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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不再有

作者: 王培静 点击:568 发表:2024-03-09 12:10:40 闪星:4

摘要:过年了,我多想再喊一声:爹、娘,过年好!可再也没有人能答应了。

离春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过节日的心情一点也没有。

三年前那几个春节,刚进腊月,父亲总像个盼着春节赶紧到来的孩子似的,时不时的问一句:咱回家贴门对子吧(门对子就是春联)。我们几个做儿女的总是笑着说:时间还早着呢。到了小年前后,老父亲几乎会天天念叨这个事,若有事再推迟一两天,看他就明显拉下了脸,饭也不好好吃了,更不爱答理人。

可每次一回到家,父母都兴奋了起来,屋里院里的都感觉新鲜。要是夏天或秋天回到家,母亲的腰也不疼了,父亲的腿也灵便了,来不及进屋,就蹲在院子里薅草,要么就拿出水管浇树,出一身汗不说,弄的鞋上、裤腿上都是土或泥。

三年前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反复住院多次,像耗干了油的一盏油灯,父亲走了,那灯永远的熄灭了。

2023年12月17日早晨八点半,母亲也不顾我们儿女的嘶声呼唤,在医院的抢救室里安详地走了。

给她换寿衣时,我们接触到了母亲的身体,她的身上真正是皮包骨头,九十三岁的一个人,轻的像个六七岁的孩子,只有几十斤重。

怕这一天的到来,可一次一次,三年内,父母相继都撒手走了。我心里明白,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抗拒不了死亡的到来。可心里总还是盼望,这一天晚点到来。

近一个世纪的时光里,他们尝遍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和世态炎凉。受过冻,挨过饿(母亲要过饭),父亲给富人家打过长工,当过两年的八路军。他去世后,一个偶然得到的线索,才让我找到了他记忆中部队驻守的村子——孝直镇的营子。要是在他活着时,我带他来走一走,看一看多好。我走在这半新半旧的村庄里的道路上,心里想,脚下的这条小路,七十多年前,父亲曾经无数次走过,那塌了一半的旧房子,或许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就在里边住过。父亲还下过东北,解放后当过十几年的生产队长,还干过石匠队。

我当兵离开家乡的头二十多年里,他们依然住在老家种地,天天日出而做,日息而归。在院子里种一点蔬菜,墙根种些豆角、南瓜、丝瓜,秋天的果实吃不完,就送给邻居。

漫长的岁月里,为一家老小活下去,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为求人办事,看尽了多少别人的白眼。老实善良的父母,受尽了欺负和委屈。

小时候在家过年,那时我们还住在村西头老家的院子里,对男孩子来说,能有炮仗放,就是一大乐事了。一进腊月,家里就忙活起来了,牵队里的驴来推糊子,摊煎饼,做豆腐,蒸馒头,赶集买肉买菜。母亲总是吩咐我和弟弟,去捡树叶梗,把香台子下放满了,好到春节给你们煮肉吃。虽然那时没有现在的物质生活丰富,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欢欢乐乐过年的情景太使人怀念和想念了。

记得十多年前,那时父母还只有八十岁左右的年纪,他们除了冬天来北京过年,剩下的日子还是在老家生活。有一年夏天,我打了好多次打不通家里的电话,那时还没手机。我问了在县城工作的弟弟,他说头两天刚回过家,父母没事。他打了几次,也打不通家里的电话。弟弟说,这两天刮风下雨了,可能电话线不通了。到了晚上十二点了,还是打不通家里的电话,我着急,没法入睡,打电话让弟弟开车回家去看看。半夜里回到家,他喊不开门,从墙头上跳进了院子,在窗户下才喊醒了父母。果然是电话线被风刮断了,虚惊了一场。

母亲去世前的13日上午,我接到了弟弟的电话,他说母亲得了脑梗,从养老院转县中医院了。我原想河北15日有个会,早定好了车票不说,还答应了主办方发言。可不一会,弟弟又打来了电话,说母亲的情况不太好。我马上明白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爱人说,我先回去吧,如有事你和儿子再回去。

那天北京的天空正下着一场大雪,到了车站,买了离开车最近的一趟车票,可上了车,车却不能开,广播里说 :因大雪的原因,此次列车迟发,什么时候能开,另行通知。我心里再着急,也没有办法。晚点了两个多小时后,动车才开。可一路上,动车像蜗牛一样,慢且不说,还走走停停。到了德州,索性停下来又不走了。电话里把约好接站的车,换了一辆又一辆。晚上五点多,天都黑下来了,才赶到了医院。至今我也回忆不起来,是从医院的哪个门口下的车。

母亲躺在抢救室里靠近门口的那张病床上,身上、脸上布满了管子和线,监护器上的曲线红红绿绿的变化着,不时发出使人心里发慌的声响。我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暖了暖,握着母亲那青筯突暴、没有一点血色,像鸡爪一样的手,盯着她紧闭的双眼呼喊道:娘,我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你说句话呀,电话里你总说,听不见我说的什么,但您总是自言自语说许多话,好像其中就有我想知道的答案。你睁开眼看看我呀,我是你的大儿子!

母亲好像有了一点反应,她的眼窝里似乎有一滴泪水溢出。那一刻,全家人都有些激动。但我帮她擦了眼睛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她没有一点知觉,没有反应,没有表情。因为日夜用着镇定药,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

输了两天液后,医生建议插食管,我以为就像父亲住院时一样,插入食管后,打营养液能够使她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些日子。大姐和外甥从东北赶了回来,他们到医院时,好像是晚上快十点了。大姐呼唤母亲时,母亲似乎睁开了眼睛,但她看不见人,对声音也没有反映。给母亲打了两天营养液,粥里还加了几种西药,还有煎制的中药后,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母亲毫无征兆地走了。

我和弟弟坐在殡仪车里,陪母亲到了火化场,母亲被工作人员接进去后,我们静静地在外等着,那没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等母亲再被人送出来时,已经躺在了一个木盒子里,变成了一捧骨灰。我抱着装有母亲的木盒子,让它离我的胸口近一些,再近一些,像小时候母亲抱着我一样。一路上,我嘴里和母亲小声说着话:娘,咱回老家了。娘,回咱自己的家了,咱不受罪了。咱回家,回家!

母亲出殡的那天,天气特别的寒冷,由于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原野里一片洁白,母亲爱干静,这场景她一定喜欢,整个大地和原野都为她穿上了孝衣。

送葬的路上我没有掉多少眼泪,整个人都是麻木状态,脑子里几乎是是空的,被儿子和一个侄子架着,两条腿机械性的迈着步。

回到家后,看到装在袋子里的几床被子和几个褥子,还在床单、枕头什么的,母亲那时说,这个准备着,万一将来我病倒了,你们回家来好有铺的盖的。每个柜子里都是她放的衣物,每个抽屉里都是他整理好的小绳子或小袋子及一些生活用品,望着娘的遗像,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这个家,这个小院的最后一个主人也走了。从今往后,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娘了,我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一路走来,我把爹和娘都弄丢了。

过年了,我多想再喊一声:爹、娘,过年好!可再也没有人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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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此篇随笔运用了插叙的手法,开头眼前的事物,回忆结束后又回到眼前的事物,形成了前后呼应。插叙的作用是对主要情节起补充、对比、衬托、解释说明的作用,从而推动情节发展、突出主题,使文章的脉络更加清晰。作者开头告诉读者,父母离世并不意味缘分已尽,留在子女心里的记忆是割舍不了的。结尾作者发出一声感叹,多想再喊一声爸妈,但再也没有答应声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前后呼应,意犹未尽。文中一句“我抱着装有母亲的木盒子,让它离我的胸口近一些,再近一些,像小时候母亲抱着我一样”,细腻而又真挚的情感不知不觉与读者产生共鸣。好文。编辑 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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