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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兮,凤兮,归来兮!

作者: 学而知之 点击:2768 发表:2017-05-03 17:42:35 闪星:2

摘要:随着时间的沉淀,于凤至的人生,于凤至的故事,于凤至泛黄的岁月,被喜好他的人聚合成各种各样的文字,而在作者他这个乡党心底是个什么印记呢?作者通过瞻仰于凤至故居,与主人公的出生、经历和担当进行心灵的对接,铺展出一幅大家、名媛的浩瀚人生,使人不能不为之叹为观止。

  双辽市,位于吉林、内蒙古、辽宁三省的交界处,松辽平原与科尔沁草原接壤带,东、西辽河在此汇流,素有“鸡鸣闻三省”之称,市府所在地旧称郑家屯镇。

  郑家屯之名源自清嘉庆元年(1796),有郑姓者在此开店,供过往蒙古族人歇宿,从此郑家屯开始形成。民国之初,郑家屯已发展为“辽河航道要冲”,政治、军事和商贸重镇。民国十年(1921),奉系军阀第二号人物吴俊升由洮辽镇守使升为黑龙江省督军兼省长。于是在他的发迹之地郑家屯大兴土木,建起行府,俗称“大帅府”。如今大帅府经过修缮,成为吉林省第一家县级博物馆。我们的故事,以大帅府为参照点说起。


  一

  大帅府坐落于辽河路与新市街(旧称鱼市街)交汇处,前为辽河路,右为新市街。这新市街便是1916年(民国五年)震惊中外的“郑家屯事件”发生地。由大帅府再往右,相隔二百余米,与新市街并行的一条街道叫白市街,这里商铺林立、人流熙攘,是郑家屯百年商业街。

  时间回朔百年,1915年8月8日,白市街一所民宅里彩灯高挂、喜气洋洋,这里举行了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婚礼。15岁的新郞是时任盛武将军、督理奉天(沈阳)军务兼巡按使的张作霖的大公子张学良;18岁的新娘,是当地的商会会长、富豪于文斗的千斤于凤至。这场婚礼的隆重和热烈的程度无需赘述。

  完婚后,小两口在郑家屯小住半年。1916年,张作霖在奉天的府宅完工,已经升任奉天督军的张作霖,在奉天为儿子张学良补办了婚庆大典。从此,长于辽河岸边的乡下姑娘于凤至走进了张作霖的“大帅府”。其后漫漫的人生岁月里,这位平凡女子却演绎了不平凡的故事。

  在郑家屯,我曾只身在白市街上徘徊,努力寻找于凤至生活的足迹,寻找她和张学良那场婚礼的萍踪片影。年愈七十的王姓老者告诉我:这白市街过去一半的商铺都是于文斗家的。他年轻的时候还见过张学良结婚和婚后住过的那栋房子,那房子也是于家的,灰砖墙面,青瓦盖屋。前些年城市改造,旧房子都不行了,于家在白市街上的多间房子也都推倒了。

  在郑家屯博物馆(大帅府),我寻得于凤至的踪迹:雕像一座,生平展室一间。这大帅府是古镇郑家屯一处独具特色的人文景观。据资料介绍:“大帅府原占地面积达3800多平方米,共有房屋140多间,四周筑有围墙、箭楼和炮台。整个建筑为典型清代民居建筑风格,三进四合院,青砖青瓦,磨砖对缝,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曲径回廊。集方城府第为一身,融官厅民居于一体。”如今,这颇为壮观的大帅府历尽沧桑,部分已倒塌,经过修复后,保存部分房舍,虽不及昔日盛况,仍不失往日风采。


  二

  于凤至的出生地和她儿时的家并不在郑家屯。

  据于凤至的侄子于兆赢先生所撰的回忆录讲:清咸丰年间,于家的祖先响应朝廷号召,举家从山东来东北,先是落户在东辽河西岸的辽宁省梨树县(后划为吉林省)蔡家乡大榆树村,拓荒耕种,繁衍生息。所以,中华民国十八年(1929)十一月不知何人所写的仅500多字的《于凤至传》说:“张于凤至,辽宁省梨树县人”。但此传作者没有考查过于凤至的出生地,表述有误。

  清道光初年,因辽河洪灾冲击河西庄园,于氏家族迁到辽河东岸的怀德县南崴子乡大泉眼村(今公主岭市南崴子镇大泉眼村)。这里土质肥沃,百姓淳朴,于家人勤劳肯干,脑子灵活,在这里积累了不少产业。于凤至的父亲于文斗聪明勤奋,事农耕、兼经商,积累产业,使家族在乡邻中很有名望。

  家业大了,人口多了,作为大当家的,于文斗在大泉眼村建起了“目”字形三进四合院,60多间房子,还有私塾、粮仓、浴池。于家50多口人,但大院里住着多是女眷,男子基本在外经商种地,从西北到东南,哲里木盟、长岭、郑家屯、梨树、怀德等地都有于氏家族的多块土地。

  清同治元年,为发展家业,于文斗先后在郑家屯镇(时属昌图府辽源州)建了240多间房子,创办了“丰聚当”钱庄,经营粮栈、油坊、酒坊、皮毛行、布庄、茶庄、铁木社、杂货铺、食盐、木材、土地等多种产业,可谓富甲一方。1886年,随着家业增大,于文斗将自己“丰聚当”钱庄改建为“丰聚长”商号。后又在营口开设庆泰祥钱庄、在奉天开设了富裕祥总钱庄、在锦州开设了富裕祥钱庄分号等。

  于文斗为人正直、义气,治业有方,成一方名士。光绪二十八年(1902),于文斗响应朝廷号召,到郑家屯的三江口一带开垦土地,可受到内蒙古民众的武装反抗。时任东三省总督徐世昌派在新民府任营带、有剿匪经验的张作霖带军队到郑家屯维护地方治安。张作霖的部队到郑家屯后得到了于文斗的全力支持。全部军饷由于文斗提供,营地总部就驻扎在“丰聚长”商号大院内。张于二人性格相投,交情日深,结为兄弟。

  和张作霖结拜为兄弟的还有吴俊升。吴俊升,奉天昌图人,14岁时随父亲来水旱码头郑家屯闯江湖,因其会相马,初在郑家屯以贩马经济人为业,17岁时加入清军捕盗营,因作战有功多次获提升。张作霖来郑家屯后,和吴俊升交往逐渐密切。据说,一次张作霖被敌军包围,处境十分危险,于文斗得知后,冒险跑到在另一处驻防的吴俊升那里报信,吴俊升带兵及时赶到,救了张作霖。对于文斗的救命之恩,张作霖终生难忘,这也使得三人的关系更加亲密。此后,吴俊升一路升到东北军的副大帅。

  于文斗膝下有二子一女,老大于凤彩,老二于凤翥,女儿于凤至是家中第三个孩子。光绪二十四年(1898)农历五月初八,于凤至出生于大泉村于家老宅,今天成为她的故居。少时聪慧,5岁时,有见识的父亲就让她入自家学堂,8岁时,随父来到郑家屯读书。于凤至善学,不仅精通孟子、论语、中庸、大学等必读课,还熟读诸子百家、名人诗赋,又专门学习音乐和绘画。常出入于家的张作霖看于凤至读书很用功,夸她是女秀才,甚是喜欢。

  1915年夏,在沈阳做高官的张作霖到郑家屯拜见恩兄于文斗,于文斗热情款待。宴席上,张作霖见到了刚刚从奉天女子师范毕业的于凤至。女大十八变,正当豆蔻年华的于凤至丰姿绰约、形貌端丽,文采出众、言语不凡,儒雅文静、落落大方。又闻听算命先生说她“福禄深厚,乃是凤命”,深信“将门虎子”与“凤命千金”的张作霖觉得自己的长子小六子(张学良)与于凤至是难得的姻缘,当场表示要和于家结为儿女亲家,娶于凤至为大儿媳。陪坐的吴俊升也愿当大媒,要鼎力成全这桩美事。

  1989年,于凤至在她的口述回忆录中说:“他向我父亲提亲,说他大儿子很听话,肯上进,将来也要在军队发展,需要我这样的女秀才帮助。”可好事多磨,于文斗是个开明人士,对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的婚事不想包办,“女儿的婚姻需女儿自己同意才行”。于凤至的母亲“认为当官的都三妻四妾,会受委屈,拒绝了这门提亲”。

  张家呢?张学良对父亲给自己订的婚事也不满意,沈阳城里追他的大家闺秀多得是,为何要娶一个乡下姑娘。吴俊升从中几次撮合,最后两家同意让张学良到郑家屯来,两人先认识接触一下。两人见面后,张学良没想到,于凤至美貌端庄,知书达礼;才华出众,蕙质兰芳,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新女性,比城里的那些姑娘更优秀。于凤至呢?见张学良英俊帅气,一表人才,二人各合心意,成就了姻缘!

  张家有势力,于家经济殷实,也算门当户对。为女儿的婚事,重病在身、年逾古稀的于文斗没少费心思。他希望女儿早日完婚,自己有生之年能参加女儿的婚礼,于是和张家商量,婚礼能不能在郑家屯举行?自己也免受去奉天的舟车之苦。张作霖体谅老兄嫂,加之奉天的府宅(大帅府)正在施工修建,于是同意张家的要求。于凤至回忆说:“我爹当时念叨:张家是讲情义,看重我们这老兄嫂啊!我娘说:这是他们看重咱们孩子,我也就放心了。”

  为了女儿婚事体面些,于文斗又陪送了女儿两个钱庄和十个贴身家人。于凤至很有生意头脑,婚后用父亲给的嫁妆,赚了不少钱,张作霖也觉得儿媳很有能耐,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说。因了这段姻缘,乡下女子于凤至名垂竹帛。


  三

  知道于凤至大名时,我应该是十岁左右的懵懂少年。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书读的农家子弟,每天要拾粪锄地、喂猪喂鸡,帮助父母做总也做不完的杂活,除了在学校里学的那点可怜的语文数学外,大脑里基本是一穷二白。好在,有些文化和经历的姥爷,偶尔会和我讲起他走南闯北的故事,这让我知道村子外边还有个世界。一次,姥爷和我讲起他的家世,很有些神秘地提起东北军少帅张学良,说他家与张学良家同宗,按辈分,张学良还是他的叔辈。姥爷家是地主成分,经常挨批斗,胆小的他再三叮嘱我,“这事和谁都不能说!”这让我心里有点小紧张!但听姥爷说,张学良的媳妇家就在大泉眼村,离我家只十多里路,张家大院有围墙有炮楼时,我又有些小兴奋。好奇心驱使,第二天,我竟鼓动同村的两个伙伴,和我一起逃学,走了半个上午到“张学良的媳妇家看炮楼去”。记忆中,那是个很大的院子,但院墙已倒塌,炮楼也没了影,房子已变成供销社。虽遭同伴埋怨,有些遗憾,但我从此开始关注于家大院,关注于凤至这个传奇人物!长大后,读了些书,知道于凤至原来有这么多故事!对故乡这位女杰,更多了几份敬重和景仰!

  有时候,缘分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待我成年,娶了大泉眼村邻村女为妻,这让我对于家大院,对于凤至的关注更多了。岳父比于凤至晚出生十几年,大至也算同龄人。岳父家和于家大院仅一路之隔。我曾问岳父可见过于凤至,岳父说:“于八爷家高墙大院,四角炮楼,有家丁护院,一般人进不去!于八奶奶可是个好人,很和善。于八奶奶下葬的时候,我们都去看热闹,张学良和于凤至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连的兵呢!”我猜测,于文斗在族人兄弟中是不是排行老八,所以老家人称于凤至的母亲为“于八奶奶”,但没有查到记载。

  我一直在找资料证实岳父的话。果真,《于凤至传》里说:“母家素称豪富,太夫人于慈善事业,极具热心。”2010年,于凤至的后人在当地政府支持下,投资恢复重建于氏旧居。于凤至二哥的孙女于耀云女士应邀参加重建仪式,她告诉采访记者:“姑奶(于凤至)小时候就在这个大院里长大,太奶去世的时候,张家派来一个连的部队。”

  父母再疼爱孩子,也不能陪伴其一生,孩子总要走自己的路,父母也总会老去。于凤至结婚当年11月,爱她、疼她、宠她的父亲在郑家屯病逝,享年73岁,安葬在大泉眼村。1921年,也就是六年后,母亲又病逝。于凤至与丈夫张学良赶往处理后事,并将父母在老家合葬。此时的“张作霖已君临东北三省,兼辖热河、察哈尔、绥远,俨然成为“满蒙”之王”,时年20岁的张学良,已经在父帅的军队中任要职,参与父亲的军机大事,带一个连的护兵已不为奇了!

  旧时,一个女人的命运受着丈夫的荣辱而决定。处理完父母的后事,于凤至随丈夫离开家乡。张学良掌管东北军,她成为东北第一夫人;东北易帜,她随丈夫走出松辽大地,走进京城,走进中国政治核心圈。时光荏苒,时局多变,于凤至后来又走向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世界。

  随着时间的沉淀,于凤至的人生,于凤至的故事,于凤至泛黄的岁月,被喜好他的人聚合成文字,每每读之,都要在心里复印一份,于是,这位光华四射的彩凤,这位塞北名媛、女中英杰的身影在我这个乡党心底越来越清晰厚重了。


  四

  于凤至是一个传统的接受过新思想和现代知识教育的女性,她深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她虽没有“治国、平天下”的大志向,但知道要“齐家”,必“修身”。“于凤至美丽端庄的材质、奉亲事长的贤孝、治家理政的能力、知书达礼的睿智以及手不释卷的儒者之风完全征服了张家人。”关于她在大帅府里生活情况,有很多溢美之辞:“做事有板有眼,事有见地,人们有事多愿意与她商量”;“她以自己独有的庄重、内敛、仁义,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和赞誉”;“她的博学多才、好善乐施和善解人意等诸多美德,受张家人仰慕”;“既是贤妻慈母,又是孝顺儿媳,同张作霖的大小六个妻妾相处得非常和睦,张家上下对她刮目相看”;“大帅张作霖也特别给这个儿媳面子,格外关照,高看一眼,他有时发怒,别人不敢上前,于凤至一劝便消气。”这些美誉是于凤至自己努力换来的,进入大帅府后,于凤至对长辈毕恭毕敬、早晚问安,用心侍奉;对待下人若兄弟姐妹,从不摆少奶奶架子,更不拿班做势,《于凤至传》中说她:“相夫奉长,既称贤淑。”

  丈夫张学良在外掌兵,于凤至总是给予最大的支持,《于凤至传》中说:“汉卿将军每统兵出战,女士恒出其私蓄,备置物品,亲往前线劳军,又赴后方医院,慰问受伤将卒,因而军人感激,极为甚远,莫不奋勇当先,愿效前驱。”旧时女子,拿出自己的私人储蓄支持丈夫,去劳军,去慰问受伤将卒,这已经难能可贵了!

  有学识有见识,于凤至每遇大事,颇有主张。1928年,张作霖在皇姑屯遇害,大帅府里乱作一团,于凤至冷静应对,独撑危局,一面秘不发丧,一面急召张学良回沈,更是巧妙地与来大帅府的各色心怀叵测人等周旋。为防止东北军内部生乱,她密令卫队暗中保护,张学良化险为夷,并顺利接掌东三省军政大权。1927年东北易帜,关乎国家统一和民族大义,于凤至积极支持夫君的行动,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情怀。


  五

  受父母热心慈善的熏陶,成年后的于凤至,虽身为女流,却心存救世思想。《于凤至传》中说:“女士初得母教,常抱救世之想,对于公益事业、慈善团体,无不援助,以示提倡,尤重教育。”

  1930年,老家东辽河发生洪灾,百姓流离失所,于凤至闻讯深感心痛。她很快在奉天组成了女子济赈会,发行债券,号召社会各界人士捐款救灾;又在南京请梅兰芳等名角举办慈善义演,为赈灾筹措款项。为了解灾情,把有限的救灾资金用到当处,她不畏操劳,亲赴郑家屯一带视察。路不通,她就骑着毛驴行走在辽河两岸。所到之处,深入各家各户问寒问暖,亲手把救灾物资发放到每个受灾家庭,使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乡亲们得到安慰。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她用自己的努力,尽可能多地解除家乡人的苦痛。报答家乡人的养育之恩。

  于凤至读过师范,又在东北大学文法科进修,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据传宋庆龄曾问她要过墨宝,民国时有刊物请她写序言,丈夫下野时她曾写诗安慰。特别是走出故乡,视野开阔的她深知文化对于一个孩子的重要性,也深知中国乡村教育的落后。到了奉天后,她结交了张学良的同乡阎宝航、郭松龄的夫人韩素秀等,积极参与和支持他们办贫儿学校,多次解囊赞助,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和家道贫寒的孩子有书读。

  为了让家乡的孩子也能够有书读,1928年,于凤至在家乡创办两所新民小学。其中一所校址就选在大泉眼村于家大院旁。聘校长,请教师,学校百多名平民子弟,费用均由她来负责筹集。于凤至创办新民小学校,开家乡平民教育之先河。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占领了公主岭,伪满洲国成立,两所新民小学均被伪满县政府强占。新中国成立后,家乡的新民小学改称大泉眼小学。为缅怀于凤至为家乡教育事业做出的贡献,1996年,当地政府将校名更为“凤至小学”。并辗转请旅居美国的张学良将军为学校题写了校名。如今,这所让家乡无数孩子接受教育并走出乡野的小学校还在。

  出于凤至故居,左转顺乡村公路走不上5分钟,有一座三角形精巧而别致的园子,当地人称“凤至园”,是大泉眼村前些年修建的。凤至园北侧便是凤至小学,可惜,因为没有生源,学校已停办几年了。大门紧闭,旁边的墙上贴着“此院出租”的小广告,操场上堆了半操场的沙子。一排十几间的老房子,孤零零地静卧在那里,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和朗朗的读书声。我几次在校门前徘徊,想找一找张学良亲笔题字那块校牌,皆无果。随着时光的流逝,这老房子终会抵不住风雨的侵蚀,但愿当地政府能修缮保护它。但不管这校园怎样,于凤至致力于家乡教育事业的义举,已载入故乡的志典和百姓的心中。石碑终有消融漫灭的一天,而百姓心中的丰碑却永存。

  一个人的一生,如能做一件利国利民之事,就应得到历史的肯定和后人的景仰。于凤至又何止做了一件呢!


  六

  “月是故乡明”,在外游子,谁能不惦念故乡呢!可自从母亲去世后,于凤至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乡,回到她出生的老宅子看看。

  于家老宅,占地2.5亩,青砖瓦硬山式晚清建筑,青砖环绕的院墙四周凹角各立炮台一座。这座大院,在清末民初的东北乡间,算是朱门豪宅了。

  世事沧桑,于凤至离家乡渐行渐远,老宅也几易其主。1913年,日本人在公主岭的南满铁路附属地内设立农事试验场,对东北肥沃的土地垂涎欲滴。从1936年起,大批“日本开拓团”源源不断地涌入中国东北,抢夺中国百姓的土地。在公主岭的日本开拓团看中了于家大院,于家人被迫迁出。解放后,老宅成了供销合作社、大队部、仓库等。

  岁月变迁,这座砖垒土砌木制的老宅子,终于熬不过大自然风雨的侵蚀,两边的厢房和大门、院墙都不复存在了,旧居房舍也大都毁损。好在主屋因为宽敞通透,留存了下来。到2000年代初,老宅四合院仅存正房5间,且已破败不堪。

  我来往岳父家曾不知道多少次路过于家老宅。宰相门前,文官下轿,武将下马。这里虽不是宰相府,但在我心里,关东女杰生活过的地方,就是神圣之地,让我敬仰;这里就是一座傲然挺立的山峰,让我仰望。每次路过,我都要停下来,或虔诚是往里张望,或到门前站会,或透过窗子往屋子里瞧瞧。明知看不到什么,但似乎总有一种企盼:这宅子像一本厚厚的黄卷,被埋在历史的故纸堆里,翻开它,或许可以从中找寻那尚未走远记忆!

  可这破败陈旧,空空荡荡,连间壁墙都拆除了的旧屋,真不知道还能在东北大地的凄风苦雨中站立多久!

  好在,于家后人、一些有识之士没有忘记它。更值得庆幸的是,2010年,于凤至的后人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投资恢复重建于氏旧居。我也有幸目睹了这次奠基活动。

  2010年9月8日上午,于凤至故居修缮重建工程正式奠基启动。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若虔诚的朝圣者,顺着阡陌小路,从四面八方汇集于家老宅,见证于氏旧居史上的大事。于凤至二哥的嫡系传人,在吉林省松原市经商的于至辉先生具体负责此次修缮重建工作。包括重建于家祖宅、新建于凤至展馆等。

  修缮重建工程进行期间,我曾几次驱车前往,关注工程进展情况。如今,灰砖院墙、院墙西南角和东南角的炮楼,木制的房檐门楼,以及院内坐北朝南的正房和东西厢房,均已完工。但每每停留在工人们正在干活的院子里,我总有说不出的感受:唯一留存下来的老屋因没法维修拆掉了,部分拆下来的砖瓦、木料用在新房子上。部分堆放在院子的一角,若干年后,可能也会消失了;一些大块的柱角石、滴水石、上马石先是扔在大院外,后来也不知运到了哪里,旧宅子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这里只能说是于凤至的出生地了。看护院子的老乡,每次都很热情地接待我,他告诉我,来过这里的一些人也和我说同样的话:老屋拆了,可惜了!可惜了!

  其实,名人故居已经不在于是不是真正有名人遗留下来的东西了,它只起一种精神作用了!我这样想!


  七

  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扣押,在英国陪孩子读书的于凤至闻迅后急返中国,要见蒋介石被拒;想利用和宋美龄、宋子文的特殊关系营救张学良未果。她只得陪着被软禁的张学良辗转各地,在南京、奉化、西口、重庆等地过了4年的流迁幽禁生活,相濡以沫地陪张学良度过了艰难的一千多个日夜。

  “卿名凤至不一般,凤至落到凤凰山,深山古刹多梵语,别有天地非人间。”囚禁中的张学良,用这首诗道尽了内心的无奈和对妻子的深情。然而,这对患难与共的同命鸟,却不得不面对各自纷飞的事实。

  1940年,心情忧郁的于凤至患上了乳腺癌,不得已去美国医治。只是,于凤至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走,和丈夫和故乡祖国竟成了永别。好在,在美国的于凤至不但战胜了病魔,还利用自己擅长经商的天赋挣了不少钱。尽管生活无忧,但她对故乡,对祖国亲人的思念却时时萦绕在心头。

  1988年圣诞节前夕,在美国访问的东北大学校友、原中国铁道部部长郭维城先生两次特意到于凤至在美国的家,拜访已年愈九十的她。

  郭方成在《郭维城探访张学良夫人于凤至女士》一文中说:一见面,她就拉着郭维城他们的手说,“今天可见到国内来的亲人了……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啊!”郭维城告诉她,国内的许多亲人和张学良将军的部下、东北大学的校友都十分想念她。于凤至频频拭泪,感叹不已,她说“这辈子恐怕难以再见到这些人了”。

  一次见面,还没聊够,于凤至约他们再来。于是,郭维城约定第三天再来。那一天“于凤至早早地坐在轮椅上,等待着郭维城一行再次到来。身在异国他乡的于凤至是多么盼望早一些见到这些国内来的亲人啊!几十年天各一方的漫长思念,她不知有多少话要向亲人们倾诉。”

  文中说,当郭维城说希望能和她在国内相见时,于凤至不禁热泪盈眶,黯然良久。她多么想回到故乡,回到生她养她的地方,回到亲人们的身旁。可风烛残年的她,已经不起舟车劳顿了。

  1990年3月18日0时半,在异国他乡生活了50年的于凤至离世,享年93岁。于家亲人得到消息,派代表赴美,处理后事。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以自然。”于凤至被安葬在洛杉矶玫瑰园公墓,她永远睡在那里。生前身后事,一切归为自然归为平静。

  双辽“大帅府”旧址,我站在于凤至雕像前,仰望良久,忘却了时空和距离。此刻,语言是多余的!我深深为她三鞠躬,表达后生晚辈对她的崇敬之情。“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于凤至在那边的世界,也定是女中豪杰。

  “凤兮,凤兮,归来兮!”我在心里呼唤漂泊在外的她回故乡看看,更想听听她叙谈那些道不尽往事和说不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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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读于凤至,就会令人想起张幼仪,这两个民国时期自主自强的大家、名媛,可谓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本文作者围绕探访于凤至故居这条主线,运用朴实庄重的文字,给读者呈现出一个光华四射的凤凰涅槃,“凤兮,凤兮,归来兮!”一个人的一生如能做一件利国利民之事,就应该得到历史的肯定和后人的景仰,于凤至又何止做了一件呢?乡音,乡愁,乡的期待。重磅之作,加星推介。 编辑:溪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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