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上空第一个夜战击落美机的侯书军
1952年元旦伊始,刘亚楼把参加完第三次轮战,经过短暂休整的空四师的领导召了去。开门见山:“你们什么时候能再上去啊?”
政委谢锡玉摆了一些马上参战的困难,绝无夸大之词。刘亚楼面无表情,半天不说话。副师长夏伯勋在刘亚楼身边工作过,知道他的脾气,马上说:“前线需要,什么时候下命令,我们就什么时候上。”
刘亚楼的脸色这才缓过来,严厉地说:“你空四师就不能叫困难,需要你们上去你们就应该能上去。”是有点霸道,可这里也透出他对空四师的器重和信任。
也难怪司令员着急,当时朝鲜谈判再次陷入僵局,地面战役更加激烈、艰苦,空中的局势也越加严峻。美国从国内调来一批少校、中校飞行员充实远东空军,同时加强了第五航空队。此时的美国远东空军一半以上参加过二战,在战术上,这些富有经验和创意的飞行老将常常采用狩猎联队,对米格机进行钳制、偷袭。有时隐蔽在鸭绿江机场上低空袭击我起飞和返航的机群。
更令四师气恼的是远东空军加强了夜间轰炸,欺负中国空军没有夜间作战的能力。连日来,轰炸机在黑夜肆无忌惮地对朝鲜十几处工业目标轰炸,就连我国安东(今丹东)的电力设施、铁路、公路也数遭轰炸。遇到敌机夜间轰炸,只能靠地面防空部队利用高射炮和高射机枪进行还击。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志愿军空军派出飞行员学习夜间飞行和作战技术,并先后组建了两个夜航大队,从1953年4月中旬开始执行作战任务。
侯书军就是这时来到了夜航大队。虽然成立了夜航大队,但当时飞行员的人均飞行时间还不到30小时,作战飞行上也缺少夜间截击设备,目标搜索主要靠飞行员的目视。
而美国空军在朝鲜战场上使用的则是最先进的F-94喷气式全天候歼击机,装有先进的截击雷达,夜间发现目标的距离可达数公里之远,飞机上还装有20毫米口径的航炮,每个飞行员夜间飞行时间最少的也有400小时以上。
两军相比,无论是从飞机质量和飞行时间,志愿军空军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5月10日中美双方第一次夜战时,敌机凭借飞机上的雷达首先发现我机,一下子就抢占了有利的高度,一阵重炮,将我空军飞机击伤一架。
美国空军借此大肆吹嘘,大做文章,美联社居然叫嚣:朝鲜的夜空是美国人的乐园,是美国军人的夜总会,美军飞机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就像在跳华尔滋。
初战失利并没有吓倒勇敢的志愿军空军夜航大队的飞行员们,他们及时总结经验,研究对付敌机的新招,下决心要给敌人点厉害看看。
在机场的作战指挥所里,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聂凤智司令员说:“我不相信,夜空的制空权总是美国人的,我们要把夜空权夺回来!”
空四师决定反击。1953年5月30日凌晨2时,副团长侯书军和领航主任宋亚民正在准备执行夜间值班飞行。
突然,值班室的警铃声大作,电话铃也“叮呤呤”地响了起来。
侯书军抓起电话,只听见指挥所值班主任宋成钢师长大声命令:“侯团长,命令你们立刻起飞,到安州上空拦截敌机!”
“明白!”侯书军扔下电话,与宋亚民冲向机场,迅速登上4号机和5号机。随着一阵轰鸣的马达声,两架战鹰像利箭一样冲入茫茫的夜空。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暗夜,空中有云,星月全被云霭遮掩了。飞机在浓厚的黑云中呼啸着,黑黢黢的夜空,没有任何参照物,上下左右都是一团黑,飞着飞着,就会发生错觉。
不久以前的一次夜航训练,侯书军就发生了错觉,分不清天地,只觉得飞机的肚皮朝上飞,再飞下去,不是撞山就是入海,机毁人亡。就是有丰富经验的飞行员,也时常会发生这种暗夜错觉,许多夜航事故就是这么发生的……
在这个暗夜里,侯书军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浑浑沌沌的黑夜里,他只觉得飞机又变了形态,肚皮又朝天了。可是看仪表的指示却是平飞。他忙和僚机联系,僚机也许是受到他的暗示,也觉得飞机状态有点不对头。
“5号,相信仪表!”侯书军给僚机下达命令。发生错觉的飞行员是需要极大克制力的,他的内心一定要有强大的定力,死亡的威胁会影响人的判断力,特别是在执行战斗任务时,丝毫的怯懦、瞬间的动摇都可能贻误战机,甚至机毁人亡。这是对心理的考验,他一边飞,一边以极大的冷静纠正自己的错觉。他再次大声说:“相信仪表!”告诫自己也告诫僚机。
为了放松自己的情绪,他想起自己驾驶的0048号是英雄的战机,李汉驾驶它揭开了朝鲜空战胜利的第一幕,今天0048号也应该揭开夜间空战的第一幕。他拍拍飞机自言自语道:“老伙计,看你的啦!”
他们全神贯注地驾驶着战鹰,不时打开机上的荧光灯,根据地面指挥所的命令,仔细地检查指示灯,随即关上灯,凭着感觉飞行。
“4号,5号,发现敌机两架,在永柔、顺川之间活动,注意搜索,注意搜索!”当侯书军和宋亚民飞到定州上空时,耳机中传来了地面指挥员的通报。
“4号、5号明白!”侯书军回答。同时指示宋亚民:“注意搜索!”
随后,侯书军立刻上升高度,瞪大双眼,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上上下下,远远近近地观察夜空,生怕放过了敌机的任何踪迹。
突然,侯书军发现一个火光点从自己的飞机左后面一闪而过,他急速转弯追赶,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光点就不见了。
这时,在侯书军的左前下方那个火光点又出现了,远远看去像是一盏红灯。侯书军赶紧加大油门向光点冲去,同时改变飞机坡度,这时,他发现光点时隐时现。
“是敌机,不是星光!星光不会随着飞机坡度的改变而消失,只有敌机机尾喷口的火光才会随着视角的改变时隐时现。”侯书军当即做出准确的判断。
“5号,5号,发现目标!”侯书军兴奋地叫了起来。
“5号明白,5号明白,我也发现目标!”宋亚民回答。
侯书军紧盯着前面的光点,一面高声命令:“5号,你掩护,我开始攻击!”
宋亚民答道:“5号明白!”随后,“唰”地一声,飞到了侯书军的背后。
侯书军盯着敌机的光点,从后面直追过去,他加大油门,距离敌机愈来愈近,光点也越来越大。终于,侯书军看清楚了从敌机尾部喷火口喷出的火焰。
两架敌机正悠悠自得地在夜空中飞翔,根本没有想到会受到攻击,因为他们知道,志愿军的飞机是不善夜战的。可此时,美国空军发现了从后面逼近的飞机,距离越来越近,凭这些王牌飞行员的经验,断定是遇上麻烦了。美长机拼命地左右动作妄想摆脱危险,他们心里明白,一旦被志愿军咬住,想摆脱开是不容易的。
侯书军看到前面的火焰上下左右地摆动,他知道这是敌机开始想摆脱他,他猛一推油门,加大速度冲上前去,紧跟着敌机不放,死死地咬住了它。
这时,敌僚机发现长机被咬住,猛然转向,“唰”地飞到侯书军的机后,尾追侯书军,想从后面攻击。宋亚民发现突然在他和长机之间插进一架敌机,他赶紧高呼:“4号,4号,你身后有狼,千万别叫他咬住!”
说完,宋亚民猛拉机头,昂头冲上高空,再一转舵,又从空中俯冲下来,俯冲的同时,猛按炮钮,向敌僚机扫射。
“咚咚咚!”炮弹从敌僚机机头扫了过去。吓得敌僚机转身逃命去了。
侯书军眼看着前面的火焰越来越大,敌机的轮廓已经可以看到了。
“好,今天给你个颜色看看,看你还往哪里跑!”侯书军知道敌机已在自己的有效射程之内。他抓紧时间稍微调整了一下飞机的姿态,以便使自己处于最有利的攻击位置。然后,把手放在了炮钮上。
侯书军正准备开炮,突然,前面的火焰没有了,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原来,敌机也发现自己尾部的喷火口的火焰是对手追击的目标,他见摆脱不了侯书军,就冒险使出了最危险的一着,猛地来了一个紧急停机,在停机的同时,将机头向下一压,发动机停了,飞机向下滑翔而去。
瞬间,侯书军失去目标,他又左右搜索起来。
突然,他发现在他下方300米处,敌机尾部又喷出火焰来,他猛推油门,追了上去,紧紧咬住敌机。
敌机刚刚启动发动机,还未来得及加速,又被侯书军咬住了。
侯书军双眼瞄准敌机的尾部喷火口,猛扣炮钮,一串愤怒的炮弹,像火龙一样席卷敌机,顿时,一声巨响,侯书军眼前燃起了一团耀眼的强光,像礼花一般向四下散去。
“打中了!打中了!”宋亚民高声喊起来。
“5号,我们返航!”侯书军望着下坠的敌机火团,高兴地说。
第二天,敌机的残骸在价川附近被我地面部队发现。
同日,美国空军发言人宣布:美空军的一架F—94喷气式夜间歼击机于夜间飞行时失去联络,不幸失踪。
多年后侯书军回忆说:“在朝鲜战场上,技术、战术、经验都差距太大。但就这样,我们的仗打得还是不错的,靠的什么,就是这个勇敢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我们那个时候全靠着勇敢,在其他的(方面)比敌人都差,但是美国就怕我们这一条,因为我们不怕死,那你怎么办?第一年是吃亏大,后面又打了将近两年嘛,慢慢我们也有点经验了,技术也上来了,经验也有了,战术思想也提高了,我们也知道打战术了,也知道怎么对付他(敌人),所以这个时候,战绩也比较突出,我们自己的损失也在减少。”
谈到击落F-94时,他说:“我们的飞机当时是没有雷达的,完全是依靠目视,怎么目视看到这架飞机呢?因为晚上,满天都是星星,飞机在空中怎么转,星星随着飞机的位置而变动它的位置,星星本身的位置没变,但是飞机位置变化。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在我的飞机稍微靠上一点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光点,这个光点就比较大,不像是个星星,比较大的一个光点因为喷气飞机机尾喷火,从屁股后看是红的,F—94只有向前的雷达,没有向后的雷达,他(敌人)看不见我在他后面,所以我就靠近了,是用目视打的,靠它屁股后的火光来发现敌机,来开炮打掉它,他(敌人)出来两架,一架掉下去了,地面都有证明,一架回去了,所以他们(敌人)以后出来也非常小心。”
侯书军,1925年12月出生于文登柘杨山后侯家村(今张家产镇山后侯家村)。他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能有今天,得益于“文登学”的哺育和亲人的支持。文登历史悠久,自古就有“文登学”的美誉。公元前219年秦始皇东巡,曾在此召集文人墨客登山吟诗作赋、歌功颂德,留下“文人登山”的传说,“文登”也因此得名。
侯书军说:“我家弟兄姊妹三个,小时候,家里每年粮食能缺3个月到4个月,全靠野菜和树叶来维持生活,家里就这么困难,我的老父亲还送我去上学,说明咱文登对教育是相当重视的。我在家里连续念了5年书,后来日本鬼子来了,我们一帮人就到了大连了,就脱离了家庭,独立生活。离开3年了,回来我先又到董家店去念书,念6年级,我除了学好6年级的书,还把一年级到五年级的书统统借来,把所有的书都背了一遍,所以六年级考试的时候我考第一名。考了第一后,学校说你以后怎么办,你教学去吧。那时(有个地方)叫官道北,我就在那教学。那时教学待遇是什么呢?一个月60斤苞米。教了几个月,文登中学招插班生,招第二年的插班生,我又跟我爸爸商量,虽然教学现在有60斤米苞米,一年有600斤,我还想念书,我的老爸爸真好啊,他说那好吧,你看着好就行。那时得考,招25个插班生,去了400人报名,所以咱文登的文化是相当的发展。”
在大连学徒时,日本侵略者欺压中国人的暴行使侯书军过目难忘。所以,在文登中学读书时,他参加了抗日救亡运动。毕业后,他第一个响应号召,1945年4月报名参加了八路军。1945年8月,侯书军被选为东北老航校第一批学员。他先被编入第一期机械队学习,后来航校决定从机械学员中挑选5人学飞行,他和王海等脱颖而出。1948年5月1日,侯书军第一次驾机飞上了蓝天。后来分配到空四师,入朝空战时任10团大队长、团长等职。
1955年,侯书军被派到苏联红旗空军学院学习。由于他学习刻苦,方法得当,学习成绩非常好。1959年,回国后,组织上准备安排他任空军某师师长,但他对空一师的感情太深了,强烈要求到空一师(原空四师),哪怕当副师长也行。就这样,侯书军到空一师干了4年副师长、5年师长,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空一师一直是全军最强的。打下美国无人驾驶高空侦察机,就是空一师的杰作。
后任空二军副军长、空军昆明指挥所主任、福州军区空军司令员、成都军区副司令员兼成都军区空军司令员,1991年底,离休住进了成都南郊武侯祠旁的干休所。
这位空军中将,老英雄平易近人,口碑很好,喜好运动,下部队就爱和飞行员们打篮球,上场就不下来。有老部下回忆,部队驻在丹东的时候,每天晨跑,别人跑5公里就差不多了,多的跑10公里,可他会跑15公里以上。官至司令,到部队总是前呼后拥的,他有点烦,可也不说什么。到吃饭时,陪的人多,他饮酒三杯,然后三、五分钟吃完饭,起身走人。部下不解,他却说:我在这儿,你们吃不好,也喝不好,我还是赶快撤……
【编者按】纪实犹如一部生动的英雄史诗,以侯书军的传奇经历为主线,生动且详实记录了侯书军在朝鲜战场上夜战击落美机的英勇事迹以及他的成长历程与戎马生涯。详细叙述了他在朝鲜战场关键夜战的全过程,从起飞时的暗夜环境、飞行中的错觉克服,到发现敌机、激烈空战以及最终击落敌机,每一个细节都惊心动魄,让读者仿佛置身于当时的战场之上。通过对朝鲜空战背景的介绍,凸显出志愿军空军面临的巨大挑战,而侯书军在劣势下的奋勇作战,不仅展现了个人的英雄无畏,更体现了志愿军空军顽强不屈的战斗精神。同时,对其家乡背景、家庭支持、教育经历以及后续在空军部队的发展脉络梳理清晰,展现出时代背景对个人成长的深刻影响以及个人努力在历史进程中的积极作用。这种将战斗事迹与个人生平相结合的写法,使文章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有人物的鲜活感,具有较高的阅读价值与历史文化意义。为了纪念侯书军老将军在朝鲜战场上的卓越功绩,尤其是其作为朝鲜上空第一个夜战击落美机的英雄事迹,使这一英勇壮举不被岁月尘封,让更多人知晓在艰难的抗美援朝时期空军战士的无畏与坚韧,铭记那段保家卫国的热血历史。在其百岁寿辰之际,以文字为礼,向这位为国家和民族做出巨大贡献的英雄致以最诚挚的敬意与祝福!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