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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大庙里的边防连

作者: 北疆云烟 点击:532 发表:2024-07-23 11:23:40 闪星:7

摘要:也算是当年边防的一个奇葩。

       前面说了“三狼赶羊,五狼追马”的事,那是发生在这个连队哨所的事。连队驻地在查干敖包,距离哨所十六公里。一九六九年中苏关系紧张时,边防连队住进了当年为迎接班禅来讲经在庙群西侧兴建的三座庙内。连队在庙里住了十多年,后来在庙的前面新建了院子,连队才搬了出去,庙交给地方后自然成了后院,所以那时人们说我们是“前院练兵,后院念经,军神共建精神文明”。        

        现在的查干敖包边防连和庙群

       那时靠近这个连队远远就可以看到一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以为是到了一个很大的居民点,走近后才知道这是个空空荡荡的大庙群,上百间各式庙房空无一人。

       大庙群叫“查干敖包庙”,是藏传佛教的黄教喇嘛庙,位于二连浩特东北约九十公里的锡林查干敖包。史书记载始建于1714年,1777年清廷赐名福佑寺。香火最盛时庙里有11座大殿,12座属庙,14个佛仓,僧徒1000余人。1910年为聘请第九世班禅宝格德布讲经,在主庙群的西侧又增建了庙堂三座。1932年5月8日第九世班禅来到查干敖包庙讲经,从此大庙声名大振,其规模当时在内蒙古地区能够排上前三名。查干敖包庙之所以出名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地方历史上是蒙古向中国输入马匹的通道和驿站。                                             

       老喇嘛回忆图

       查干敖包庙的主庙群依山而建,其建筑风格基本上是以藏式为主。庙群主要建筑的里面包括一些平房的横梁上都有彩绘,虽时间久远但颜色依然鲜艳,非常漂亮,能看懂的有西游记等神话故事。主庙群的南侧有数百间以干打垒方式建设的平房和一些砖木结构的庙房,庙群东西和南北各长三百多米,远远看去非常壮观。

图片1(5).png       背后是当年的主庙群,现在已荡然无存 

       老连长赵钱娃曾告诉我们,他见过当年庙群里那块记载着建庙经过的石碑,依稀记得碑上说建筑工匠大都来自内蒙古丰镇一带。建庙的木材是从蒙古运过来的,青砖是在附近烧制的,砖窑还在。建国初期,查干敖包庙的查干葛根活佛是中国佛教协会的副主席,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庙内还可以见到这位活佛与中国的佛教协会有关人员合影的大幅黑白照片。查干敖包庙第一次被毁是文革时期,那时庙里的喇嘛被遣散,庙内精美的物品被拿走,佛像被毁,从此庞大的主庙群就没人烟了。周边除了个别散居游动的牧民,最近的居民点离这也有四十多里地。

       由于为迎接班禅而建的庙群相对独立,加之当时边防连队扩编,这一片又没有人烟,所以连队搬了进去。三座庙西边的庙房是连队的弹药库,东边的庙房是副食库,每年连队吃的几百箱罐头及副食品都放在这个库房里。中间庙房一楼是连队的肉食库,二楼是乒乓球室,因为面积较大,一九七六年组织一些活动时也是在那进行。

       三座庙前当时虽然都有一个独立的院落,但庙前两排厢房是这个庙群最特殊的部分,其中西厢房因房子比较多连部设在那。东厢房虽只有两间房子,一大一小但建筑最为精美。三个小院的门虽然全部朝南开,但只有中间院落的门是正门,并且是一个青砖铺地完整的院落,而且正门两侧都是在当时相当罕见的花墙,其余两个院子只是一块空地而已。                                    

       史料记载这三座庙和庙前的建筑群都是为迎接班禅讲经建的,班禅来过也在这住过。但就建筑形式而言,庙前建小院的布局可以说极为罕见,犹如办公室带宿舍。小院内东厢房的这两间房子是相连的,紧靠着主庙。一个西门出入,出门十来八米就可进大庙主殿。东厢房进门后分南北两屋。北屋约三十五平方米,南屋约十二平方米。室内的天花板都是一块一块蓝色彩绘木方框构建而成,非常漂亮而且包浆很透。两间房东西两侧都开有很大的窗户,靠北面的一间最大最漂亮,我们猜想极可能是班禅当年的住宿地,南边相连的小屋则可能是活佛贴身助手的住所。我当班长、排长都住在北屋里,对这两间房子和小院印象深刻。连部那排西厢房房子虽多,但我估计那是活佛团队工作人员住的,两排厢房的南侧分别是连队的司机班和总机。

       也有人认为班禅是住在主庙二楼的东侧,不过那的条件和这简直没法比了,也解释不通当年为什么要建这个小院。这个庙后来发生过很多变化,但如果当年不是连队住在那,恐怕连这几座庙也留不下来。可以说这个庙“因班禅而名,因连队而存”。                                           图片1(8).png

       对内蒙古边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凡是有庙的地方风水都比较好,首先是水好。因为对藏传佛教来说,他们不光是单纯的宗教信仰者,当中还聚集着一批有相当文化的人群,这些人对风水,医术都有一定造诣。草原上一般的水源含氟量都比较高,但有庙的地方水质都好。我们连队为解决吃菜问题,在当年建庙的砖窑附近打了一口大井,建了一片菜地,在内蒙古农牧学院林教授的指点下,菜地长得非常好,到了夏天,大棚内黄瓜、西红柿青椒都有,所以连队伙食相当好。那时边防部队有补助,一个连队一年要吃三百多箱罐头,最受欢迎的是红烧猪肉罐头和水果罐头。豆腐干罐头一个才五毛钱,红烧猪肉的一罐不过两块钱。

       边防连队还有个特点,牛羊多。我们连队还有六百多只羊,五六十头牛,五六十头猪。除了定时喂水喂食外,白天猪群就在庙群附近到处游逛,不知何时母猪就带着一群小猪回来了。每年十一月底是我们准备冬储肉的季节,连队通常要杀一百多只羊,十头牛,十口猪。这段时间大约要持续十五天。蒙古族战士负责宰杀,不是抹脖子,而是在羊肚子上拉一小口子,手进去拉断心脏血管,然后开膛,这样流出的羊血可以做血肠,再下去流水作业交给下一拨人。杀牛则不用捆不用绑,瞄准牛的脑后一个小窝窝,一刀下去牛就倒了,摊开牛皮开始分割,最后肉骨分离分块,牛皮一叠利利索索,绝对是一门手艺。边防连队编制有军马,我们连队放马的是蒙古族战士斯琴(聪明的意思),他回来的时间不固定,连队给他准备的饭是大锅里的炖羊头,他拿着小刀吃羊头,向内用刀,一削一剔,斯文至极。两个羊头吃完,身上干干净净,桌上码的羊骨头也是整整齐齐,让人赞叹不已。他抓马堪称艺术,扶着马鬃随马走,看准时机一伸腿手上再一使劲,像摔跤使绊子那样一下子就把马按在地上了。

       我们这个连队当时很有点名气,除了住在庙里还因为当年这个连队抓住过一辆越境车,车上一个军官和一个司机,都是苏联人。周总理曾亲自打电话到连队,就问了一句:是不是苏联人。连队回答:是大鼻子。实际上那是个迷路的驻蒙苏军搞后勤的军官。

       那时黄羊特别多,一次乘车边防执勤时在边境线附近遇到了上万只黄羊,那场面简直太震撼了,随便放一枪,潮水般的羊群退去后,留下了一只倒在地上的黄羊。

       这个连队有个怪事就是边上的主庙群内经常闹鬼。当时连队住的庙群与主庙群中间有个十多米宽的榆树沟,庙后山上的连队哨所晚上经常可以看到主庙群里有灯光晃动,而且连队的狗叫得很厉害,连队也曾多次搜索过,但从没有结果。最奇怪的是只要团里有车到连队,晚上肯定就打信号弹,来几辆车,就打几发。28侦察连在连队驻训,晚上看电影,数发信号弹就打在电影场上空。边防连加侦察连上百人包围主庙群也一无所获。这事居然持续了十几年,真是奇了怪了。所以没有特殊情况,连队的人员,尤其是单个人员都不会到主庙群里去。

       庙里还经常能听到据说是打地洞的声音,有关部门将这些情况综合起来,将此列为敌特嫌疑的重点地区之一。不过打地洞的声音却在一次偶然中被解开。当时上级工作组一位领导被安排在一间屋里住,晚上传来了打地洞的声音,于是连队给那位领导发了一把日本指挥刀(连队有二十把真正的日本指挥刀,是训练时团里送来准备给民兵用的。我挑了一把最好的留着,冬天时抡圆了砍冻肉,结果断为两截,这件事让我对日本刀的印象很一般),最后发现竟是屋子里的地下烟道惹的事。平常烟道口贴着一张纸,贴紧了没声音,拿掉了也没声音,只有似贴非贴的时候,外面一刮风,这声音就传出来了,不过打信号弹的事却始终没找到原因。这一切说来也怪,主庙群彻底毁掉后,信号弹的事情就再没发生过了。

       那时我们到主庙群里转都是多人结伴或是带枪去,虽说是不太懂,但看着偌大的空庙群常常还是会引来无限遐想。

       主庙大殿的厅堂面积有数百平方米,非常大,中间三层楼高,八根白松的立柱贯通到顶。大厅的后面是三层楼高的三座佛像,我们在时佛像已没有,只剩下佛像的三个一人多高的佛座。藏式风格的窗户小,白天都阴森森的, 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经文。我们围着八十多根柱子的大殿转过多回,以至于后来到了西藏最大的寺庙哲蚌寺,也会用那的大殿与查干敖包庙的大殿相比较。顺着楼梯上到主庙的三楼俯瞰整个庙群,主庙前是一个石片铺设的广场,东西长约四十米,纵深三十米。偌大的庙群寂静无声,给人以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要知道当年这曾生活过上千人啊,可此刻没有香火,没有人烟,不能不让人惆怅,让人叹息。后来也曾到过不少的寺庙,心里老是拿他们和查干敖包庙相比,总觉得他们都不如查干敖包庙的规模大,也没有那种气势。

       离开这个连队四十多年,先后回去过两次,进连队之前先看外面的水井,这是庙里用的也是一口古井,连队原来也是吃这儿的水,水质很好。可多少年前被人盖了个帽,还挂了个牌子让熟悉情况的人忍俊不禁。

       这次我们还专门到庙的二楼平台上看了看,当年我们就是在这和炊事班里应外合,从窗户里进去,把背包带连起来滑下去,吊起一箱最受欢迎的猪肉罐头赶着马车就往哨所跑。

 东侧庙的二楼平台

      连队从庙里搬出来后先是盖了几栋平房,后又改成了楼房,现在电网络全都通了,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我们挺关心的还是庙,庙里现在有六个喇嘛,内部也做了整修,香火逐渐有所恢复,2014年还搞了查干敖包庙300周年庆典。                                       

      为此还专门找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喇嘛回忆当年的一些情况,并根据记忆绘制了当年的庙群图。我们有几张从北山上也就是从庙群后面照的照片,但没法看到主庙群正面的恢宏气势,要知道当年可是十几里以外就能看到依山而建一大片的庙群。唉,那时真笨,真希望谁手上能有主庙群正面的老照片。

       去之前曾在一家晚报上看到过查干敖包庙整修后的照片,照片显示庙前的小院没有了,而是一个广场,好像挺有气魄。到连队转庙区时惊讶地发现小院还在,那照片是他们照原样在旗里(县)仿建后拍的, 仿建时没建庙前的小院,他们可能没意识到这个小院是这座庙最特别的地方。到住过的房间去看,漂亮的天花板还在,那是庙里的原物,只是整修时又重新描画了一番,不过画技确实太一般了。另一间房子还被用塑料扣板吊了一个顶,喇嘛说原来的彩色木质天花板还在,在扣板的上面,这是对的,那也是文物啊。

      看完连队看哨所,我在那里当过班长,是相当有感情的。那时的报告词是我的自创,报告首长:303哨所集合完毕,实到八人,哨所有马十六匹, 狗六条,猪两口,请指示。哨所的变化也很大,住房还是那栋老房子,老院子,但内部完全现代化了,十六米高的保温观察哨取代了原来的二十六米高的铁质瞭望架,后面的马厩倒还是原样。我们在哨所时大家的马都是相对固定的,我当排长时有两匹马,一匹白色的以速度见长,一匹红色的以耐力著称。一次边防服务队到边防,我请他们给我照一张骑马跑起来时的照片,他们满口答应。我骑白马出场,一跑起来他们就傻了,说照不下来,速度太快了。速度快不假,还是这帮人技术不行,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不像现在数码相机拍多少张都行,那时是用胶片的,数量有限。那会儿我们形容自己是公鸡蹄子(穿皮大头鞋)骆驼腿(穿皮马裤,上大下小),骑马的屁股吃肉的嘴。有一年大雪封山,连队送给养的大六轮车离哨所也就四五公里,看得见但上不去,哨所只剩下喂马的高粱了。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又坚持了两天才算是渡过了难关。那时哨所养了两口猪,除了喂一些马料外,经常是打一只黄羊扔进去,过几天看猪吃完了再打一只放进去。

       陪同的同志建议到东哈达山去看看,那紧靠边境线,我是求之不得。哨所离边境线最近的位置大约是七公里,东哈达山在我们境内,西哈达山西山在蒙古境内。那地方有盘羊有狼,野兔子也特别多,过去巡逻时经常能遇到,山上怪石林立风景独特。越野车快,一会儿就到。上了哈达山我又是一惊,这地方过去我们是三五天一趟,都是骑马去,方圆几十里没有人,连队乘车大巡逻时才走一趟,现在居然常电光缆已经到位就等着哨所往那搬了。有意思的是当年我们常爬的大铁架子竟然也已经挪立在那了,感慨啊。下得山来就是巡逻路,巡逻路外侧是边境铁丝网。因靠近边境线巡逻路两侧人烟稀少,草场也要好一点,我们过去的老朋友这时出现了,三五成群的黄羊散落在我们的周围,真是久违了,顺便拍了几张。

       晚上住在连队的客房里,条件不错,三个套间,两个单间有抽水马桶,有电视,有手机信号。人虽躺下可依然思绪万千,往事不断涌上心头。都说边防连队环境差条件艰苦,可苦中有乐。像飞蝇从脸前一过便在人的眼睛里下蛆,巡逻归来时赛马,打猞猁、打黄羊,打狼都是在这儿的经历。当年因哨所肉少我们赶着马车走了十六公里悄悄溜回到连队,爬到庙顶上用背包带吊上一箱子猪肉罐头就往回跑,回到哨所那个得意啊。到牧民索米娅的包里串门,她姑娘说知道你们来过了,问为什么?汉语答看见“蹄印”了,惹得我们大笑。要知道牧民丢了羊可以打踪几十里追下去,这是很多牧民的独门绝技。连队包饺子,进来个穿袍子的牧民,老兵招呼他吃饺子,新兵随口说了句老牧民吃什么饺子。小伙子泪水一下子就下来了,说我不是老牧民我是北京知青……那还有国家孤儿,当年从上海送来的小姑娘,有一个很好听的蒙古名乌云其其格,现在估计也八十多了。还有训练休息时捡到铜佛像,小战士下兔子套套住团长等各类趣事多多。

      如今连队的条件和环境大变样了,让我们这些老兵十分欣慰。离开连队前我以老兵的身份给大家讲了三十分钟,留了三十分钟现场回答大家的问题,实际上这个环节是时间不限,因为他们就是昨天的我们,是我们昨天的延续。

       八千里边防线上,这座庙,这个边防连的故事只是千千万万戍边浪花中的一朵,虽稍纵即逝,但也曾晶莹剔透,五彩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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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讲叙查干敖包边防连和庙群的故事,查干敖包庙的主庙群的地理位置、分布以及没有香火的命运。这里是边防,边防连驻守边疆,战士们生活在这里充满了神秘感,并用他们智慧克服种种困难。作者重温了他们种菜,杀猪宰羊的细节深有画面感……作者重返边防连队后,多有感慨:如今连队的条件和环境变化很大,作为老兵的他深感十分欣慰。推荐悦读。编辑:空中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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