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开辟防火隔离带 难啃骨头我们来

       排长赶紧打断了三个人的争执，脑袋一转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你们也别争了，三个班的人数相等，为节省时间，为公平起见，我同意把500米的长度平均分成三段，咱们抓阄选地段，全凭你们的手气，怎么样？”三个班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便一起接受了排长的建议。排长一边安排人去把地块平均划分成三段，分别做出标号。一边找来纸笔，做了三个“阄”，摘下帽子，把三个“阄”放在帽子里，翻过去，将“阄”在手里捣鼓捣鼓，然后把帽子翻过来，露出里面的“阄”，让三个班长来抓，谁抓到哪一段就负责哪一段。此时，我的班长又伸出手阻止了两个班长去抓阄。

       三班长马上问：“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张班长不紧不慢的笑着说：“没有什么幺蛾子，一切光明正大。哈哈！咱们来个竞赛怎么样？就是说哪个班先行保质保量完成任务的获胜。哪个班获胜，哪个班有资格获得充当下一个任务先锋班突击队的资格。”接着，他扫视一圈，看了看排长和一班、三班班长的脸，实际上是在查看他们的反应。还没等排长说话，一班长和三班长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一个字：“ 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 排长自然也不会反对，也就顺水推舟的跟着说了一个“好”字。三班长和一班长几乎同时出手去帽子里抓阄，好像知道哪个阄就是那块难啃的地段似的。

       张班长并没有急着去抓，等排长的帽子里剩下最后一个“阄”时，他伸手拿了出来。还没等他打开细看，三班长和一班长几乎同时发出了“这手真臭”的沮丧声。张班长马上意识到他手里的“阄”应该是3号。他慢慢打开纸团，定睛一看，一个“3”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他抓到的是3号，就是说最下游的那块灌木丛最密，又有十几棵水曲柳和桦树，还有泥草滩的最难啃的混合地段是他和他所在的二班的了。张班长心里暗暗赞赏自己的手气真好，可表面上还是装出很平静的样子。他二话不说，转头召集全班人员开起了班务碰头会。班长也不磨叽，单刀直入地对大家说：“现场大家都看到了，我给大家挑了块最难啃的地儿，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没想到大家更痛快，就像打了兴奋剂，异口同声只说了一个字“干”！

       属于我们的开辟防火隔离带的战斗打响了。一场谁也不服谁的较量暗暗开始了。

       我们班除了我来自城里，其他都是农家子弟，砍树打草似乎都是行家里手。战友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挥舞着手锯、腰斧、镰刀、铁锹等工具，甚至跪在地上用双手，艰难地伐树的伐树，割草的割草，挖沟的挖沟，热火朝天的忙活了起来。

       忙活了一阵之后，班长发现了问题。如果伐倒那十几棵树与其他清理现场的工作同时进行的话，很容易导致大树在倒落时伤到人，因此，伐树、割草、挖沟根本做不到齐头并进。所以他决定大家先集中力量把这些水曲柳和桦树干倒。伐树的唯一工具自然是两个人拉的那种长锯。先选定好大树倒下的方向，并在同一侧系好拉拽的绳子，然后在其相反的方向开锯。这十几棵树的胸径一多半都是一个人搂不过来，高度都在20-30米以上。柳树的树冠特别大，而桦树长得特别高，万一不小心随意倒下绝对都有伤人的可能，所以必须安全第一。班长将全班12个人做了分工，六个人分三班负责换班拉锯，4个人负责拉绳，两个人站在两侧负责观察。都做好人员分工后，他便亲自上手拉大锯。毕竟拉大锯既劳累又有一定的危险性。可能因为我年纪最小，班长特意安排我同另外三名体力弱一点的老兵负责拉绳子。这活儿不一定要多大的力气，关键是要通过控制拉拽绳子的力道，从而控制大树最后倒下的方向，同时避免伤人。没想到这水曲柳和桦木的质地都很是坚硬，早春又正是树木灌浆的时候，树干很湿润很夹锯，仅仅放树竟把班长他们六个人累的满头大汗。十几棵树最终还是很顺利的都被我们放倒了。然后就是二次截断，减轻重量，便于拴上绳子拉拽出隔离区。没想到仅仅十几棵树，竟然耗去了我们几个小时的时间。

       清理掉十几棵树之后，班长便安排全班清理任务区内的所有灌木小乔木，主要是防止放火时火势过大发生跑火引发火灾。因为有的小乔木也有五六米高。很快就有人在作业中手被磨破了，起泡了，有的人胳膊、手上、脸上都出现了被灌木、乔木树枝划伤的痕迹，大家全然不顾。不但没人叫苦喊累，还时不时地听到有人在哼着小曲。我从心里赞叹这些年轻的老兵战士，赞叹他们那种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不怕苦不怕累，永远保持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

       连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对我说： “你是学生兵，怕你吃不了这个苦，所以没想让你参加这次行动，没想到你年龄不大，还有点干巴劲，而且挺能吃苦，好样的！”我知道连长这话既是关心也是鼓励，所以立马回复了一句：“大家都使出了浑身的劲，我没资格拈轻怕重”。

       “说得好，做得好！”连长点点头说。

       不知为什么，我张口就来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但是内心里却是充满了甜蜜与喜悦，甚至感觉连周围的空气都是快乐的。我觉得这不是因为我的虚荣，或是连长赞扬的话有多美，而是因为当被赞扬时，那番话是对你认真做事、辛勤付出的充分肯定！不是吗？

       这时，连长略带神秘的对我说：“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让你留守吗？”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连长，等待着他的答案。

       连长告诉我，是团里的后勤股长给他打来电话，请求连长对我给以照顾，最好能在家留守。这时我才明白连长为什么不安排我正常回到班里参加这次统一行动。至于团后勤的谢股长为什么要给连长打电话让我留守，我想原因可能是，在烧锅炉的几个人中，我年龄最小，煤炭节约的最多，室内温度烧的最高，当然拿到团机关全员好评率最多的也是我。所以，谢股长可能也是出于对我的一种关爱吧！

       这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了。炊事班已经为大家做好了晚饭，焖大米高粱米二米饭，炖白菜土豆汤。这时我们才知道，炊事班为了让大家能吃上一顿热乎饭菜，昨天晚上除了必要的炊具外，还多背了二十几颗大白菜，一袋土豆子，还有两大块猪肉。大家吃饭时没有碗筷，就用胶木碗装饭，茶缸子装菜，至于筷子，炊事班的战友心细得很，就在大家全力奋战开辟隔离带时，他们四处搜寻，找来了很多细细的树棍，一刀一刀为大家制作了一双双简易的筷子。小小筷子，物件不大，很是实用，更暖人心。用炊事班长的话说：“大家已经很辛苦了，好不容易歇息下来，不能再让大家为缺一双筷子无法吃饭而犯难！ ”全连一百多人聚在一起，或站、或蹲、或坐，一个个狼吞虎咽嘴巴大开大合的咀嚼着，实在是不讲究什么吃相了。就说我们班长，竟然吃了五碗饭，一碗就算3两的话，他竟然吃了1斤半！好吓人！不过，就连我也吃了两碗多。

       就在我们吃饭的档口，有三个老乡骑着小马从我们这里路过。

       一班长与他们“搭话”：“老乡，过来歇会儿吃点东西吧！”

       他们客气地推辞并与大家聊了几句。突然发现一班长偷偷地在喝酒，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原来他们是十二站的乡民，是专门给部队来当向导的。一班长客气的让了一句： “老乡，天凉，喝两口？”好家伙， 还真有不客气的，其中一人随手接过酒瓶咕嘟咕嘟就掫了几口。呵呵，这人，还真够实诚的。看那人的长相，矮敦敦的壮实身材，四方大脸盘，小眯缝眼儿，扁塌鼻梁，宽额头，大嘴巴。说话成嘟噜成串，嘴角带沫，相貌颇似蒙古人，他们穿戴的都是兽皮，很保暖。身上背着皮篓子，据说晚上就在树下找个地方直接睡在这个皮篓子里，不用笼火取暖。他们的相貌，一看就是鄂伦春族人。实诚，实诚得很！实在说，大家对鄂伦春人毫不了解，这应该是第一次正面接触鄂伦春人。他们3人中有一名汉族人，是他给我们热情的介绍了一点情况，使我们对鄂伦春人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他介绍说，鄂伦春是民族的自称，意思是“使用驯鹿的人”。鄂伦春人祖祖辈辈以狩猎、捕鱼为生，人善良、诚实、厚道、宽容、大度。喜好喝酒，甚至嗜酒如命， 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吃的肉食都是半生不熟的。鄂伦春人还有二个突出的特点：一个是鄂伦春人个个铁脚板，山里通。无论上山过河，鄂伦春人肯定走在最前面。他们进山没有指北针也不会迷失方向或走弯路； 另一个特点是，鄂伦春族有被他们驯养成功的特殊性能的矮马，可以在大森林里攀陡坡、穿壕沟、越沼泽、过雪地。另外，鄂伦春人对深山老林无比的熟悉，既使茂密的深山老林发生火灾，只要有鄂伦春人在，便可以较准确的确认火灾现场的外围，他们会主动点火烧掉火场周围的可燃物，形成环火场的防火道，使山火尽早扑灭，让扑火人员尽可能安全返回。

       说到这场森林大火，他们心情很沉重。以前每年“五一”前后都下一米深的大雪，今年没下雪，最初是雷击引发的大火。每年森林都会发生火灾，一般情况下他们上山打几天火，有时赶上下场雨，林火自己就灭了。这回大火烧得太惨啦！

       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他们可能是急着赶路，所以很快结束郁闷的聊天挥手告别了。是啊，“这火烧的也太惨了！”这话音始终在我们耳边回响着。我看到身边开挖隔离带时，锯断的一棵直径约10公分松树留下的树根，数了一下年轮是25圈，那些一搂粗甚至两个人搂着才能手碰手的大树至少要生长几百年呀！

       吃完晚饭我们稍作休息，时间已经8点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时我们突然发现，今天的夜晚是个晴朗的夜晚，在大兴安岭没有月亮的夜晚看星空完全是另一种心绪。原始森林的上空星光璀璨，繁星点点，景象迷人。尤其是遥远的银河，在夜空中格外的清晰，显得特别的幽静、神秘、壮观。虽然天上没有月亮，地上没有月光，但已经不再像来时的密林中那样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满天的星光让我们依稀可以看到一点眼前物体的大概轮廓。正像班长感慨的那样：“什么叫天助我也？ 什么叫吉人自有天相？ 咱这就是！月亮不出来帮忙，咱还有这么多星星朋友让咱借光照亮！”其实，所谓借光照亮并不实际，最后还是清理了一块地方，点起了一堆篝火。班长接着说：“咱们的工作量还有不少，今晚必须打夜战！我是这样考虑的，灌木和乔木还有一部分没处理完，黑灯瞎火的没办法再清除，那就把力量集中在开辟小隔离带上。咱们班一共有三把铁锹，分2个班次，每班次5个人，我和副班长每人跟一个班，从现在开始到12点半一个班，12点半到明早4点一个班，4点天亮后大家一起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量。”这样今晚大家都可以轮着多少睡几个小时的好觉！小隔离带的标准大家都清楚吧？”

       然后，班长给我和谢世超找了个好活，每人一班，任务： 烧旺篝火，严禁跑火、确保安全。

       大家齐声回答：“清楚！”

     “好，那就分头行动！上前半夜班的把自己的皮大衣交给后半夜班的，垫在身底下既隔凉又防潮，焐热的‘被窝’也正好让交班的战友借光！”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不仅在想，不愧是老班长，心就是细，想的就是周全！在这样的班长手下当兵，幸运加幸福！！

       大家采取“切切糕”的方法，先用铁锹把枯草植被层剁出宽约一米，长约两米的一块，然后蹲着或跪在地上，把植被翻卷成一个卷，抬着将有草的一面压到不过火一侧的草地上。就这样，大家在微弱的星光下，借助篝火的光亮挥汗如雨忙而不乱的苦干着……

       干了大约不到两个小时，睡觉的战友一个个的都睡不着了。为啥？被冻醒了！五月中旬的大兴安岭夜晚，最低气温有时能降到—15℃度。大家夜宿寒山，只靠一件皮大衣遮挡砭骨冰霜，冻头动手冻腿又冻脚，能睡一个多小时说明大家真的极度困倦了。不过还是被寒冷的夜晚给冻醒了。班长见此情况，只好调整班次时间，将换班时间改为一个半小时。然后又建议“下班的”两个人互相颠倒睡，把脚伸进对方的大衣里，既解决了冻脚冻腿的问题，又相互用体温保了暖。

       每到换班时，看看睡得正香的战友们，全都两个人挤在一起，睡得还蛮香！ 班长狠了狠心，还是把他们一次次一个个叫醒。好家伙，一个个还是蛮听话的，尤其是刚刚入伍才半年的四川小兵邓中胜一个激灵站起来， 冲着班长大喊“报告班长，我要撒尿”，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小插曲过后，大家简单做个交接，便“上班”的“上班”，睡觉的睡觉。一夜无话。当东方露出鱼肚白，时间便到了第二天的清晨4点了，不管有多困，睡觉的还是都醒了。令人振奋的是昨天一晚上战果不错，总共150米长5米宽的小隔离带已经清理出有100多米，估计再干3-4小时就可以全面竣工，隔离带内的剩下的灌木和小乔木的清除工作量也不多了， 加把劲的话，预计在8-9点钟就可以全面完工，向排里连里报捷！哈哈，想到这里大家好兴奋呀！为此，班长召集全班临时开了个小会，对任务进行了重新分工，六个人负责继续开辟小隔离带，六个人负责完成还未砍除的灌木乔木杂树。这时有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呼道：“班长，怎么几次换班都是你在喊我们，你好像一宿没睡？你看你的大眼睛红的！”班长瞪了他一眼，说道：“一惊一乍的，瞎喊什么，谁说我没睡？ 别说了，赶紧干活，就你话多！”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老班长这是真的一宿没合眼呀！班里所有的人都向班长投去复杂的目光！有赞赏、有敬重、有疼爱、有愧疚、有幸福、有祈祷......

       说起砍树，让我想起了昨天下午，三班的任务区与我们班任务区相邻处有几颗树在放倒的时候出了点状况。这几棵树都是20多米高一个人搂不过来那么粗的水曲柳，好像比我们放倒的还要粗一些。这几棵树巧不巧的正好位于三班和我们班交界处的三班一侧。他们在伐锯时希望树能尽量倒在划定的隔离带区域外。但是，由于缺乏拉拽的经验，结果有3棵树全都倒在了我们班的作业区内。20多米高的3棵大树从天而降，诺大的树干和树冠不仅给我们增添了工作量，还遮盖了我们的作业区，影响我们干活，耽误了我们的时间。看到现场的状况，班里的同志说是没想法那肯定是假话。尽管大家没有直接表露出不满意，但肯定是不开心的。都觉得这下完了，想拿竞赛第一肯定没戏了。老班长不愧是老兵老党员，发现大家情绪不对， 马上把全班召集到自己身边，耐心做大家的思想工作，他连着向大家发问：

       “大家告诉我，大树倒在了我们这边是人家有意的吗？”

       我抢先冒出一句：“肯定不是！”

       老班长看了看我，接着问道：“对，肯定不是有意的，而是没有让大树能够‘顺山倒’的经验。既然人家不是有意的，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埋怨人家？”

       大家一想，班长说得对呀，于是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回答：“不应该！”

       班长又问：“大树倒在我们这里三班会不会就不管了？”

       大家不加思考的又齐声回答道：“我们相信三班肯定不会！”

       班长刚想接着往下说，这时三班的班长和副班长同时走了过来。

       三班长在打断张志友班长的话的同时，对着我们全班的同志们大声说：

       “谢谢二班长及全体战友的理解和体谅，3棵树倒在你们班的阵地上，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代表三班向你们致歉！”

       张班长想要打断他的话，三班长挥了挥手，继续高声说道：“我们三班全体人员马上过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3颗树处理掉！绝不给你们添更多的工作量！”

      听到三班长的表态，我们大家一起摸摸脑袋，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实际上都在为刚才内心里的无端猜测而感到愧疚。这时，张班长马上把话接了过来，他提议，我们两个班的全体同志一起集中兵力，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拿下这3个“乱串门”的家伙。

       此时，排长已经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他一边笑着一边说：“真为咱们排同志们的高风亮节宽大胸襟感到高兴！ 我同意两位班长的想法，同时，我把一班也调过来，一起对这三个“家伙”给它来个集体‘扫地出户’！”

       就这样，全排30来人一起动手，手锯斧头一起上，截树干，砍树枝，三下五除二，不到1个小时就把3棵添乱的大树请出了工作区。

       时间到了上午大约十点左右，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我们全班战友的共同努力和辛勤付出，我们终于按要求完成了我们班负责的这一段隔离带地上可燃物的清理任务。班长找来排长先做了预检，然后又请连长和指导员进行正式验收。连长和指导员转了一圈，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宣布工程合格，给与通过！好家伙，连长的话音还没落地，全班的同志发疯一般的高呼：“我们胜利了！我们赢了！”喊声中，大家几乎同时掉下了眼泪， 这当然是开心的眼泪，是自豪的泪水，是喜悦的泪珠，是胜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