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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地理】梦里舒家巷

作者: 金石斋潘建 点击:792 发表:2023-06-06 08:12:50 闪星:5

摘要:梦里,不知道曾有多少次,我就像穿越了时空一样,回到我的衣胞之地——兴化南大街舒家巷,或疯跑或游戏,或头顶艳阳或脚踏泥泞,或满心欢喜或涕泗横流……幽深如诗的古巷也许不长,但因为梦见穿行,巷子就悠远绵长,如同时光,又如一条剪不断的脐带,连接着我和故乡。 那条令我魂牵梦绕的舒家巷,有着一块块零碎的小青砖铺筑而成的路面,呈东西走向,像一条浅青色的玉带横亘在幽深的巷子中间,形成以巷道为对称轴的巷南巷北各有十余户人家的布局。巷子里,除了冷家大院内三间青砖黛瓦马头墙的大平房外,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的平房。因为房屋的逼近,巷中巷大多时间是阴凉的,阳光总是在距离之外,像水墨画一样,静默在时光深处,刻在我的记忆里,令我今生都走不出那条巷子。那便是我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古巷,使我产生有趣、又可亲的感觉。

  梦里,不知道曾有多少次,我就像穿越了时空一样,回到我的衣胞之地——兴化南大街舒家巷,或疯跑或游戏,或头顶艳阳或脚踏泥泞,或满心欢喜或涕泗横流……幽深如诗的古巷也许不长,但因为梦见穿行,巷子就悠远绵长,如同时光,又如一条剪不断的脐带,连接着我和故乡。

  兴化古城是很有特色的水乡小镇。纵横交叉的小河,一向是她不可或缺的水路,于是,船作靴鞋桨作杖,便是她的第一样特色。

  特色的第二样,便是以许许多多宽窄的小巷网连着的大街。在底蕴深厚的兴化古民居群老街深巷中,最为闻名的当是两条古巷,究其巷名也挺有趣的,一个叫家舒巷,另一个叫舒家巷,两巷仅是姓和名排序不同,有意思吧。

  位于兴化“金东门”的那条巷子之所以叫做家舒巷,它的显赫名声,是因为明朝御史舒楚在那里建过府邸。舒姓都认为自己的老家在那里。巷的东侧为清代名医赵海仙故居,南侧为清代名医魏荫塘之鹤山堂。家舒巷古民居群多为明、清建筑,连片成群,青砖黛瓦马头墙,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和建筑科学价值。

  另一个舒家巷,则是兴化南门外大街为数不多又宽又窄的巷中巷。这里居住的是东门舒姓后裔。它出了名,是因为在舒家巷口有一座坐北朝南的大院子,这就是国民党陆军中将冷欣的老家。冷欣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曾任国民党军陆军副参谋长,台湾“国防部”参议等。冷欣出生在舒家巷一个小商人家庭里。冷家世代经商,生活殷实。

  那条令我魂牵梦绕的舒家巷,有着一块块零碎的小青砖铺筑而成的路面,呈东西走向,像一条浅青色的玉带横亘在幽深的巷子中间,形成以巷道为对称轴的巷南巷北各有十余户人家的布局。巷子里,除了冷家大院内三间青砖黛瓦马头墙的大平房外,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的平房。因为房屋的逼近,巷中巷大多时间是阴凉的,阳光总是在距离之外,像水墨画一样,静默在时光深处,刻在我的记忆里,令我今生都走不出那条巷子。那便是我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古巷,使我产生有趣、又可亲的感觉。

  我童年时,大概是舒家巷的鼎盛时期,它在好长一段时间内都保持在九十多人的光景,那条巷子可谓是整个大南门外的繁盛之地,也是整个南大街的烟火最旺处。赶在生火做饭的时辰,树枝秸秆在炭炉里燃烧,化身缕缕轻烟,穿越悠长的烟囱暗道,以炊烟的形式在巷上空袅袅升腾,继而又被清风吹得四处弥漫,仿若巷子的声息与呼吸。上顿饭的炊烟尚未散尽,下顿饭的炊烟又在巷上空升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层见叠出地重复着炊烟的婀娜多姿,延续巷子生生不息的光阴故事。

  最热闹,最有趣的,便是巷子有了婚丧嫁娶闹热事的时候,重礼仪的故乡人,极愿在红白喜事上讲排场。结婚要笙箫管笛齐奏不必说,就连送丧也同样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发送,按理说,这两列队伍从感情到内容完全相悖,但行进路线却完全相同——都要按算命先生择好的“吉道“,或穿四门,或绕几个角几条巷,在舒家巷上风风光光地走上一圈。这一来整条舒家巷便分外热闹了。即使有着纵横交叉的街巷,却总也没有落闲的时候。三日两头,舒家巷里总会响起一阵阵鼓乐,总会忽然汹涌出一支或是着红挂绿欢天喜地的嫁娶队伍,或是披麻带孝哭天嚎地的送丧人马,而舒家大巷的两厢那密匝匝的一家挨一家的院墙门口,则马上站满专门看热闹的东邻西舍,他们的表情跟着或喜或悲,一边看热闹,一边指指点点,品评着“主办人家”的同时,也品评了人生,因为婚丧大事,是最能显现主办者的人缘财力和社会地位的。从小感染过这一习俗的我,也是热情高涨的看客之一。

  当年,我和童年的伙伴奔逐嬉戏于舒家巷中时,脚下的淡墨色小青砖路于我们便是亲切又熟悉的乐园,我们像灵活的小鱼,穿梭于这四下贯通的巷中之巷和巷头巷尾。巷里的小青砖路没有城中八字桥路的青色条石的豪华,没有图案和什么规则,质朴得如同巷中人大清早遇见便大喊“吃过呢?”的话语,尽管粗粝,却温馨实用。也总记得住巷路中每块小青砖的形状: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平直,有的零碎,不管长短碎整,路砖总被踏麻得十分滑溜,一到下雨时日,少不得会有老人、孩子摔跤。虽然如此,在当时人们眼里,却比烂泥路强了一百倍。挡不住年深月久,小青砖路越来越老,砖头碎裂了,路面松动了,挑重担拉板车的踏过去,小巷便老远的传出一声声摇动的响声,那声音闷闷的轰轰隆隆一路响过去,虽算不得地动山摇,却响出了挑担拉车的男子汉们沉重的负荷。

  在许多时候,巷子是鸡鸭和狗歇息的“天堂”,或趴、或卧、或站,尽可随心所欲,没有什么规则。相安无事可能就是它们的“主旋律”了。有哪只鸡抬头张望,却不是因为穿巷而过的凉风。鸡鸭没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意。巷子只是宁静地守望岁月,任阳光舒缓地淌过。

  巷子里每一家院子的空地上都见缝插针似的栽了树,一棵棵树木带着主人的期望,铆足了劲儿似的生长,虬枝四展地向着高空伸展,靠近巷子的树木的枝丫像是强占公共资源一样掠过墙头,与邻家的树枝在胡同上空握手言欢,交臂缠绵。春天的时候,桃花、槐花、桐花等都次第绽放,缕缕清香氤氲弥漫,整条巷子都溢满着清香气息。

  夏天的时候,穿堂风在巷子里悠然穿行,像是有了思想一样,了解人们的心事,懂得人们的需求,那一阵高过一阵的蝉鸣声也像被穿堂风驱散了一样,不再那么聒耳。夏日的午后,大概是巷子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那些探出墙头的树枝用繁茂的身体阻断灼人的阳光、巷子形成浓密的树荫。玩耍的孩子、做针线的大姑娘小媳妇、铺着席午休的男人们、摇扇纳凉的大妈们……都聚集在巷子的树荫下,穿堂风的清凉里谈笑风生,构筑巷子旧时光的如画风景。

  有小孩子在的时候,小巷就很热闹。在那个没有积木、动画与网络的年代里,孩子们也没有繁重的作业负担,只要不上学,巷子里就有孩子们活跃的身影:男孩子打弹珠、滚铁环、打乒乓、抽陀螺……女孩子丢沙包、抓石子、跳皮筋……那些土里土气的水乡小镇游戏,丰满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给他们留下足以回味一生的美好记忆。晚上的时候,出了门的孩子,只要见巷子里没有玩伴,就会扯起嗓子大喊:“东头的孩儿,西头的孩儿,听到喊声都来玩儿……”那呼朋引伴的喊声仿若一个强大的磁场,瞬间就能把孩子们吸引到巷子里,共享巷子的美好时光,书写巷子的光阴故事。

  夜晚的巷子热闹异常,孩子们都聚集到巷子里,百玩不厌地开始一种叫作捉迷藏的游戏,来驱赶黑夜的黑。无论是温度适宜的春秋,还是挥汗如雨的盛夏,抑或是冰天雪地的隆冬,孩子们都以饱满的激情参与到游戏当中,他们那么认真,那么投人,那么尽情,酣畅淋漓地享受着游戏的过程与快乐。往往是玩起来就忘记了疲惫,也忘记了时间,常常被大人们喊几次都不肯回家,陶醉在游戏里乐此不疲。有时候,常常因为有人藏得太隐蔽,再加上长时间疯狂游戏的疲累,还不等找的人找到就睡着了,害得大人们跟着边找边喊。找到之后,总少不了一顿恶狠狠的唠叨与推搡。即使这样,也丝毫不影响第二天疯玩的兴致。

  那时候,巷子里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就有十几个,大家天天一起玩,起争执闹矛盾是不可避免的。闹了矛盾之后,只要看到对方要从自己家门口经过,就会迅速地从地上捡起随处可得的一截枯树枝,抑或一块土坷垃、碎瓦片之类的东西,在自己家门口画一道线,横贯巷内,而且延伸到自己家与对面人家的墙上,而且边画边念叨:“谁踩我的印儿,骂他(她)十八辈……”生活在百善孝为先的国度里,谁会视自己的祖先为儿戏呢?于是,就视那道线为万丈深渊抑或汪洋大海,不敢越雷池半步,天真地贴墙而立,愣在那里,默默地与对方僵持着对峙时间。有时,会迫不得已地用示弱的方式来求得和解,从而令对方擦去那道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唯恐冒犯自己的祖宗,两个小伙伴从此握手言欢,重归于好,有时,会在等不到对方擦线的情况下远远地绕道而行,从而开始谋划对方要从自己家门口经过时的伺机报复。无论孩子们闹得多么不可开交,大人们从不会因为孩子们的吵闹而影响邻里关系。所以碰上孩子们之间的争吵打闹,大人们就会各自拉走自家的孩子,或是安慰别人家的孩子以求维护和睦的邻里关系。

  舒家巷里住的大都是土生土长的地道兴化人,巷子里的人家也都沾亲带故,都是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本乡本土熟人与亲戚,故而大家相处起来和气致祥,其乐融融,整条巷子就像一个大家庭。无论巷子里哪一家有事都是整条巷子的事,只要谁家有了事,整条巷子的人都会全员出动,不请自去,当成自己家的事,倾尽全力地去帮忙,尽心尽力地出主意想办法,不遗余力地去办理。

  在我刚有记忆的时候,我家对门的五奶奶生了病,听母亲说五奶奶老伴去世早,全是父母亲带着她看医问药,而且还管她吃喝。只要我家改善伙食,都会先给五奶奶送过来一些。虽然送来的食物非山珍海味,也非鸡鸭鱼肉,可在那个物资紧缺的年代,仅仅那份心意、那份温情,就足以让五奶奶感觉到雪中送炭之暖,令她感念终生。在我刚有朦胧记忆的时候,巷子里的那家孙姓人家举家带着全部家当离开了巷子,搬回了老家,他们的院子就空了起来。又过了没多久,我家对门的五奶奶去世,巷子里又多了一处空院子。

  似箭光阴,斑驳了岁月,苍老了容颜,一茬茬、一个个的姑娘们长大之后,就像羽翼丰满的鸟儿展翅飞走了一样,一个个远走高飞地嫁了出去,离开了巷子,巷子里的一些年轻人也携妻带子从巷子住进了大街上的商品房;留守在巷子里的人先是相继被岁月漂白了鬓发,后来又相继变成了一抔抔黄土,巷子里的空院子越来越多……

  斗转星移,当我从深深的巷子走出,奔赴我的人生旅程时,我对舒家巷是那样情重意深,离去时一步一回头,回应我脚步的小巷,响着的依然是单调而略显空洞的回声。

  故乡的舒家巷走过近半个世纪的光阴,已从鼎盛的巅峰跌到了衰败的谷底。原来的那个生机勃勃的舒家巷早已物是人非。后来,每当我再回到舒家巷,看到巷子里仅有几个暮年老人依然坚守着巷子时光。望着那一个个空空荡荡的院子,悲凉便油然而生,那种空荡与凄凉,催生我无家可归的悲伤,令我的内心比那一处处空院子更加荒凉……

  上世纪90年代末,兴化城区迎来旧城改造,舒家巷连同有着千百年文化积淀的兴化南门,和一些古文化建筑遗产亦化作了历史烟尘不存在了,舒家巷的许多事情却只能在梦里的记忆中思念和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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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历史文化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兴化老街老巷老地名蕴含了深厚的文化元素,他们不单是人文兴化的地理信息标志,更是时间的遗存和历史典故的文化传承以及根植于我们血脉中的情愫。那条令人魂牵梦绕的舒家巷,和一些古文化建筑遗产亦化作了历史烟尘不存在了,那浓浓的乡情,地道的原生态的兴化话,儿时那些动感的声音、熟悉的旋律仿佛就在耳边,并深深地回旋在心底,舒家巷的许多事情只能在梦里的记忆中思念和咀嚼。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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