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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地理】想念一棵树 更想念一个人

作者: 烟台山分站 点击:806 发表:2023-06-07 09:48:09 闪星:4

  学李白的《静夜思》时,小小的心灵像魔怔了似的,被诗句吸引着,寡言的我话语竟然多了起来。放学回家,书包还挂在肩膀上,就仰着脑袋问盘坐在炕头上的婆:“婆,你认识李白吗?”婆看着我摇摇头。我有些着急了:“婆,老师说李白出生在唐朝,你是不是也出生在唐朝?要是婆出生在唐朝,那应该一定认识李白才对,他的诗写得那么好。”婆看出了我的失望,但还是继续摇摇头。我叹口气,放下书包,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书,把书递给婆,说:“婆,你看着书,我背静夜思给你听。”婆接过书,没有翻开,说:“俺不识字吆。”我那么急着表现自己,就说:“没事没事,不用看书,婆听我背就行了。‘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背着诗,看着婆满头的白发。婆没有看我,我顺着婆的目光望向窗外,窗外的那棵大槐树正是枝叶茂盛时。风微微吹来,树叶微微晃动。

1686097164136105.jpg  街门外,西南角,我家的大槐树高入云天。夏天,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小鸟的鸣叫。那声音不是燕子的呢呢喃喃,不是麻雀的叽叽喳喳,那声音响亮而又婉转。我是那样地好奇,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小鸟,能唱出这么动听的歌?真想爬到大树上看个究竟啊,可是大树太高太高了。突然我想到了什么,转身急步朝里屋跑,跑进屋,用小手拍拍盘坐在炕上婆的腿,问:“婆,你听到小鸟的叫声了吗?”婆的耳朵特背,婆摇摇头。又失望了,我还是不甘心,问:“婆,你天天看大槐树,看到一只好看的小鸟了吗?”婆又摇头。我开始坚信,那只小鸟一定来自天庭,选择了我们家又高又粗壮的大槐树安了家。我提醒婆,看大槐树的时候,一定要看仔细了,说不定会看到一只漂亮的彩色的小鸟。婆点点头,目光又越过窗户,向上,落在深绿色的树叶上。风不知道去了哪里,树叶静静地。

  大槐树下,是男孩子们的乐园。下了街门的台阶,便是一块长方形的空地。空地的南北东三个方向都有墙,是男孩子玩弹球的理想之处。在空地的正中央,用树枝不深不浅地划一个正方形的框框,在框框里各自放入杏核。然后离框框一定的距离划一条横线,人蹲在横线外,用自己的玻璃球或是钢珠弹去弹框框里的杏核,杏核被弹出框框了,就属于弹球的人。游戏规则大致是这样,那是男孩子们玩的,我连当看客都不好意思,我只是来来回回进出家门的时候,听男孩子们吵吵嚷嚷大体知道一二。

1686097187922773.jpg  大槐树下,也是女孩子们的乐园。好的地角被男孩子们霸占,我们就在离街门稍远一点的地方玩。女孩子的玩法很多,跳绳、踢毽子、跳方格、拾马古(音)……我的小脑比大脑还不发达,无论玩什么,都是输。人多的时候,我便是一看客,看小伙伴小手翻飞或双脚蹦蹦跳跳。人再多了,我就和三俩个女伴一起,去围着大槐树叽里咕噜谈天说地。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说到开心处,都开怀大笑。

  笑声太响亮了,抖落了大槐树的花朵。奶白色的花朵,像不规则的小星星,纷纷扬扬落在我们的发辫上、石堆上、泥土上。我小心翼翼地从一块大石堆上捡起一些花朵,扔给小伙伴一句“俺回家了。”便急匆匆又跑进了里屋。我伸展开小手,踮起脚,把手高高地伸到婆的鼻子下方,说:“婆,你听一听(听同闻),是不是很香啊?”盘坐在炕上的婆,微微低下头,说:“还真香。”我把槐树花放在婆的手心,从书包拿出语文书,又把婆手心的槐树花放进书里。和上书,我说:“婆,书一会儿就香了,书里面的李白也能听得到。”婆微微点头。再看婆的目光,从我的脸上又移到了窗外的大槐树上。风有些大,枝叶跟着大风摇摆起来。

1686097195786620.jpg  一天,放了学,正在路上,一个小伙伴迎面对我说:“陈颖,快去看看你家的大槐树,又被人砍了。”我撒腿就跑。气喘吁吁地站在大槐树下,仰着头看到一大片树皮又被人用锋利的镰刀剥了去,白色的树干裸露在凉风里。我用小手摸摸树干,感觉到了大树的疼痛。回了家,进了里屋,婆正在把又白又长的裹脚布往腿上缠。“婆,有人又砍咱家的大槐树了。”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去看看。”婆准备下炕。“婆别去看了,看了也会难过。”忍不住,我的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好,我不去看,你也别哭。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来砍咱家的树。那些树皮,都是拿回家治病救人的。”婆的声音里透着慈祥和严厉。我用袄袖子擦了擦泪。我听大人说过,用我家百年老树的树皮煮水喝,可以治疗疑难杂症。

  冬天毫不客气地入侵,天寒地冻也不影响男孩们玩耍的热情。我异常怕冷,就窝在家里,陪着婆坐在炕上。婆依然望窗外。“天冷了,树叶都掉光了。”婆喊着我的乳名问我:“你二爹和小姑来信没有?”我摇摇头:“婆,我不知道。要是二爹和小姑来信了,俺爸一定会拿回家。”我也望向窗外,大槐树的叶子都被大风吹落了,光秃秃的树枝在等春天。我开始替婆着急,盼着书信早早地来。

  光阴流转,草木枯荣。我以为大槐树会一直在,以为婆也不会离开我,可是,我错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大槐树不存在了十年有余,而婆离开我的时间更久远。也只有风了,可以自由来去。从远久之前吹来的风,常常吹疼了眼睛吹疼了心。想念一棵树,更想念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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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颖,女,山东烟台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理事、烟台市芝罘区作家协会常务理事、烟台市芝罘散文学会理事、烟台市芝罘区诗歌学会副秘书长。有百余篇(首)散文(诗歌)发表于《北京晚报》《齐鲁晚报》《烟台日报》《烟台晚报》《芝罘文艺》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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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回忆童年时代的往事有述不完的快乐。作者笔下的童年故事丰富多彩,描述的画面既生动又有童趣,那棵百年的老槐树,承载的不仅是悠久的岁月,也是作者儿时及同伴们的乐园。作者与婆亲密极了,她们之间的对话,藏不住作者儿时的好奇心,尤为珍贵。时光流转,婆走了,老槐树也不复存在了。转眼成空。于是想念一棵树,更想念一个人。感谢赐稿,推荐阅读。编辑:空中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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