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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讲台

作者: 为之 点击:845 发表:2023-06-01 07:49:21 闪星:9

摘要:开学了市公安局老干部大学的线下课终于恢复了,我将重返讲台。这三年,疫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乌云散了,我的心一下子飞回到那熟悉的讲台,眼前全是熟悉的身影,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开学了,市公安局老干部大学的线下课终于恢复了,结束了漫长的等待,我将重返讲台。

  这三年,疫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乌云散了,阳光照得人心花怒放。十年来与老警官们结成的友情,让我的心一下子飞回到那熟悉的讲台,眼前全是熟悉的身影,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王老师好。”我一走进教室就听见那宏亮、爽朗、热情的声音。是广志,他就像刚入学的小学生,有礼貌,特可爱,多少年来一如既往,我习惯了这种真诚暖心的声音。久而久之,没有这声音,教室里就好像缺了什么。他把抱来的一卷作业展开,一张张挂在教室靠前的北墙上。以往他的作业都在会长和班长之间,这回却挂满了墙,楷书、行书、还有隶书。“你都占了,人家的往哪儿放?”这是凌大姐在笑着嚷。凌大姐是班长,山东人,快人快语,说话从来不绕弯。广志不动,假装没听见,只是憨憨地笑,又好像故意气她。他抱着肩,开始美滋滋地欣赏起自己的字,仿佛每件作品都是他的孩子,顺眼,稀罕。他眯着眼,任凭大家的夸赞,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笑得那么甜。微信图片_20230601073551.jpg

  忽然,一阵风把他心爱的作品都吹走了,他追逐而去,飘然而逝,屋子里空荡荡的,墙上什么也没有。我一急,醒了,冷月如霜,泪洒枕畔。

  广志已经走了,这是疫情中的事,起初凌大姐告诉我,我不信。后来他的同事老姜发来讣告,我还惊疑。直到看到他爱人发的消息,我的心凉了,胸口堵着,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年轻。在那个特殊的时期,我没法儿去送他。

  我喜欢广志,主要是因为他在书法学习上的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论资历他不算元老,论基础他也不占优势,但他执着地进取精神特别让人佩服,作业就是最好的证明。微信图片_20230601073609.jpg

  这几年他的作业质量不断提高,在学习上下的功夫有目共睹,张教授说他进步快,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我赞同,这绝非溢美之词。前年,他的脚不慎骨折,还没好利落,拄着拐坐在前面听课的样子历历在目。说实在的,我喜欢的就是他这种持之以恒的韧劲和求好心,因为这正是我们的班风,疫情期间,他不但没搁笔,反而更加努力自学,他的新作常发到网上,广受好评,还经常受到安会长的表扬。

  广志另一个让人喜欢的地方是对集体的事热心。海燕不在,他会主动把我的字拍下来发到群里,为大家参考提供方便,发书、发笔、发挂历少不了他帮忙。他人缘好,随和,凡事不计较,甭管谁的事,有求必应。

  对老师他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休息时他会看看我杯子里的水,下课了他总是帮我收拾好东西最后离去,有时他还会陪我吃午饭,餐后又会抢着把餐具收走。下午我要去北京老干部大学授课,因为回家顺路,他会搭一段顺风车,坐在副驾位给我讲过去的事,特别是为西哈努克在京的府邸执勤的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我的车出了毛病,他会主动要求来接我。单位去白河堡疗养,他也不忘给我捎点蜂蜜来,他家的香椿,每年的头茬儿都让我尝鲜。一六年春天,在朝阳公园书市,我的新书《家居书法》签售,他第一个赶来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看着那一身武林高手的短打扮,配上墨镜,我笑了,心一下子踏实下来。在他和一些人的组织下,不一会儿,散乱的人群就变成了一条有序的队伍。去年他迁新居,我以《陋室铭》相赠,他兴冲冲地到琉璃厂去装裱,取回来不及悬挂,马上把照片发来。大概是为了感谢,多次邀我选个好饭店相聚,都被我婉拒。我能听得出电话那边的遗憾。现在想来也是憾事,一起坐坐何妨,哪怕一杯清茶也好啊。我曾答应去他的新居看看,试试他的新车,那时总觉得来日方长,始终未能如愿。微信图片_20230601073616.jpg

  广志多才多艺,他嗓子好,我想,有机会一定得和他同台引吭。他会拍照,我和班里很多学员的照片是他发的,全局的书画展,新年联欢会,还有行书班的最后一课,很多难忘的瞬间都是他记录下的,特别值得珍藏。他热爱生活,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他的退休生活过得很充实,学习和进取始终是生活的主旋律。他曾给我发了两幅新作,都是对联,有一幅写的是:“能学如来之妙慧,而于众生起大悲。”他常发中国最穷的地方孩子的现状,可见他的普世情怀。他以大慈大悲的同情心,关注着世间的冷暖。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格。

  广志方头扩面,天庭饱满,卷花头,面如重枣,仪表堂堂,是个标准大气的男子汉。要是配上警服或演出服,那英俊和潇洒,绝对是警界的明星。我经常和他开玩笑,说他是胡人,有鲜卑人的血统,他就笑。不必通晓麻衣神相,认识他的人都看得出他是有福之人,加上温良恭俭让的君子风范,更让人相信他必定是长寿之人。正因为如此,他的猝然离世,让亲人痛断肝肠,也让每一个爱他的人黯然神伤。

  微信里广志的信息都保留着,不愿删去是不想让他走得太远,删了我怕会忘记他。有一天,手机响起来。是“广志!?”吓了我一跳。手有点抖:“喂,是王老师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广志还有很多纸,您要是用得着……”

  去市局老警官大学上课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走中国美术馆到五四大街,从北大红楼往南二百米就到了。不过,我最爱走的是长安街这一条,从国贸桥往西,过建国门彩虹桥,那是神州第一大道百里长街最精华的路线,虽然走了几十年,但是每一次背负朝阳,眼望西山,向着天安门前进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只要没有国事活动,这儿就是我的首选,在无比宽广的大路行驶,总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感。这儿的景观永远新鲜,所以我从不开快车,好像一快就丢失了什么似的。但开学那天不同。

  天有情,澄澈如洗,路有情,畅通无比。从建国门向西下坡,一路俯冲,速度达到长安大道限速的极限,一路绿灯,再也来不及欣赏两边的美景,脑子里全是期待的憧憬。

  我那么渴望重返讲台,但是当我走出电梯间向着熟悉的教室走去的时候,心情却沉重起来。我走路一向大步流星,可是那一天却迈不开腿,虽然到教室的路不过十米之遥,但走得很慢。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期待并不存在。除了广志,孙老,一个我十分敬重的学识渊博的师长也走了。还有小军也走了,当初她那么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您教,我就跟您学。”这暖心的话,余温还在啊。生命的秋天,并不都是暖阳,也不随人愿,风雨无情,一阵风起,就会有美丽的叶子飘零。微信图片_20230601073624.jpg

  好在凌大姐在,因为特有的真诚、耿直、大度,大伙儿都喜欢她,尊重她,她在,班里总充满了欢笑。在我眼中,她是个奇人,七十多了,精神头常人可比不了,对书法的喜爱常人也比不了。她爱学习,就盼着上课,有时第二天上课,头天晚上会激动得睡不好,每次从郊区挤公交车得俩小时,有座儿让人自己站着。中午从不睡午觉,多少年来一直站着练字。忽然有一天,看到一个信息:她住院了,没两天,一只肾摘了。我大吃一惊,心想,恐怕再也上不了课了。没想到,她是神人,很快就恢复了。开学的消息让她欢喜异常,我还有些担心,她说:“放心吧,没问题。”我正在高兴之际,厄运从天而降。在小区遛弯的时候,一个玩滑板车的孩子从她身后冲来。大腿骨折,她的复课梦瞬间破灭。

  教室里都是生面孔,所有的人打量着我。我感慨万千,心绪茫然。处长讲了什么也不知道,掌声让我醒来。

  我终于发现了躲在后面的郝大姐,这让我喜出望外,她说没报上名是来蹭课的,这些年只有我知道她在学习路上的艰难,自己的肾病不说,老伴的一次次手术就让她心力交瘁。摘下口罩,我又发现了张大姐,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她们分局,二千多退休民警只有一个名额,急的不行,好不容易才争取下来。其实我知道,全局两万多人只有二十五个名额,有很多单位连一个名额也没有。微信图片_20230601073630.jpg

  重返讲台,熟悉的环境,我有一肚子话说。触景生情,物是人非,一时竟不知从何讲起。在夕阳路上行走,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是生命活力的支点,我忘不了孙老、广志、小军这些曾和我愉快同行的人,他们和我,只是缘于对一种古老的线条之美的痴迷不期而遇。他们那么慷慨地把金秋的时光交给我,我讲的一切,影响过他们很长一段的生活。我为他们的信任和以学为乐的精神而倍加努力,他们虽然走了,但是曾经回报给我的那种愉快的生命情态,仍是我在前行中不断进取的动力和支点。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新的集体,新的开始,我迎来了新的朋友。我偏离了早已准备好的内容,从这个教室里发生的故事开始,只讲怎么珍惜当下,怎样向美而生。

  下课了,教室里静极了,只有我没有离去。我有点累,就闭上了眼睛,忽然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传来:“王老师好!”“只要您教,我就跟您学。”睁开眼,教室里空无一人,瞬间,止不住的泪水滚落下来。


  2023-5-31于北京为之斋


【编者按】有种味道,叫做心酸;有种心情,叫做悲哀;有种感觉,叫做思念。在心地的沙漠中,友人是一片绿洲,是一泓清泉,葱绿于青春岁月,滋润着诚挚的心灵。一纸洁白的信笺,一张明信片,都会沟起对往事的无限怀念;随笔叙述了结束线上教学后重返讲台时对曾和自己愉快同行的人的回忆,重点回忆了与持之以恒的韧劲和求好心、热爱生活、多才多艺、热心肠的广志的点点滴滴交往。这篇随笔可以看作是作者的坦诚对话,在对话中表述了对友人的深深怀念。一缕轻柔地清风轻轻拂过发丝,蓦然回首、一个悠然的背影淡淡的走过身侧。心安在,故人何处寻?倾情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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