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有记
人所谓成熟的标志,不外求而内求,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再也不会被伤害,更不会伤害别人。
蹚过爱河,回头看,才知是苦海。跳出来是解脱,跳不出便苦海横渡,跟拜不拜佛没有关系,因为你一半是佛,另一半是魔。
但不妨碍一个人活着,心里得有爱,这是一个人活下去的精神支撑。谁都不爱,什么都不爱,我不知道他怎么活。
不求回报的爱才是真爱,就像给花浇水施肥,只希望花开的更艳,并没有求报的心思。就像母亲爱自己的孩子,心里只有爱,但求回报爱便打了折扣。
人世之苦,皆在妄念,不起心动念,哪来的苦?李叔同何以出家?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要彻底斩断俗念。一样还在做事,做学问,红尘中行走,只不过换了一身袈裟,却已经二世为人了。
世人不懂李叔同,那是因为不在一个层次。作为生命个体,一个人不可能完全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非要看懂,也是执念。李叔同走入空门那一刻,李叔同就不存在了,世间行走的是弘一法师。李叔同与弘一法师,是人世间两面镜子的反转,惟世人自照。
中秋节,给远在千里外的妻子寄去几斤月饼,她说好吃,于是我把家里给我带的月饼一个没吃全寄给她,视频里看她的笑魇,吃的那么开心,心里真是甜!街上发现梨子好吃,想起她喜欢,立刻买了寄去,恰好她说想吃梨,我说已经寄去了,看着她脸上洋溢的惬意,却也代替不了我自己心里那份先自付出的美感。
为她写诗,写我的思念与牵挂,写的过程缕缕往事浮上心头,滋味重重。她怎么看已是另一回事了,我享受的是我写的过程。
不知何时起,我已经不会恨任何人了,即便有看不惯的事,一笑了之,好像再也没有人会得罪我,因为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心无碍,一切无碍。
学琴数月,对我的影响多大,大概只我自己心里明白。每天沐手,焚香,在琴台前坐下来,心便进入跟琴在一起的氛围,喧闹于我远矣。手抚弦,皆是我的心意流动,情感流动,或悲或喜,不能自已也。窗外有风,有雨,或有月,琴韵心声跟窗外的自然融到一起,跟树叶摇动的簌簌声在一起,跟飞鸟骤然的鸣叫在一起,酿出了诗意,写下来,念兹在兹。妻说我完全活在精神世界里,跟现实脱离了。其实不是全部,我渴望全部进入那个境界,感受灵魂纯净的愉悦,不再出来。常常忽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历史上让我佩服的男人不多,令我仰视的女子倒有一串。有回闲聊,众人皆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乃民族精英,值得崇拜,我说不值,我就崇拜秦淮八艳,从此沦为笑谈。
他们笑我,我却暗笑他们麻木。泱泱大国,究有几个男人有资格嘲笑像秦淮八艳那般不甘堕落的弱女子而不觉汗颜?
杭州西湖边有几座女子墓,如苏小小,冯小青、秋瑾。日前去了西湖,却因时间匆促,未及一一拜谒,乃为憾事。友人遥指西泠桥畔苏小小墓亭,便想起她那首动人的绝句: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前两句倒也无奇,后两句却令人痛彻心肺!再望那孤零零的墓亭,恍若立在荒烟漠漠的历史深处,好不凄凉!遂成小诗一首!:
寂寞孤亭黯野丘,湖光一片锁烟愁。
霜风未老千年韵,依旧钱塘醉婉眸。
史书有记,苏小小乃沦落风尘奇女子也,诗才既高,琴艺佳妙,为求生存,只卖艺不卖身,歌伎而已,不能说没有节操吧,偏有好事者把她说成“名妓”,仿佛倚门卖笑低贱之属,一字之差,清浊有别。照我看,说“名妓”者明摆着心里肮脏!
【清照亭】却于晚间曲曲折折才寻到,婆娑树影中苍凉一隅,灯影里半明半暗,真乃“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也!想起李清照珠玑般的词作,尤其晚年之不幸,心戚戚焉,亦成小诗一首:
曾记荷塘沐晚风,流光依旧醉溪亭。
疏鈡檐影霜痕老,惟我箫声伴月明。
秋瑾墓没顾得上去。这又是一位浊世间少有的铁血才女,她那首“万里乘风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使我念念不忘数十年。一个满腹才情的柔弱女子,却于腥风血雨的历史关口不惧死,愧煞多少男儿!若说中华传统文化究竟该继承什么,余以为文人风骨而已。秋瑾的凛然之气,绝不输于临刑前绝命一曲的嵇康。
巢湖中庙寺始建于东吴,至南唐已具规模,千几百年风烟流转,走到今时已满面沧桑。其倚水而筑的建筑特色便是一奇,晨起凌空映波,晚来楼台承月,的是修行胜境。寺内住持界全法师与在下为友,偶而去他的方丈喝茶闲聊,木鱼声中颇觉静谧。上的楼台,廊檐之下,风铃摇动,看岛峙塔影,湖光一片,恍若仙境。右手边一望处街巷人影便是烟火红尘了,论衣食,我亦红尘中人,而此心未尝不时时游冶红尘之外也。
2023.12.6
【编者按】这篇临窗记,记的不是窗内窗外的风物景观,而是剖析了自己的内心独白,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大彻大悟,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剖白,一种历尽世事后的轻松坦然。它让我们看到了一颗纤尘不染的心,一个干净的灵魂。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修行贵在修心,修心是一种超脱,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超然超脱,作者的内心深处有一面镜子,这面镜子便是弘一法师。推荐阅读,编辑:暗香盈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