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文学艺术的底色，是从童年开始铺设的，在姐姐家。

　　父母去世后的那个春节，我刚满8岁，姐接我到她家过年。从那以后，我每个寒暑假都是在姐家度过的，姐家是我童年时的乐土。

　　当晚，丰盛的晚餐过后，姐要给我洗澡，那时姐家还在沈阳，住的是日本式的老房子，带个小浴室，等到要脱裤衩时，我不动了。姐笑了，从眼睛里透出的目光特别温柔。姐说:“不记得姐带你洗澡，一进去就跌了个跟头？”

　　我恍惚记得，准确地说应该是从姐跟别人的谈笑中渐渐记忆清晰的。姐带我一进浴室就遇到了她的几个同事，她们问姐：“这是老几？”姐回答:“什么老几，是弟弟。”

　　其中一位女同事调侃道：“我们还不知道是‘弟弟’？”姐明白了她的意思，认真地回答：“真是我小弟，跟我老二同岁。”

　　姐的同事们惊诧不已，全都“啊”了一声。

　　我瞅瞅她们，再看看自己，忙想躲开，脚下一滑，摔了个大屁墩，姐忙把我抱起来。女同事们大笑，我哭声不止，姐哄我，她的女同事们也来哄我，她们哄我也没好样儿，嘴说着，手还动，用她们纤细的手敲我的小鸡鸡：“看，把小鸡鸡都给气挺了……”  

　　“去去去……” 姐把她们一个个都赶走……

　　……最后，还是姐把我的裤衩给扒了下来，姐吩咐着：“快站到池子里去,真是长大了，知道跟姐害羞了，不是小时候跟你二外甥抢姐的奶头啦？”

　　我面对着姐，盯着姐的眼睛，仿佛这一刻，我才真正认识了姐。

　　当晚，姐安排我跟她睡一床。姐对姐夫说：“今晚你靠边吧，我搂小弟睡。”姐夫笑着在地板上搭起了自己的铺，说：“这小男子汉把我的位子给强占了。”

　　在姐温暖的怀抱里，我感觉幸福极了，我望着姐，手不自觉地就伸到她的胸部……那块曾经属于过我的领地。小时候，我不光吃过嫂子的奶，也吃过姐姐的。姐刮着我的鼻子，说：“没羞，都是大孩子了。”我忙把手缩了回来，把头蒙进被窝里。过了一小会儿，姐抓住我的手，重新放在她的胸前……

　　那夜，我睡得真香。

       (姐姐一家 摄于1965年)

　　姐家的藏书特别多，一面墙的书柜，中外名著齐全，姐全用牛皮纸包上书皮，姐夫用毛笔写上书名。我在姐家如饥似渴地读书，还常和姐一起交流读书体会。看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后，我对姐说：“保尔·柯察金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但他不应该爱上资产阶级小姐冬妮亚，这是全书中的败笔。”

　　姐则说：“我倒觉得这是全书中最生动的篇章。”她望着远方，很深情地跟在一旁的姐夫交流说道：“我们这一辈子恐怕很难有机会去苏联了，但通过书可以交流，这种情感交流真美好啊！”姐转过身来对我说：“小弟，你是有机会的，等长大了，你去苏联，去找你的冬妮亚！”说完最后一句还  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姐夫在一旁则表现出既很认真、又带有几分调侃的味道插话说：“如果我是保尔……”姐夫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道：“我一定把冬妮亚教育过来，我还要娶她做我的媳妇……”姐不依不饶地向姐夫讨伐，用拳头敲打姐夫的肩头。我坚定地站在姐的一边，批评姐夫是资产阶级思想。

　　就在这期间，我反复品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里保尔、冬妮娅、丽达之间的情感段落，颇有感触。

　　姐家收音机组合的上方是一台唱片机，可以收听歌曲和乐曲，记得在一张广东音乐唱片里，有《马兰花开》、《雨打芭蕉》、《春江花月夜》、《紫竹调》。我特别喜欢《紫竹调》。   

　　我知道，在姐家只有每周六的晚上才播放一段时间，每次都是姐夫亲自操作，每听完一盘都要换一根唱针，很有一种仪式感。在姐家，我很期待听唱片的时光。姐夫听姐说我喜欢听音乐，就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你小舅来了，咱们每晚放一小时。”大家一起欢呼起来，我心里很得意，自以为大家是借我的光，才享受此待遇的。

　　文革前，我有幸跟姐去了一次北京，列车进入北京站时，就开始播放这组广东音乐，列车在北京站停稳，音乐仍然继续放着。她把你到北京时的兴奋劲儿、欣喜情，都装载在这段美好的音乐中，并释放着。

　　我跟姐说：“听完音乐再下车。”姐点头答应了。或许是因为到了终点站的缘故，人们并不急于下车，或者和我一样，希望听完全曲后再下车。随着动听、优美的音乐，大家依次缓慢向车门走去，这是一路上所有停车站都不曾见过的场景，如果说去北京有许多美景让人留恋，在我心中这也可以称之为一景吧！

　　沉浸在《紫竹调》乐曲中，特别容易让人产生遐想……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明白，“《紫竹调》乐曲清脆的曲笛声与厚重的竖琴声相呼应，一应一答，恰是恋人之间的悄悄话，甜蜜而又有着一点点的羞涩。弦乐与二胡在旁伴奏，氛围瞬时间像是一个暧昧的夏天，在皎洁的月亮下，彼此亲昵，互相倾诉着羞涩的思念与爱意，如此融合自如，真是美到了心底。”

　　看了一些音乐评论，我才更深切地读懂了些《紫竹调》。

　　在我的《不可触摸的童年记忆》散文（一）里，最后写到：“我的不可触摸的童年记忆里，有酸楚，也有美好。还是美好多点。”

　　本篇写的就是那“多”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