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来
端午前几天,韩金平来找我。正好老婆外出,家里就我一人。临近中午了,他也没要走的意思,我便弄了几个菜,开了一瓶酒,两人喝上了。
我和金平是老乡,他住城西,平时我们见面机会不多。他说今天来东区办点事,路过我家附近,所以来看看我。我总觉得他有事,他又支支吾吾的不说。还好,他的酒量不行,二两酒下肚便一脸通红,话也憋不住了。只是他一开口,竟让我大吃一惊:“我去找蒋红芳了。”
红芳也是我老乡,我们仨来自同一个县,又同一年进矿。当年他们俩走得近,不久发展成情侣,谈了三年多,眼看要结婚了,金平突然变了卦:把红芳甩了,投入矿长女儿的怀抱。为此,两人反目成仇,老死不相来往。这事已过去三十多年了,怎么的,要重归于好吗?于是,我问他:“结果怎么样?”
金平没有回答我,而是一脸羞涩地给我倒上酒。
“吃了闭门羹?”我笑道。
“我想请你出面,看看有没有可能?”金平又补充一句:“我终于和那个母老虎离婚了!”
我对金平当年的行为颇为不耻,一直以来我都不怎么待见他,和红芳反而经常走动,基于此,他才会找上我的门。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只好说:“我试试吧!”
一瓶酒喝完后,我们都带了酒意。金平反复嘟噜这一句:“我只想弥补一下当年的错!”
三天后,我去了趟矿区,红芳还住在工人村。说起来,她真是个苦命人,被金平抛弃后,便大病一场,还差点自杀。此后,她仿佛变成另一个人,开朗的性格没了,原本健康的身体也终日与药瓶为伴,直到三十多岁才嫁给一名机修工,生了个女儿。这机修工很老实,对红芳也不错,可惜命不长,四十来岁就因病去世。红芳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女儿上大学去了外省,又留在那里成家立业,丢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人。
见到红芳时,她刚从菜市场回来。提了一大包菜,有荤也有素。我问她怎么买那么多?她笑着说:“女儿一家明天要来。”
看着她一脸的开心,我不知怎么开口。我记得她抽烟,便给她上了一支,她夹在耳朵上,忙着给我倒了杯水:“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确实有事找你谈。”
“什么事微信里不能讲,非要大老远地跑过来?”她坐在我对面的小凳上摘菜,翻了个白眼说
“我就不拐弯了,听说金平前一阵来找你了?”
“他找我干嘛?我不认识他!”红芳脸一沉,丢掉手中的菜,从耳朵上抹下烟来,抬头瞪着我:“你为他而来?”
我忙给她点上,而后点头道:“是的。他觉得当年愧对你,想弥补一下?”
“弥补!怎么弥补?”
我没回答她怎么弥补,我知道还不能直说,只能先打一下苦情牌:“这些年他也是活受罪!那女的人丑心狠,根本不把他当人。一分钱家不当,他的工资全上缴不算,金平的父母来,我听说都不让进屋,只能去招待所。”
红芳埋头抽烟,一言不发。烟雾在她的白发上缭绕。
我一看还不够,必须要再补一脚:“当年他鬼迷心窍,吃了软饭,就是当上科长,又有几个瞧得起他?真是里外不是人啊!”
“活该!报应!”
“而今他退休了,也离婚了,他想和你重来一回。你看咋样?”
“从前我傻,现在还当我傻?”红芳将手中的烟头狠狠摁在地上的菜叶上,咬牙切齿道:“当年害得我还不够狠!还想让我再遭二茬罪?”
我几乎灰溜溜地离开她的家。在楼下,还能听到她在喊:“不可能!”
回市区的路上,我就将见面的过程告诉了金平,之后,便再也没问这件事。上周末,我接到金平的电话,一个峰回路转的消息震惊了我:他们冰释前嫌了。
原来,金平得知红芳的女儿回来后,他拿出这些年偷存的私房钱,费尽心思打通了她女儿女婿甚至小外孙的关节,让他们全力支持他的救赎计划。经过几个月的软磨硬泡,红芳终于接纳了他的追求。
我真的为他们高兴。我笑道:“这次你可要好好珍惜啊,有句歌词怎么唱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对了,啥时候办喜事啊?”
“哈哈,不急!”金平压制着颤抖的声音说:“红芳说了,等天凉快些!”
一一原载《小小说月刊》2024年第10期
【编者按】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再来,不是所有的心都能失而复得,年轻的金平贪慕金钱地位,甩掉了情深意笃的恋人,娶了矿长的女儿,害得恋人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多年后金平又后悔不已,回过头来再去找曾经的恋人蒋红芳,这种行为虽然让人不耻,但终究红芳还是念及旧情,两人又得以重拾旧情重归于好,这样的结局多少给人一点欣慰。推荐阅读,编辑:暗香盈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