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幔帐遮不住风花雪月

作者: 冼生 点击:460 发表:2024-08-10 11:40:10 闪星:1

摘要: 东北幔帐,一幅简单的布料,如同神秘的面纱,遮掩着一方空间。它宛如一幅生动的民俗画卷,以其独特的方式,守护着一方宁静,讲述着无数动人的故事,承载着东北人家的温暖与记忆。

  前些天与几位老友在一农家乐饭庄小聚。饭庄的一大特色是,店里的包间有一半是带有东北大炕头的。老哥几个都是怀旧型的,自然选了一间有炕的。走进包间,有人便调侃的招呼:“快上炕”、“上炕里”、“坐炕头儿”。令我咋舌的是,其中两位老哥真的坐了上去,而且在炕上不但有盘腿而坐的功夫,还都能坐得直、坐得稳、坐得住。在等候上菜的间隙,大家围绕着房间里的陈设一些农村老物件,你一句我一句的辨认着、闲聊着。此时,记不得是谁调侃了一句:”这要是从炕沿上边挂一个幔帐下来,是不是就可以闹洞房了,哈哈。”他的话音还没落地,有人就接了一句:“那你得赶紧再婚。”两句调侃的话,把闲聊的话题引到了遮不住风花雪月的幔帐上。

  说起幔帐,作为关东老物件,南方人和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都没见过,更是难以说出它的用途以及背后的故事。而五十岁开外的,在东北农村长大的老辈人,不但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很多人都曾挂过使用过。

  有人可能会问,幔帐,啥东东?通俗的说,就是在屋子的顶棚吊下一根长杆,上边挂起一个大布帘子,有点类似于戏台上演出前合上的大幕布。如今,幔帐早已经走进了历史博物馆。但是,幔帐作为承载着岁月痕迹和情感记忆的载体,见证的是东北人的蹉跎岁月历史沧桑;记录的是东北人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演绎的是东北人的亲情爱情浪漫故事。

  要细说幔帐的故事,就不得不先说说大东北农村房子的特点。很多到过东北农村的南方人,在看了那里的房子后,都表示疑惑不解:“东北的农村人为啥都喜欢住平房而不住楼房?”这话问的还真让东北人哭笑不得。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东北人何尝不喜欢住楼房啊!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就是,缺银子呀。在那个嘎嘎穷,穷的只剩下梦的年代,“贫穷限制了人们的想象”,别说盖楼房,盖个土坯小草房都要好大的“操持”。如能清一色用松木做梁、椽、檩,包括窗户门,再苫上厚厚的靰鞡草,盖个三间泥草房,在屯子里那得羡慕死多少人啊。当然,东北人不盖楼房还不只是因为穷的“叮当响”,没银两。东北并不缺有钱人,咱就说沈阳当年满清皇太极住的故宫,那可是皇上居住的地方,不也几乎清一水的都是“平房”吗?难道皇上是因为“差钱”盖不起楼房的主吗?

  东北人盖平房不盖楼房,最主要的应该是气候的原因。

  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的农村老家,家家户户无一例外,住的都是土坯泥草房。一家一户房子的布局一水的座北朝南,一头或中间是灶堂,另外一间或两间是居室。从屋里到屋外,大炕、灶台、水缸、大烟筒。乡亲们祖祖辈辈、春夏秋冬,在缕缕氤氲的炊烟里,果腹着大铁锅的饭菜,享受着热炕头的温馨,品味着烟火气的芳香。

  如果我告诉你,在早些年,那时候的农户人家,一大家子人都住在这“平房”里,大姑娘小伙子,老公公儿媳妇,几辈人男女混居,甚至新婚小两口借别人家的北炕做新房度蜜月,包括外来借宿的也和主人家睡在同一铺土炕上,你一定会十分的奇怪甚至一张嘴会惊讶成O型。不错,就是你想象的那样,不要说一家男女老少几辈人,就是来个七大姑八大姨,也都能挤一挤睡得着。有人可能会不理解,觉得太尴尬了。是的,不同辈分、不同性别的人在如此狭小的空间,无遮无挡,相邻而睡,实在无法理解,尤其是行夫妻之事时,怎么......不过,如此光景,对于那个时代的东北农村人来说,太稀松平常了,有啥不好理解的?尤其是数九隆冬天寒地冻的季节,冷得瘆人,为了不挨冻不遭罪,尴尬又算得了什么?

  说起冬季,呵呵,那个年代冬季的东北有多冷?一句话,东北的冷,它不讲武德!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肯定不知道。这么说吧,零下三十度以上是常态,最冷时候晚上能达到零下三十五六度甚至四十度。那时候家家户户的木棂窗户都是用纸裱糊的,中间的一小块玻璃上结满厚厚的霜花。屋里的墙面上挂的是厚厚的一层白霜,灶间的水缸一宿就会冻上厚厚的一层冰。小孩子在外面玩,耳朵、鼻子、手脚冻伤了,常有的事,就连淌出来的鼻涕都能冻起来。有个撒尿成冰的老笑话,说男人在户外撒尿,那道热流还没等落地瞬间就会冻成一道冰柱,必须用棍子中流击水才能继续“撒泼”。我一个屯子童年的玩伴就因为在冬天好奇心重,无知的用舌头去舔马龙套上的铁环,留下了说话大舌头的残疾。东北冬季寒冷的漫长和纠缠让人绝望,他的严酷和凶猛令人胆寒。所以东北人把苦挨严冬唤作“猫冬”,“二亩半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是理想化农村生活的追求,是上乘“猫冬”生活的写照。

  这里说的热炕头,就是睡火炕。那个年代的泥草房屋里几乎没有吊二层棚的,门窗也都封闭的不够严实,更没有火炉子取暖。

  于是就用土坯搭成火炕,火炕与灶间的大灶台相连,烧火做饭的烟带着温度从炕下面的炕洞子通过,也就把屋里的炕带热了。当然,仅仅靠做饭那点热量把炕烧热还很难,于是人们在垒炕的时候,专门在屋里的炕下面,开一个专门烧火的洞,叫它“炕洞子”,在睡觉前再特意添点柴、烧点火,这样炕的温度就上来了。这个火炕它除了具有床的功能外,它就是东北农村人家冬天最重要的取暖设备,最重要的取暖源,就相当于现如今城里家家户户铺设的地暖地热。在极寒的冬季,大家睡在一铺火炕上报团取暖,虽属无奈却也是最优的选择。不过,这火炕也只有平房才适用,而楼房是极不方便的。这应该就是东北人为什么喜欢住平房的主要原因吧。

  说到这里就该言归正传,话入正题,说说这幔帐了。

  幔帐,也叫幔子。就像文章一开头说的,在炕沿上方横一根与炕差不多宽的红松木圆杆,叫“幔杆子”,“幔杆子”的长一般都是九尺九寸,表面刷上一层红漆,两头留出几寸白茬儿。这里的九尺九寸,意味着婚姻地久天长,两头留出白茬,意为着小夫妻白头偕老。看看,小小的幔杆不起眼,可是寄予了人们对新人婚姻最美好的祝福。

  在东北农村,幔帐是与南北炕相伴而生的。东北农村一般人家的房子大都是两间或三间,东西屋南北炕,中间一间做灶房,三间房住三四家人太普遍了。住南炕还是住北炕是有讲究的,孩子小时,为了省柴火,一家人都挤在南炕,男主人睡炕头,依次为女主人,然后是孩子,小一点的孩子挨着母亲。男孩子长大成人娶媳妇了,北炕就成为小两口的“洞房”。

  那个年代,一铺铺南北炕演绎了多少粉红色的故事。当时农村有句顺口溜:“南北炕,头对头,白天喜,晚上愁。”说的是儿子娶媳妇,盖不起新房子,就得住在父母房子的北炕,老两口则领着其他儿女住在南炕。那个年月农村的夜晚,别说什么文化生活,连电都没有,唯一可以欢愉的就是夫妻那点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年轻人火力旺,小两口难免“夜深人不静”,行鱼水之欢。不过,又怕南炕的人看见听见,直到南炕传来公公婆婆的鼾声,判定大家都睡着了,才开始办自己想办的事。不过,哪怕两个人再小心翼翼,不想惊动南炕的人,可情到深处难自制,控制控制再控制,也难免控制不住,激烈时还是弄出点儿小动静,难免搞得老少之间十分尴尬。这时,幔帐就应运而生,从棚顶垂到炕沿儿下的幔帐,相当于一大块遮羞布,会起到遮挡和一定的隔音作用,为人们围合出一方私密、静谧的空间。当然,也仅仅能挡住眼睛,绝对挡不住耳朵。静谧的农村夜晚,落针可闻,幔帐里边的人在做什么,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这也就有了白天妇女们叼个大烟袋,聚在谁家的炕头拉家常时,拿人家小两口幔帐后面被窝里的事,还有老公公上错儿媳妇炕、大伯子和弟媳妇暧昧、小叔子钻嫂子被窝的事添油加醋的当谈资。

  幔帐一般是随着新婚的鞭炮声里挂起来的。幔帐分幔杆和幔子布。幔杆一般都是男方家准备,当新娘子走进喜屋时,由新娘的亲兄弟把幔杆拿进新房,帮忙的女人们早已把幔子准备好了,大家七手八脚,帮他把幔杆穿过幔子,再把幔杆两端系上红绳,在梁上钉上钉子,把红绳系好,幔杆也就被高吊在梁上了。

  幔杆由男方准备,幔帐自然就由女方陪嫁了。一般人家也就是去集上或县城商店扯一大块不透光的花布缝制而成,哪怕没有锦缎的华丽,颜色也不那么鲜艳夺目,但却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质感。殷实一点的人家,幔帐套和幔帐腰上要绣上“鸳鸯戏水”、“龙凤呈祥”之类的图案,充满喜庆吉祥的信息。这些绣活都是姑娘家自己绣好带出门子的。那个年月,没有幔帐是不能结婚的。简陋的婚房因为有了幔帐的点缀,一下子变得喜庆起来。

  洞房花烛夜,正是闹喜时。一步一步进行的隆重浪漫的婚礼,乃是人生中极其隆重的大事,自然要有许多讲究,要充满惊喜和神秘感才好。亲朋好友自然要“趁‘喜’打劫”,讨喜沾光,抢喜糖,闹洞房,戏弄新郎新娘……然而无论多么繁琐的仪式,多么隆重的礼仪都会过去。此时,新婚的被褥早已被铺好,幔子也被放下来,就仿佛洞房的门巳经被人含笑关紧,小两口可以温柔缠绵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住在对面炕上的公公婆婆,大多会找出各种理由或忙一些事情,或去邻居家串门。就算一起睡下也没什么,只要放下幔子,就有了一面可以保护小两口温存的墙。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幔子由当初的娇艳欲滴渐至退了颜色,期间看到了多少柔情,听到过多少蜜语?谁也不知道。对此,幔帐一直尽职尽责,守口如瓶。倒是睡在炕上的小夫妻守不住秘密,风花雪月之后,幔子就由昼升夜落变成整日地垂下。原因是当初的新娘子已经做了妈妈,幔子像胸怀硕大的慈母,为年轻的女人围出一方产床来。

  东北的农村,只要家里有人,门都是敞开的,邻居路过,打打招呼,进屋坐坐,聊聊天是习以为常的事。进了门的女人会通过门房上挂的红布条还有屋里被放下的幔帐,判定有人“坐月子”了,便压低了声音向家中的长者询问:"猫"下了吗?"拣"了个什么?“猫”、“拣”都属东北方言,啥意思?把这方言翻译过来就是在问,生了吗?生的“大胖小子”还是“丫头片子”?

  甭管生的是"大胖小子",还是"丫头片子",女人在幔子的保护下,缠上头巾,不洗头,不出屋,不动针线活,如藏猫猫一样,安心地"猫月子"。妇女一旦“坐月子”“猫”下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一帮帮“下奶”大军就上门了,得到消息来"下奶"的自然都是亲朋中的女眷。那个年月没有奶粉,孩子吃的都是母乳,如果产妇没有奶,那可是大事。如果产妇没有奶水,那就只能给婴儿喂玉米面糊糊、小米米汤了。我小的时候就是喝着小米米汤长大的。所以“下奶”特别重要,有人来“下奶”,带来各种给孕妇补身子的营养品,孕妇营养跟上了,奶水也就有了。看看,“下奶”,在当年该是何等的重要!来下奶的亲朋出于好奇心,自然都想看看孩子长啥样,或者说长得像谁?那就必须在幔子前先检查一下自己是否带了寒气,还要把声音压低,决不能惊吓了婴儿。那个年代,农村缺医少药,即使“月科”的婴儿,许多疾病也只能自己去扛,而幔帐就是婴儿生命的第一道防线。

  孩子满月了,女人可以下地活动了,哪里还舍得让幔子继续挂在那里,在岁月的尘埃里变老变旧。不待“满月酒”后,就被早早地从幔杆上摘下来,洗干净,包起来,以备再生孩子时再次挂上。平时倘有闲暇,女人在收拾包裹时会抚摸着仍然鲜艳的幔子,眼神迷离起来,思绪不知飘到何处,就那么呆呆地,陷入了关于幔帐的遐思。

  岁月匆匆弹指间,不知不觉,四五个孩子早已满处乱跑,婚姻十几年,如流水般匆匆过去。对面炕上的老人很多已经作了古,小叔小姑子都已陆续成家立业,生活不需要幔子的阻隔了。况且,身边的孩子们日渐长大,总扯着一张被子盖早就不行了。女人叹了口气,终于下了决心,把收藏已久的幔帐拿了出来,给孩子们做了被面。同时,拗不过老丫头的哀求,把那一幅翠绿的幔头也剪剪裁裁,为其做一条绿裙子,还有头上的蝴蝶结。美的老丫头就像一只绿色的蝴蝶,点缀了乡村,也点缀了兄弟姐妹们的童年岁月。

  只有那根幔杆孤零零地吊在梁上,永远地跟随着这个家庭。好在还可以用它搭毛巾,晾衣服,女人纺麻绳时也曾把整把的线麻挂在幔杆上,继续发挥着它的余热。

  渐渐地,人们遗忘了幔杆的最初功能。

  这时候,儿子长大成人了,于是,请媒人,过彩礼,择日子,筹办喜事,一个新的家庭即将建立。年青人又去选了一根九尺九寸的木杆,刷了红油,两头露出白茬儿。羞答答的新娘也早已选好了红艳的面料,翠绿的幔头,新的幔子将在鞭炮声里高高挂起,爱情以及新人“风花雪月”的幸福生活,将再次在幔帐的后面精彩上演。

  幔帐后面风花雪月的故事,就像一场场老电影,在我的脑海里回放。相比过去穷困的岁月,艰苦不便的蜗居生活,如今的东北农村,早已告别泥草房,跨入大院大瓦房的新时代,住的那叫一个宽敞。一家几间房,一人一间屋,南北大炕可能还可以见到,但挂幔帐的囧事早已消失了,幔帐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变成了一些人专门收藏的老物件。因为一个小小幔帐见证了东北人的一段历史和难忘岁月,映照出的是普通群众生活的巨大改善,折射出的是这个时代的大变化。不过,幔帐作为“老物件”留给东北人的文化理念和一些风俗习惯却被传承了下来,演绎着东北人古朴醇厚的民情民风,养育着一代代善良勇敢的东北人,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和不懈的奋斗,把日子过的更加红火,把家园建设得更加幸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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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围绕东北幔帐讲述东北这片土地上人们过往的生活,是人们衣食住行基本生活中的住房中那块掩着神秘的浪漫故事的幔帐。它是一个时代曾经有过的抹不去的记忆,是一个时代的经济状况,是一个时代社会环境人们的生活。较高纬度的东北,冬季天寒地冻,烧火取暖的火炕是家家户户一大家子人的通铺,是上几代东北人祖祖辈辈的生活舞台,在火炕上出生,在火炕上成长,在火炕上成婚。火炕上方的幔帐还是姑娘家结婚的嫁妆,幔帐套和幔帐腰上要绣上“鸳鸯戏水”、“龙凤呈祥”之类的图案,充满喜庆吉祥的信息。这些老物件见证的是东北人的蹉跎岁月历史沧桑;记录的是东北人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演绎的是东北人的亲情爱情浪漫故事。如今时代进步,东北人的习俗也随之改变,那些幔帐如艺术品一样进了历史博物馆。作者文章结构清晰,娓娓道出幔帐温暖了东北人的情调。推荐阅读。编辑:空中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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