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推理】箱子 (上)
1
“唉……”
这个女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想永远和你这样做下去,不想回家了。我根本就不想回到有那个男人的家里去。”
男人伏趴着伸出于臂,从脱在枕头边的衬衫里探摸出了一支烟。
他那厚实的胸脯上长满着胸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随着烟雾的吐出,他呢喃着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很低,这个女人没有听到。
“你说什么?”
她把手臂伸向男人的背脊。
男人没有回答,望着烟头。
“呃,你说什么呀!”
这个女人焦急地抚摸着男人的后背,将乳房压了上去。
男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搂抱着这个女人的肩膀:
“我要杀了他。”
“什么?”
这个女人抬起头来。
“我要把他杀了,只有那样。”
“不行啊!那样……”
“行的。我只要你帮一下忙。”
霓虹灯那红色的光晕从窗口射进来,把两具赤裸着的身体染得通红。
2
“我再放你—次吧。只有一次啊,如果这次再不行的话,我就采取最后的手段。你明白吗?因为这是我们原来就约定好的。”
室伏武市终于站起身来说道。他有个习惯,一说话嘴唇就歪斜。从歪斜的嘴唇里露出几颗金牙。
“我明白了。”
关根低下头,无奈地想,只有这样了。
“因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室伏这么说着,推开了房门。
有限什么?见鬼去吧!——关根望着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后背,感觉到一阵真想朝他吐一口唾沫的冲动。
离打烊还有一些时间,但室伏离去后,就不会再有别的客人来了。关根吩咐两名女招待关上店门准备打烊。他感到非常疲惫。
店内收拾完以后,两名女招待回家了。
关根拿出自己喝的酒瓶子,搅拌了一杯淡淡的水酒之后,在柜台边坐下,一边喝着淡酒,一边查看着账本。
营业额不算坏。这个月到现在为止,已经快要追上上个月,上个月又比前个月好。尽管如此,还不能说很满意,因为以前的营业额太糟糕了。
他点燃一支烟,啜着水酒。这时,店门打开,进来一个男人的身影。
“已经关门了。”
关根说道。
“我只要喝一杯。”
男人没有听关根的话,在柜台边坐下。
这是一名老顾客,约有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强健,穿着颇有情趣的西服。他还没有喝完的酒保存在店里,酒瓶子的牌子上写着“斋田”两个字。
斋田第一次来这家酒吧,是大约两个月之前,今天大概已经是第四次了,所以既不能算是常客,也不能说是很熟悉,只是关根希望能留住的客人之一。看他喝酒和花钱的模样都很洒脱,说话也很动听,女招待对他的评价很好。
因此,关根不可能把他赶走的。他还为他端出了现成的下酒莱和水酒。
“生意怎么样?”
斋田问道,算是应酬。
“不算好,也不算赖。”
关根回答得很暖昧。
“那就很好了。”
斋田斟着酒,
“但贷款还没有还清吧。”
关根重新拿起烟抽着,注视着斋田。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都被斋田看透了。
为了开这家酒店,关根从室伏那里借了600万元。室伏是关根在前一家酒吧里当酒吧间招待时认识的客人。关根只知道他是不动产业者,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关根向他借钱的时候,是因为觉得这比借高利贷强,不料室伏催收得很紧。关根把酒店作为担保,现在回想起来,用酒店作担保有些过分和轻率,但这也许正是室伏的真正意图所在。
还债的期限早已经过了。经过讨价还价,好歹同意再延长一个月,但看起来要还清债务是没有指望的。
然而,斋田的话,只不过证明有人在传说他关根是靠着借债开店的。
“我开店还不到一年,借款当然来不及还清。”
关根作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么,你想要钱吧。”
“这……”
“我们来谈谈钱吧?”
“你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喝醉。”
斋田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关根,关根的表情也终于变得认真起来。
“我伯父住在福岛郡山,快80岁了。他是一个人生活。”
斋田低声说道,
“三天后的星期四,大约有2500万日元现金要送到伯父那里去……”
据斋田说,如果开车的话,他伯父家离郡山车站有五分钟路程,关根决定步行走去。因为她是乘坐早目的新干线来的,所以时间还很充裕。
3
清澈的阿武隈川流经这里,那幢公寓临河而建俯视着阿武隈川。斋田画的地图非常正确。尽管是第一次来,关根却丝毫也没有走冤枉路。
4月的天空一碧如洗,但拂在身上的风儿却还带着北方的阴冷。
公寓是一幢奶油色的七层楼房,同样形状的楼房有两幢,相邻而建。
关根走进东侧一幢楼房里。在电梯间的地方,一个孩子在玩三轮童车,对关根丝毫也没有注意。
关根乘坐电梯上了五楼。他走出电梯,朝左侧走到第三个房门前站下。姓氏牌上写着“石冈太一郎”。斋田说得没错。
关根看了看手表。一点十五分。关根为了小心起见,还按响了门铃。没有人应答。房门上着锁。
关根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插进锁眼里。钥匙和门锁吻合得天衣无缝,房门打开了。这是斋田交给他的备用钥匙。
关根打开房门,走进房间,从里侧再把房间门锁上。他把鞋子脱下提在手上,从过道里穿过走廊。
关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地跳着。到了现在,如果还能保持镇定,就连他自己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走廊通向一个宽敞的餐厅。斋田还为他画了一张房间内部的草图,但这已经不需要了。那么简单的草图,看一眼就能记住。斋田说得没错,作为单身老人的住处,窗帘和地毯都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奢华。
走廊尽头是落地玻璃窗,窗锁已经坏了。打开窗户就是阳台。右侧深处看得见堆放物品的红色的门。那是一扇铝制的拉门,上面的油漆到处都剥落着。关根打开拉门。拉门好像有些生锈,发出刺耳的响声。关根走进库房里,从里侧关上了门。
三天前的夜里,酒店准备关门,店内灯光昏暗,斋田坐在柜台边,这样对关根说道:
“我的伯父叫石冈太一郎,身边没有人照顾。他有一个儿子,在商社里当职员,现在去了新加坡。伯父把土地卖了。2500万元的出让款,星期四将送到他家里。”
“是现金吗?”
“是现金。伯父喜欢古董,一家熟悉的古董商约好星期五去他那里。我对这行当一窍不通,听说他要送什么佛像来,那尊佛像是他早就梦寐以求的。因为有这么一回事,所以他要先把钱准备好。”
“对方会送来吗?”
“会送来的。不动产商应该是下午3点钟送来。”
“你知道得真清楚啊。”
“其实我也住在郡山。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我经常来东京。刚才我说过,伯父身边没有人照顾,因此我也常常去看望他。反正他也年纪大了,快80岁了。”
“我真羡慕啊。有2500万元的现金进账呢。”
“我也很羡慕。如果能拿到手的话,我真想冒一次险去把它拿来。”
“我也是啊。”关根笑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
“想啊。如果能拿到的话。”
“能拿到啊。做着试试?”
“别开玩笑。”
“我刚才说过,我是认真的。我就是在认认真真地和你商量。”
“你是说,让我去做小偷?”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行啊。我干不了。我现在已经是人到中年,运动量又不足,只要跑五十米,心脏就会跳出来。我这个人很拙笨,首先我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喂,你听我讲。如果按我说的去做,你就会知道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胆子、运动能力,也谈不上什么拙笨不拙笨。你要听吗?”
“你说吧。”
库房里只有一扇采光的小窗,显得很暗淡。里面杂乱无章地堆着纸板箱。
关根朝着其中的一只纸板箱弯下腰去。
关根重新为斋田搅拌了一杯水酒。
斋田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伯父虽说精神很好,但毕竟也已经有八十岁了。他有一个老毛病,就是神经痛,而且腰腿也很无力。在我看来,那里既容易下手,但也有困难。首先就是他不离开房间,而且白天家政妇要来打扫。何况,他已经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在家里也总是把房门锁得严严的,甚至还锁着门链。有人去的话,他要确认以后才开门。”
“一般是无法靠近的吧。”
“但是伯父每天必须出去一次。每星期有两次,他是出去两次的。”
“……”
“首先,他吃完午饭后,一点钟出去散步。附近有一个小花园,如果身体吃得消,他就一直走到阿武隈川的堤坝上,在那里晒一个小时太阳,然后回家。这是他每天必要做的事情,是医生劝他这么做的。”
“他去散步的时候,保姆也一起陪着吗?”
“因为他一个人去散步,让人不放心啊。”
关根看了看夜光表。
已经两点。这是老人和保姆出去散步后快要回家的时间。
也许已经往回走了。外面的声响,丝毫都听不见。
一只小蜘蛛慢慢地爬上关根的手臂。关根用另一只手把它拂下去。
“再来一杯吧。搅拌得淡一些。”
斋田嚼着剩在酒杯里的冰块,发出令人不快的响声。
“伯父每星期一和星期四都必须要到附近的医院里去看病。那名医生已经为伯父看了好几年的病。伯父总是在五点离家去医院,这个时间也是非常正确。保姆的工作约定是五点之前结束,保姆回家时,顺便把伯父送到医院里。而且医生也是在那个时间里有空等着他。”
“他去看病是多少时间?”
“那家医院离伯父家不远,说是诊察,花不了多少时间,所以最快的话,四十分钟就能够回来。”
“星期四送现金来,时间是3点钟吧。”
“是的。现金交付最多20分钟也能结束了吧。手续上的一些事情都早已经办完了。”
“你说的话,我已经听明白了。下午一点过后,趁他出去散步时潜入他的房间,三点钟现金送来,然后趁他去看病的时候把钱偷走吧?”
“正是那样。你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
“但是,一点过后潜入他的房间里,到五点这段时间,我躲在哪里呢?虽说房子很宽敞,但也是公寓吧。你不会说是躲在壁橱里吧?要躲四个小时呢,一动都不能动,我会发疯的。”
“有个绝妙的地方可以躲藏啊。”
“说!”
“在阳台的角落里,有一个堆放物品的地方。里面很大,又是装落地玻璃窗户的外面,所以即使打喷嚏也听不见啊。”
“万一保姆或什么人去打开来看呢?不会吗?”
“那是绝对没有关系的。里面放着伯父收集的古董,就像是空关着一样,全都是一些扔掉可惜的东西。别人是不能去碰的。我还对他说起过,如果阳光强烈的话,就打开门让房间通通风。所以到初夏的阳光到来之前,那扇门是不打开的。”
“不会让人感到窒息吗?”
“没关系。有一扇采光的小窗,还可以抽一支烟,不过要当心着火。怎么样,你也来喝一杯。”
“来吧。”
“伯父接到现金后放在手提保险箱里,手提保险箱就放在卧室里一个八叠大的壁橱里。是在下段茶叶箱的边上。”
“能打开吗?”
“我知道手提保险箱的密码。我还有房间里的备用钥匙。你应该相信我……怎么样?” 。
“你指什么?”
“愿意干一次吗?”
“听你这么说,运动量不是很大,也不需要什么胆量。但如果干的话,还有一件事不太放心。”
“什么事?”
“你不要笑我。就是良心的遣责啊。”
“做那种事的确不是很好,但你不要笑我。你想想,快八十岁的人了,有必要用那么多钱吗?即使没有那些钱,他也可以悠然自得地过着舒适的生活。那些古董,充其量最后变成一堆不知来历的破烂。首先,那块出让的土地,原本就是不值钱的杂木林。碰巧有人要来开超市,价钱就上去了。那些钱,伯父没有花任何。劳动就到手了。不是吗?”
“……”
“我的想法就是,钱应该给需要的人。”
“我还要问你。”
“你问吧。”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偷?”
“我想去的。我怎么也憋不住,手里感到痒痒的。但我不能去偷啊,很遗憾。”
“为什么?”
“你想想啊。伯父的两千五百万元,当天就被盗了,警察会怀疑谁?首先不就是我吗?是吧。我有房间的钥匙,又知道保险箱的密码。何况,两千五百万元下午三点送到这件事,伯父只告诉给我一个人。”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给我一个人?就是说,你为什么挑选我去偷?”
“这个问题提得好。因为你和我两个人,我们完全是陌生人啊,相互间都一点儿都不了解。事情办成以后,我再也不会到这里来。这类事情办得失败,大多都是同伙之间吵架引起的。
“我们原来并不是朋友啊。”
“是啊。你想去试试了吧?”
“我越来越想去试试了。”
“就这么定了,分钱的话,你拿2000万,我拿500万。”
“这样行吗?”
“行啊。因为事情是你干的。我只是想买一点东西。”
外面传来响声。关根在库房里竖起了耳朵。
是落地玻璃窗户打开的声音。
有人来到了阳台里,因为传来了拖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关根的全身变得僵直。
拖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库房的门口。难道是想开门?关根咽了一口唾沫,发出就好像在吞咽食物似的响亮的声音。
门框“咚咚”地响着。是故意敲的?还是什么东西碰在门上发出的响声?
关根被关在昏暗里,只觉得响声很猛烈。
拉手那里发出一声响,连续的声响便停下了。拖鞋的声音远去,传来落地玻璃窗关闭的声音。
关根擦着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
——进展顺利吗?男人握着听筒,压抑着声音说道。
——现在这个时候吧……听筒里传来这个女人的声音。
——接下来是成败的关键吧。
——该轮到你出场了,你要当心啊。
——没关系的。只要你做好准备。
——我明白啊。我在按计划进行啊。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为三点半。
带着两千五百万元的不动产商,大概已经回去了吧。
尽管如此,时间的流逝还是很慢。
关根点燃了一支烟。关根平时喜欢抽烟,今天来时还特地买了一盒七星牌香烟,但等到实在忍不住了,才拿出来抽一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直达肺的深处。真过瘾。吐出的烟变成青色的烟圈,从采光的小窗口飘出去。小窗在阳台的背后,不会有人注意到从小窗口飘散出去的淡淡的烟雾吧。
要沉住气。马上快要结束了。关根叮嘱着自己。再坚持一会两千万元就是自己的了。
一只长脚蜘蛛又爬上了他淡褐色的长裤。他已经不想去拍落它。
他回想起老家的事。他的父亲前年去世,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人。母亲已经有六十五岁了吧。那是一个能俯瞰大海的穷村落,母亲在村子里开着一家比鲜果店略微好一些的杂货店, 自己还种着一小块地。听说去年在干农活的时候倒在地里,被急救车送到医院,医生叮嘱以后要注意自己的心脏。尽管如此,她歇不下来,还是在忙忙碌碌着。
从那以后,关根再也没有和母亲见过面。如果弄到钱,他真想回一趟老家,去看看母亲。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去了。买一些母亲喜欢吃的水果带回家,也可以买更加昂贵的东西。
当然,先要把向室伏借的钱还清了。那个秃顶、满脸皱纹、镶着金牙的家伙,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三天前的夜里,关根就被他满口脏话地痛骂过。关根好不容易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当着酒店里的这个女人和客人们的面揍他。
明天就可以将借的六百万元全都扔还给他。然后,一切恩怨都可以结束了。酒店就完全属于自己的了。
那是关根的一个梦。高中毕业来东京后,已经有十七年了,他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辛劳,在充满着诱惑的世界里,他始终节衣缩食精打细算,不断地积攒着钱,就是为了有一家自己的酒店。
渐渐地该结婚了吧。关根在黑暗中独自咬着嘴唇。他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住过,但从来没有想到过结婚,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虽说有很多这个女人他都视而不见,但他并不是讨厌这个女人,何况他也有爱的这个女人,他真想马上就和她住在一起。
现在,他需要的是能够令他安稳下来的这个女人。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不过现在也不算迟吧。
关根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钟了。这个时间,老人和保姆要去医院。
关根感到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强忍着跃跃欲试的冲动,又了十五分钟。斋田说过老人的出门时间精确无比。说不定因为么事情,出门会推迟的,如果那样,就会和关根撞个正着。
据说老人去看病的时间最快也要四十分钟。如果那样,即使在这里再躲十五分钟,也还剩下二十分钟以上。要干的,就只是打开放在八叠大的壁橱里那只手提保险箱取出钱,几分钟就可以做完了。
关根尽管头脑里这样盘算着,但心里还是有些焦急。他怎么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不断地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终于过了十五分钟。
关根把手伸向拉门的拉手上,用力拉了一下。门没有动。他再用力拉了一下。但是,拉门一动也不动。他把双脚顶在墙壁上踩着,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尽管如此,拉门还是巍然不动。
是锁。拉门被锁上了。关根感觉到头脑一下子懵了。
他刚才走进来的时候,看见门上挂着圆筒锁。如此说来,刚才听到“咯咯”地碰撞拉门的声音,和最后“咔嚓”一下的响声,准是那个时候锁上的。
铝制拉门是很结实的。他试着想把门提起来连门一起卸下,但门一动也不动。他用手敲打着拉门,甚至敲打到连手都痛了,还用脚踢,最后用整个身体朝门上撞击,但都无济于事,没有丝毫的效果。
他在堆放着的物品中翻找着,但一无所获。他想找一件铁器似的能用上劲儿的东西,结果一件也没有找到。
他一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四十五分。关根沮丧地蹲在纸板箱上,双手捧着脑袋。他甚至哭了。像孩子似的,幽幽地哭着。
他被关在了库房里。
现在该怎么办?这时候,老人已经从医院里往回走了。躲在库房里不能发出声音来。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的话……一滴水也没有,连一片面包也没有。
关根哭着,泪如雨下。
他紧紧地握着手,指甲里流出了血。好像是刚才敲门时受了伤。但是,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4
作田晋二在东京的小工商业集中地区里开着一家寿司店。原本这是一家小店,父亲一个人兼做厨师,在附近一带颇有口碑。
最近父亲把店面稍稍扩大,让晋二参加进来做饭团。
晋二今年二十三岁,他没有去考大学,一直在帮助父亲,自己想学厨师。
前天夜里,一名叫“增田胜弘”的客人来到这家寿司店。他是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常常来店里吃饭,而且他的食量惊人,又吃又喝,然后回家。
这天夜里,他也吃了不少,一边还对晋二说着话。
“阿晋,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以吗?”
他问道。
晋二问他是什么事,他回答说道:
“是后天的事。”
“后天,我们休息啊。”
晋二说道。星期四是商店的休息日。
“啊,是吗?”
增田自己斟着酒,一副惊讶的表情。
晋二对增田有些愧意,因为增田曾经帮过他一点小忙,有恩于他。
晋二喜欢音乐,尤其热衷于歌剧。有一时期,意大利有一著名的歌剧团来日本演出,他也乐不可支。但却不知为何忘记买票了,等到他想起来跑到售票处时,票都已经卖完了。晋二感到万分沮丧,真想痛哭一场。他在店里无意中提起此事,不料两三天后,增田为他送来了票。
作为增田来说,搞一张票也许并不那么费力,据他自己说,去向某个人打一声招呼,票就轻而易举弄到手了,这也许是真的。
但是作为晋二来说,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如果放弃了这一次,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有着这样一档子事,增田有事相求,晋二是很在意的。当然并不是因为有着那样的原委,他来店里吃饭可以特别优惠。
那时,店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招待也渐渐地忙碌起来。
最后,四名结伴的客人离去,只剩下增田一个人。
“刚才我对你讲的事……”
晋二还没有问,增田便说道,
“晋二君,后天休息,你有约会吗?”
“……嗯”
“有目标了吗?”
增田为晋二斟酒。晋二轻轻地鞠了一躬,端起酒杯。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就是开车出去兜风,一起吃饭。”
“晚上八点,你在做什么?”
“八点左右吗?肯定是在新宿闲逛啊。有一家商店我想去一次。”
“是和她两个人吗?”
“不是,那时是我一个人。因为那时我已经把她连汽车一起送回家了。她好像晚上有什么事情。”
“那么,在新宿和我见面?”
“好吧,我很高兴啊。”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说见到过我。……”
“好的,不过你说的意思,我不太明白啊。”
这不是什么听不懂的话啊!增田解释道。星期四夜里八点左右,增田正好在东京都内,但他有一件事情必须离开东京一下,
双方都有情义在,如果那边尽到了情义,就是这边没有尽到情义,所以总之……
“我明白了。”
晋二一口承诺,但他还没有全部听明白,
“就是做不在现场证明吧。”
“嗯。”
增田笑了,
“我们说好是在歌舞伎町一带……小剧场的门前吧。偶尔见面,你问,是不是增田先生?我‘哇’地说一声,抬起一只手和你道别。就这样。”
“这事情太方便了。”
“不管什么人问你,都是这样回答。”
“就交给我吧。我还要感谢你呢。”
接着,两人又说丁一会儿话以后,增田才离去。
“现在几点钟?”
晋二握着方向盘,一边问坐在助手席上的姑娘。
“七点五十分。”
“现在是在哪里?”
“还没有跑出千叶。”
“不行啊。要开得快一些,否则来不及了。”
“你有什么约会吗?”
“嗯。……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晋二踩下了油门。
5
在别人的眼里,关根可能像是一个疯子。其实,那时关根也许真的已经疯了。
他用双手拼命地敲打着拉门,用脚踢着,用毫无意义的话语大声地不断地叫嚷着。手上伤得更加厉害,血往下滴。
他想出去,无论如何想要出去。什么两千万元,见鬼去吧,他当然已经不想再要了,他情愿把自己交给警察。被关在库房里出不去的恐怖,是交给警察所不能相比的。它直接通向死亡的恐怖。
关根敲打着房门,不停地叫喊着。
但是,外面没有任何反应。他终于叫破了嗓子,用尽了力气。
他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喝一杯水了。
库房里已经完全漆黑一团。从小窗射进来的光线,也早已经没有了。
“……唉唉……”
他瘫倒在地上,呻吟着,眼看已经快发不出声音来了。地板上一片狼籍。旧书、扎成一捆的杂志、花盆、其他不得而知的物品……全都是关根用来砸门的。
手表上闪着蓝光的指针指向七点四十五分。
6
“你不要开得那么快啊。我害怕!”
姑娘的声音已经变得怯生生的。
“没关系啊!”
晋二没有这么说,相反伸出左臂搂着她的脖子。她的长发碰在他的手心里,弄得他痒痒的。他喜欢这样的感触。
姑娘的名字叫“沙枝”,二十岁。他和沙枝认识,是在地处根岸的寿司老铺子里。那时晋二是有意去那里做工偷偷学艺的。沙枝那时还在读高中,在那里打零工。
晋二打算与她结婚,但还没有道破,沙枝也有那样的想法。
如果要经得父亲的同意,他知道会遭到父亲的反对。因为父亲信奉晚婚,两人的年纪都还太轻。
不过,沙枝自己一定很在意。她非常聪慧,虽然有些好胜心,但很温柔,最重要的是她那水汪汪的眼睛……
高速公路上炽白的路灯飞快地向后退去。晋二非常自信地把着方向盘,在前面行驶着的车辆不断地被他甩到后面。
尽管如此……晋二不由地微微笑着。他简直就没有什么八点钟必须赶到新宿的理由。与增田见面,始终都是虚构的。他明知道这一点,内心里却仿佛已经受到了它的约束。他仿佛觉得,如果不及时赶到,就是自己单方面的失约。
晋二一向严守对朋友的承诺,这也许是得自父亲的遗传。此时,他的微笑变成了苦笑。
“我害怕啊!”
沙枝又发出惊叫。
晋二再次伸出手抚摸着沙枝的头发。
7
关根挣扎着探起上半身。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没错。是落地玻璃窗打开的声音。和下午时一样,拖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关根无意识地敲打着房门,叫喊着,但他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好像什么东西碰在门上,持续地发出刺耳的声音。接着发出“咔嚓”一声,拖鞋的声音远去了。
关根拉动着拉门,门微微地动了一下。门锁已经被打开了。
但是,房门的移动很迟纯,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拉着似的感觉。
关根将体内尚剩的所有力量全都集中在手臂上。房门颤动着微微地移动,好不容易才出现了一条隙缝。他躺在地上侧着身子挪出门外。
得救了。他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阳台的落地玻璃窗。他的脚非常僵硬,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他摇摇晃晃着,连他自己都感到很奇怪,简直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阳台上没有光。走廊里的电灯还亮着,那微弱的灯光射过来。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人的动静。
关根走到中央圆桌的地方,不由愣愣地站立着。
一个男子倒在地上。
男子仰天躺着,望着关根。他的两眼和嘴都张开着。这证明男子已经死了。
俯视着那张脸,关根差一点儿昏过去。他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男子是室伏武市。熟悉的金牙从那张开着的嘴里闪着光。
关根“哇”地叫了一声,朝着门口跑去。
在门口处,他与一个这个女人撞了个满怀,倒在地上。
8
审讯关根的刑警长着一头漂亮的白发,但他的实际年龄大概还不到四十五岁吧,是少白头。
“喂,关根,你要休息一会吗?还是继续下去?”
刑警取出了烟,也请关根抽烟。
“请继续下去。”
关根说道。
“嗯。可是你如果还是一口咬定,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我都已经听腻了。你讲一些不同的经过给我听听,要讲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受一个叫斋田的男子引诱,才去偷钱的。”
“是那个名叫石冈的老人吧。”
刑警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你为了偷两千五百万元,潜人他的房间,躲在库房里,不料房门被人锁上了,重新打开后走出来一看,室伏武市被人杀了……你说来说去就是这些话。你要我相信你这样的鬼话吗?”
“可是,这是真的。”
关根不停地反复念叨这些话,讲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胆怯。他已经失去了指望。这些话连他自己都开始感到不可信。
“但是,你说的那个叫石冈太一郎的人并不存在。”
“……”
关根想说他在姓氏牌上也看见过,但他欲言而止,因为警察也许根本就不会理睬他。
“那幢公寓就是室伏武市的房间啊。”
刑警说道,这话警察对他已经反复说过好几遍了,
“室伏武市的工作地点在东京,那里是他的别墅吧。你向室伏借过钱,期限已过,你却还不出钱来。是那样吧?”
“……”
关根缄然,无奈地点点头。
“因此,你去拜访室伏,一边希望他再缓期一下,一边偷偷地在他的啤酒里投了安眠药,趁他无力反抗的时候,你把他勒死了。我说得不对吗?”
“不是的!”
关根摇着头。
但是,满头白发的刑警没有理睬他:
“正好室伏的妻子下午出去了,她是去陶制俱乐部里玩的。你听说后,就觉得机会难得起了邪念吧。”
“我不知道。我就连室伏有妻子都不知道。”
“是他的后妻啊,名字叫美津子。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这个女人,三十岁刚出头……这些我就不说了。关根,你就如同是在作案现场被抓获的。你还打算继续抵赖下去吗?”
“你们去寻找一个叫斋田的男人,去问问他!”
小说讲述了犯罪嫌疑人关根 为了开酒店,把酒店作为担保,从被杀者室伏那里借了600万元。不料室伏催收得很紧,因此关根经受不住斋天的诱惑而去盗窃,他的正好和室伏武市被杀案相互交织、错综复杂的交叉在一起,因而他成了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而真正的罪犯增田策划的和室伏的后妻美津子却“鹬蚌相争,坐收渔人得利。”
室伏是关根在前一家酒吧里当酒吧间招待时认识的客人。关根只知道他是不动产业者,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关根向他借钱的时候,是因为觉得这比借高利贷强,现在回想起来,用酒店作担保有些过分和轻率,但这也许正是室伏的真正意图所在。
还债的期限早已经过了。经过讨价还价,好歹同意再延长一个月,但看起来要还清债务是没有指望的。
然而,斋田的话,只不过证明有人在传说他关根是靠着借债开店的。然而,斋田的话,只不过证明有人在传说他关根是靠着借债开店的。
“我开店还不到一年,借款当然来不及还清。”
关根作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回答。
【编者按】箱子 (上)部发挥了“箱子”具有多种功能的价值用途,利用侦探小说中凶杀案的犯罪起因、经过和结果的推理过程来铺排了关根盗窃未遂案和室伏自编自导自演的反而自食恶果被杀的凶杀案相互交织在一起的作案全过程,用“箱子”来保护了这环环相扣,扑朔迷离、丝丝入理的凶杀案,使其不受任何损害,实现“箱子”的耐压、耐冲击、耐湿等功能。更促使了侦探小说的结构、情节、人物甚至环境都“辞趣过诞,意旨迂阔,推理陈迹,恨为繁冗。”尤其让遵循了尊重理义、推究整理和逻辑学思维的模式和程序的作案过程疑点重重、高潮迭起、引人入胜。推荐阅读赏析!编辑:攀登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