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我也曾做了一回“板儿”
在抄到《红楼梦》第六回刘姥姥带外孙儿板儿进荣国府打秋风时,我突然想到60年前跟奶奶去姑奶家打秋风的往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青黄不接是常态。记得在我秋季开学前的一天晚上,妈妈跟爸爸说,“他爸,家里就剩一点高粱米了,反销粮即使下来,也都是陈苞米,孩子们咋办啊!”“咋办,凑合吧。”爸爸叹了一口气说。“要不让妈去一趟大三家子的姑姑家看看,万一能拿回几斤大米呢”在北炕头的奶奶听到爸爸妈妈的对话,便说道:“大三家子稻地多,我去了,临走怎么也能给我拿几斤大米。”“那就让锁子(别笑话我,这是我的乳名)跟你去,正好还没开学”妈妈说。一听妈妈让我跟奶奶去姑奶家,乐得我坐了起来。妈妈说,“你姑奶爱干净,你大鼻涕多,带个手绢,想着擦鼻涕。”一一从小直到老,鼻涕多,小时候听大人说,大鼻涕小子出好汉,我虽然没成什么好汉,也算有点小出息一一那天夜里,我梦见姑奶端上一大盆香喷喷的大米干饭,我一连吃了三碗。
从我家到大三家子的姑奶家有差不多20里的路,而且要过两个岭,其中陡岭特别大。去的时候,陡岭的坡度还比较缓,加上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就跑到了岭顶。奶奶在我的后面,在等奶奶的空隙,我回望来时的崎岖山路,沐浴着夏日的阳光,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情不自禁地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过了五道岗村,离姑奶家还有5里地,乡路上,一老一小,缓步而行。奶奶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你姑奶当姑娘时就跟我好,虽然这些年不怎么来往,但感情不差,我估摸着,你姑奶能给拿点大米。”
五道岗到大三家子村中间隔着清河,夏秋交际,河水不深也不凉。我和奶奶先后脱了鞋,挽起裤腿,走进清河。我一只手拉着奶奶,一只手提着塑料鞋。我第一次见过这么宽的河,而且河水还特清,水里的鱼儿清晰可见。踩着滑溜溜的小石头和软绵绵的细沙,感觉痒痒的,真舒服。
过河就到了大三家子村了。姑奶家在村东,快到姑奶家时,奶奶又叮嘱我说,“姑奶家人口轻,做饭不能太多,你吃饭的时候,别光低头吃,要看着饭盆。”姑奶一见到我们,显得特别高兴,看到站在奶奶身后的我说,“侄孙子长这么高了?”说着,拉着我的手问,“今年几岁了?”我看着慈祥的姑奶,回答说,“10岁了。”“这孩子将来能有点出息。”姑奶笑着说。
姑奶跟奶奶的关系确实很好,两个人问长问短、谈笑风生。我坐在姑奶家的炕沿上,吃着姑奶给我的饼干,看着姑奶家清洁的箱柜,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亮堂堂的玻璃窗,心说,难怪妈妈说,姑奶爱干净,真是。
晚饭的时候,炕桌上摆着两盘菜,一盘鸡蛋,一盘土豆丝,桌头一个盆里是蒸好的大米干饭。我记着妈妈的提醒,吃饭前把大鼻涕擤干净,记着奶奶的叮嘱,要看着饭盆吃饭。姑奶怕我不敢夹菜,给我夹了好几块炒鸡蛋,真香啊!几乎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一碗饭,奶奶看了看我,意思让我慢点吃。姑奶说,“孩子正长个子,吃饱,再来一碗。”我看看饭盆里剩的饭不多了,便小声说,“半碗就够了”。其实,饭盆里的饭我都能吃了。
在姑奶家住了两天,吃上了过年的嚼咕,解馋了。临走的那天早上,我惴惴的,盼着姑奶给拿点米。果然,姑奶找了一个米袋,打开米柜,边装边说,“拿点米回去吧,给孩子们吃。”奶奶说了几句客气话,姑奶说,“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说话间,一小袋米装好了。我高兴地接过米袋,冲着姑奶说:“谢谢姑奶了”。姑奶摸着我的头,“懂事的孩子,好好念书吧,将来给你奶奶争光,你奶奶这一辈子不容易!”
路远无轻载。回家的路上,奶奶和我轮流着背着小米袋。返回来的陡岭,坡既陡又长,奶奶怕我累着,一直她背着米袋。到岭顶的时候,奶奶累得满头大汗。记得那天,在岭顶休息的时候,奶奶跟我说了很多话。从那天开始,我感觉自己长大了。
岁月悠悠,当年的“板儿”如今也成古稀“姥爷”了。
继续抄好《红楼梦》,感悟难料世事、不易人生,在余下的生命旅途中享受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和快乐。
【编者按】岁月似乎真有一只手,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间点,来敲我们苍凉的前额,也许,这个时候,就会会心地一笑。作者以细磨的笔法,在谈一桩往事,娓娓道来,仿佛水波不兴,不过,人生易老,情怀难灭,这一回啊,这个“板儿”,当得。推荐阅读。编辑:穿越中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