒意消散;会在炎热的夏日为我们扇风,那丝丝凉风伴随着她慈祥的目光,让我们在午后的困倦中安然入睡。她会在我们饥饿时,从锅里拿出热气腾腾的红薯,轻轻剥开外皮,递到我们嘴边,看着我们吃得香甜,她的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我们心目中,王阿婆填补了许多本该属于爷爷奶奶给予的关爱,她的存在,让我们的童年不再缺失那份珍贵的祖辈宠溺。
其实,王阿婆的一生,就像是一首充满了苦涩与无奈的悲歌。十四岁,本应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年纪,她却早早地嫁到了王家,成为了一名童养媳。从此,她的命运便被紧紧地束缚在了这个家庭里。她的丈夫是个大烟鬼,整日沉迷于鸦片的虚幻世界里,对家庭不管不顾。家中的重担,全部压在了王阿婆那瘦弱的肩膀上。她既要操持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庭院,又要下地干活,播种施肥、收割庄稼。可即便她如此努力,生活却并没有眷顾她。不到三十岁,她的丈夫就因为过度吸食鸦片,耗尽了自己的生命,永远地离开了她。
丈夫死后,王阿婆的生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之中。为了延续王家的香火,她抱养了一个儿子。可命运似乎依旧不肯放过她,这个儿子从小身体就孱弱多病,如同一个药罐子,常年离不开药物的维系。王阿婆为了给儿子治病,省吃俭用,把半生的积蓄大都送给了药店。她四处奔波,求医问药,只要听说哪里有能治好儿子病的方法,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哪怕是山路崎岖,哪怕是风雨交加,她都从未有过一丝退缩。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让儿子好起来。
好不容易,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可王阿婆的苦日子并没有就此结束。儿媳妇进门后,不知为何,与王阿婆总是犯冲。婆媳之间的争吵,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战争,从来就没有消停过。王阿婆总是默默地忍受着儿媳妇的冷言冷语和无端指责,她的心中虽然充满了委屈与无奈,但为了家庭的和睦,她从未想过要放弃。她依旧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家务,照顾着儿子和孙子,希望有一天,儿媳妇能够理解她的苦心。
然而,生活的苦难并没有将王阿婆彻底打倒。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孙子很有出息。虽然孙子没有考上大学,但他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努力,在县城里做起了小生意。刚开始的时候,生意并不顺利,面临着诸多的困难和挑战。资金短缺、客源不足、市场竞争激烈,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但孙子并没有气馁,他在王阿婆的鼓励下,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脚印地坚持了下来。慢慢地,他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越来越红火。去年,他不仅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还娶了一位漂亮媳妇。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王阿婆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尤其是那个孙媳妇,她的出现,就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王阿婆晚年的生活。每次孙媳妇回来,都会紧紧地拉着王阿婆的手,一口一个“奶奶”地叫着,那亲热劲呦,让村里的人都羡慕不已。她会给王阿婆买各种各样的礼物,漂亮的衣服、美味的点心、实用的生活用品。她还会陪着王阿婆聊天,听王阿婆讲述过去的故事,耐心地解答王阿婆心中的疑惑。在孙媳妇的陪伴下,王阿婆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对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的憧憬。村里人都说,王阿婆是好人有好报,她一生的善良与坚韧,终于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今年春节,我像往常一样回到村里看望王阿婆。走进那熟悉的小院,看到她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身体看起来还是那么硬朗,眼神中透着矍铄与慈祥。我走上前去,握住她那干枯却依旧有力的手,笑着对她说:“阿婆,您的身体可真好啊!等您一百岁时,我送您去景区‘百寿亭’,每天与游客合影收红包!”王阿婆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她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如同盛开的菊花一般灿烂。那一刻,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仿佛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未来画卷。
谁知道,时光竟是如此的无情。刚分别两月,我与王阿婆竟然阴阳相隔。此时,户外的阳光正艳,桃红柳绿,处处洋溢着春天的生机与活力。而我的心,却像是被一场冰冷的春雨浇透,湿漉漉的,满是悲伤与失落。我仿佛还能看到王阿婆那忙碌的身影,还能听到她那慈祥的笑声,还能感受到她那温暖的怀抱。可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成为了我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回忆。
王阿婆的葬礼上,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大家默默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悲痛与不舍。她的孙子和孙媳妇哭得泣不成声,他们深知,王阿婆的离去,是他们生命中一个巨大的损失。我站在人群中,看着那黑色的棺木,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知道,王阿婆虽然走了,但她的善良、她的坚韧、她的慈爱,将永远留在这个村子里,留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她的一生,就像一颗璀璨的星星,在平凡的岁月里,闪耀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照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也让我们懂得了在生活的苦难面前,要始终保持乐观与坚强,要心怀善意,因为好人终有好报。
【编者按】作者以质朴的笔法,细细地写了一个老人,王阿婆的一生。这个阿婆,命运波折而坎坷,人生的历程,充满苦难,有太多的“天公不作美”,但,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老人,她的善良,她的慈祥,就像一缕温暖的光,照亮了村里每一个人的心胸,她,无疑又是最令人感动和感恩的人间真情。推荐阅读。编辑:穿越中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