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本爱丘山
清晨。薄雾。山丘。
太阳进入冬季,变得像温柔的少女,红彤彤羞答答,上午七时许,才从朦胧的薄雾中冉冉露出惊艳的面庞,一点也不刺眼。
风有点凉,决非凛冽。苍黄的野草挂满露珠,鞋踏上去,干净。
这块属巢湖半岛,碧水环绕,林木茂盛,空气湿度大,且远离城市喧嚣,绝少交通污染,草叶树叶一点灰尘都没有。没有花草的清芬香气,我还是闻到了泥香。春的气息藏在泥土里,是藏不住的。
山丘不高,上有六角凉亭,飞檐翘角,层叠而上,座落在周遭丘陵植被环绕之中,清雅不俗,怎么看都是画中一景。
这样的所在,安静,绝尘。初冬皖中的山野,丘陵高高低低,一望斑斓而苍翠,雾霭浮沉,恍若仙境,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看过大海的浩瀚宏阔,看过长江的波涛汹涌,也看过明湖的春波秋绿,深山的奇峰峭立等等,都足以令人目驰神摇,荡涤心胸。然而,唯有到了这山野清幽的怀抱之处,仿佛随着鸟儿归巢,有种到家的感觉。
随身携带,不外书,茶,笛箫,还有一颗向往宁静独处的心,加上一颗不安分的大脑,惟此,登高环顾,目之所及,就都是我的天下了。
平生有两样东西不能割舍,一是书,再是洞箫。
诗词文章是让人陶醉的,音乐是让人销魂的。这两样东西足以疗治人世间一切的疾苦,在我看,可比宗教。
拾阶而上,心里便充满了憧憬。憧憬什么呢?
陶令公有诗云:
“少小适俗韵,
性本爱丘山,
……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细想,五柳先生当年打造的,何尝不是今天诸多不堪俗累而追求山野情怀的人们的精神家园?
当然,而今已非千年之前皇权天下,世道不公,看不惯受不了,可以避世隐居“不为五斗米折腰”。人类文明已经进入现代社会,物质高度丰富,高科技不断加快生活节奏,古人的生活方式生活环境早已被历史的尘埃封存,不可复制了,即便你穿上古装,也不可能穿越时空,更不能如古人一样的饮食起居。作为现代人,谁也不能够离开现代文明而独存于世,那恐怕比提着自己的脑袋离开地球还要困难。君不见,停电停水才一小会,都嗷嗷叫受不了!
但是,人的本性是亲近大自然的,人的精神追求是亘古不变的,这一点今人跟古人没什么两样。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远离名利世俗,追求精神境界的提升,不是消极避世,恰恰是一种灵魂的自由追求,是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这也是今天的人依然崇拜庄子,陶渊明,向往世外桃源的根源所在。
在下附庸风雅,也可说“性本爱丘山”,乃是退休养老所能追求的生活方式而已。有退休工资,衣食无虞,自可以远离尘嚣,找个清净所在,看看书喝喝茶,怡情而已。况一机在手,天下事时时在握,亲人朋友视频交流,吃喝拉撒一样不拉的享受着现代文明带来的种种便捷,这不叫隐居,充其量叫“隐身”。
洞箫吹起,悠悠咽咽,穿林入野飘荡而去。几曲终了,不由想起东晋桓伊善吹笛的故事。那桓伊原是我的老乡(安徽淮北临涣镇人),更巧的是,西晋的嵇康也是临涣人,同是老乡,桓伊生于东晋,生卒无考,故二人具体相隔多少年无从得知。嵇康乃西晋名士,号称竹林七贤之首,诗文名盛,精通音律,“广陵散绝”天下皆知。桓伊也是名士,文武双全,也精通音律。前者不知后者但后者定知前者,遥想后者应是如何崇拜前贤?时隔千六百年,末学如我,依然对家乡的两位大贤崇敬有加,且引以为豪的。
桓伊吹笛很有名气,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久慕其名,无缘聆听。一日偶然在一码头相遇,二人并不相识。有人在旁说:“这是桓野王。”(桓伊号野王)。桓伊当时已是贵胄,而王徽之也是名动朝野的狂士一枚,遂请桓伊“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伊此时刚也知晓是大名鼎鼎的王徽之,便亮出笛子临风一曲“三弄梅花之调”,曲终,二人各自扬长而去,未交谈一言。晋人之旷达磊落不着行迹,由此可见一斑。
这便是《梅花三弄》的历史典故。
老赵也喜吹《梅花三弄》,只是技艺不精,且机缘未逢,故而至今未遇“王徽之”。
絮叨至此,照例歪诗一首作结:
冬日丘山横笛临眺
萧然一曲上青丘,淡霭沉烟醉野眸。
坐揽湖山波弄影,横援天籁鸟旋悠。
鸡鸣伏起疏林下,犬吠高低逐垄沟。
且共闲云偿古意,只缘风雨不缘愁。
辛丑冬日草于巢湖半岛山口公园
【编者按】“巢湖半岛,碧水环绕,林木茂盛”,远离城区,静谧清幽,是修心养性的好地方。作者经常书、茶、萧为伴,隐身至此悠然自得,无五柳先生为五斗米折腰的烦忧,只是诗书常为伴,萧音伴身形。这种境地,现代生活实属难得。作者远离尘世喧嚣,找到一处清幽之处,但也只是找到处“隐身”之所,现代世界很难做到真正的隐居,能做到“隐身”已经相当不易。这篇文章清雅散发泥土之香,让人起伏不定的心绪不自觉跟上宁静起来,“坐揽湖山波弄影,横援天籁鸟旋悠”,这份“独爱丘山”的风雅,让人钦羡。推荐阅读。编辑:梁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