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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妻

作者: 霈岳 点击:538 发表:2023-05-18 09:42:50 闪星:1


心率下降慢慢地成了一条直线,

血氧饱和度下降慢慢地成了一条直线,

呼吸量下降慢慢地成了一条直线,

那一刹那,

我精神麻木身体麻木,

仿佛天塌下来要与地合壁,

把我压扁把我碾挤!

那一刹那,

我没有了意识,

在窒息在窒息!

在窒息里竟然还能够在“死亡通知书”签上我的名字,

竟然能够没知觉的折断了签字的笔!


半年以来,

在病床前,

在“ICU”病房,

我一只脚留在“阳间”,

一只脚踏进“阎罗殿”里,

一个噩梦做了半年,

妻子被抽的一管管血液将我淹没,

一次次的B超彩超CT增强CT,

一次次的被医生护士的危言耸听吓翻了头皮引爆了心跳寝食难安身心俱疲!


当我看到《市医疗产业发展中心集团》,

“省立医院集团”的巨幅牌子,

脊梁骨嗖嗖冒着凉气,

毛骨悚然哪,

怎么也无法把“产业”“集团”和“救死扶伤”的医院联系在一起!

感觉血盆大口吞噬了“人道主义”!


妻子住院不让陪床,

被人为的分离,

牵肠挂肚的老夫老妻,

只能用手机视频,

看着妻子鼻子里吸着氧气,

手背上粗笨的留置针和挂着的几袋药液,

从血管里输进一滴一滴。

病房每天的280块钱的护理费,

我每天的500块钱的宾馆费用,

难道这就是医疗“产业化发展”医疗“集团”的业绩?

我是国家公务员花这些钱都感觉吃力,

老百姓呢?

他们负担的起?

听说几个月大的婴儿因为“先心病”住院,

年轻的妈妈哭天抹泪的干着急,

婴儿能会视频吗?

还有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年轻的爸爸心急如焚待在宾馆里!


我和妻子孩子坐高铁进省进京,

孩子陪妻子“上蹿下跳”的排队去做各种检查,

去挤人满为患的电梯!

那个时候妻子还能够自己走着进了病房,

可是“不能安支架”“不能做搭桥手术”,

因为她的心血管堵塞肺里面不能穿刺,

“保守治疗”无奈出院,

出院的时候不能站立坐着孩子买的轮椅!


我恨疫情!

去年11月3日,

妻子的体检报告“左肺下部占位”,

经朋友联系,

请省肿瘤医院影像科主任把片子分析。

他让我们准备好,

有了床位立即住院检查穿刺。

几天后他打电话,

说肿瘤医院发现疫情被封闭!

不久省城被封,

不久我们这里被封!

又过了不久,

放开了,

“阳”光普照,

我和妻子蜷缩在家里。

肿瘤医院主任告知,

倘若肺部有问题,

感染“白肺”更危险更容易!

直到大年初五妻子才被通知可以住院医治。

住院后一系列的检查,

心脏的各项结果严重超标,

不能进行穿刺!

然后转入省立医院心内科,

做了心脏造影,

有两根主动脉血管几乎全部堵死,

有一根堵了百分之九十几!

增强CT显示,

肺部的东西由3.2长到7.5,

已经穿过“纵隔”向着整个肺部紧逼!

“心脏稳定了再回到肿瘤医院”,

这是医生的建议。

要回到肿瘤医院必须渡过“凝血期”,

否则还是不能检查穿刺。

回到家里孩子们商议,

直接到北京去,

到全国顶尖的医院去治。

听说这个顶尖医院非常难进,

我只好给北京的战友联系。

微信发出不足半个小时,

战友给了我们惊喜。

让我们2月12号上午赶到北京,

下午就可以住院进去!

另一位战友也发给我信息,

这个顶级医院里的专家他也熟悉。

他知道了前边战友的安排,

表示他熟悉的专家可以“做备份”随时接替!

2月12日,

我们一家欢天喜地,

坐高铁风驰电掣向着北京奔去。

战友的司机把我们接到战友家里,

吃过饭又让司机送到让我们充满希望的医院里。

真的非常顺利,

下午妻子住院了,

虽然不能陪护,

但是我们满怀期冀!

2月13日,

第一个做造影的就是我的妻子。

战友的朋友是国内著名的心内科主任,

人家休假还是赶回来亲自做心脏造影的主持。

但是面对病情,

几位专家讨论来商量去,

因为堵塞严重一个支架都没有办法安上去。

他们马上与心外科联系,

看看能不能做“搭桥”手术,

“保命第一”!

3月13日转入心外科,

吃药输液检查,

我在宾馆里祈祷上苍,

“千万千万不要再出问题!”

专家发过来微信信息,

定在19号上午做搭桥手术,

我和女儿女婿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我们知道做搭桥手术的专家是中国亚洲“搭桥手术第一人”亲自制定手术方案,

做手术的是他的得意徒弟。

18号下午又看到信息,

经过“核医学检查”,

肺部问题已经扩散,

扩散到骨头里,

无法做搭桥手术,

只能保守治疗否则生命不可延续。

这个信息犹如晴天霹雳!

但是有一线希望也不会放弃!

我的“做备份”的战友,

马上与中国医学院肿瘤医院联系,

一位全国数一数二的教授答应看看片子看看能不能治。

19日早7:50,

战友陪着坐车来到专家门诊,

王教授仔仔细细看了片子,

最后发出一声叹息,

“肿瘤离心脏太近,

扩散太快,

手术没有意义。”

也是建议保守治疗,

吃中药针灸调理调理。

我的战友马上这个医院里的老中医,

下午两位战友拉着我们找到这位老专家,

老先生在车里望闻问切看了片子,

一个多小时过去,

开好了药方,

让我们先吃十副试试,

然后再调整“方子”,

加大量剂。

我的妻子已经咳的很厉害了,

咳的两肋后背疼痛,

她不知道是肺部问题已经扩散啊,

还以为是检查的时候受凉感冒所致。

半年来,

我们就在这“两难”里倍受煎熬,

“心脏病”“肺部问题”让我们“叫天天不灵,

呼地地不应”,

希望失望绝望如此交替无所依!

“保守治疗”的含义像尖刀戳在我们的心里!


当我知道从北京坐高铁到妻子娘家只有一个小时,

不祥的预感我决定一起到孩子姥姥家去。

晚上战友们为我们送行,

我深深地感谢战友们的情谊,

看病安排的非常周到细致!

我妻子已经不是刚来北京的样子,

坐在轮椅上拼命的咳嗽不停的气喘吁吁。

第二天一早,

战友的司机拉着我们买了十副中药送我们到北京西……


我的岳父岳母92岁了,

因为疫情我们只回去了一次。

岳母糊涂了,

有些呆痴。

岳父猛不丁看到我们,

先是高兴后是吃惊!

听到妻子猛烈的咳嗽,

一边搀扶着一边说“咋这样子病的不轻?”

妻子断断续续的告诉父亲,

“传染上流感,

不是很重。”

妻子躺在床上,

我赶紧让她吃药止痛。

老太太坐在床边,

手指着女儿问是谁?

岳父大声告诉她,

不知道老母亲哪来的力量,

一下子把女儿揽进怀中!

妻子吃药后可能不再那么疼痛,

让我扶她起来进厨房给父母做饭,

我说“不行!不行!

中午饭我来做,

炒几个菜我和老爸喝一盅。”

老岳母机械地给妻子揉着脑门,

老岳父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目不转睛。

妻子不知道她的病情已经转移,

真的认为是在医院检查的时候穿的少好冷好冷。

老岳父得空就坐在床边,

看着女儿老人家的泪水在眼睛里转动。

妻子对我说,

“家对面有宾馆,

咱俩去那里别让老人家担心受惊。”

老岳父几次问我们是不是得了流感?

会不会有其他病情?

妻子的病已经越来越重,

感觉全身每一个关节都痛。

在娘家住了三天,

她怕两位老人心疼,

就说先回去治病,

病好了再回来把二老孝敬。

她的侄女女婿开车送我们回家,

老岳父对我再三叮咛。

“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了,

回去好好检查一下,

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妻子在车里坐着硬撑,

车出大门她一下子躺倒泪水在涌!


我们住在孩子家,

因为在医院附近,

如果有突发情况离医院只有十分钟路程。

妻子已经不能坐轮椅了啊,

到卫生间不能自己行动。

呼吸也很急促,

难忍的两肋前胸后背疼痛。

孩子们买了“制氧机”,

24小时吸氧咳嗽减轻。

孩子们买了“移动式坐便器”,

放在床头也能缓解腰疼腿疼。

吃着北京的医院开的西药,

煎着北京拿的中药,

第八天又住进中医院“保守治疗”,

每天输液针灸艾灸推拿,

医生说肿瘤已经扩散到头脑。


医生调整了药方,

加大了剂量,

药方里先是百分之六十治疗心脏百分之四十治疗肿瘤,

半个月后药方倒过来。

明知道无效,

还是盼望把命保!

刚住院的时候,

她自己扶着墙走去针灸室治疗。

艾灸两个小时,

能坚持不急不躁。

没几天得让我扶着,

爬上诊疗床躺下一个小时不到。

再后来坐轮椅只能由我往床上抱。

医生护士为她点赞,

妻子只能报以苦笑。


她太痛苦了呀!

疼得全身发抖冷汗直冒。

她太坚强了呀!

皱着眉头不哼不叫。

她太自觉了呀!

坚决不在床上拉尿。

到卫生间她先搂住我的脖子,

用手支起她的胳膊撑起半个上身,

我再把她的双腿拢好搭在床下,

再把拖鞋穿上她的脚。

她搂住我的脖子,

我憋着气挺直了腰,

实际上是我抱着她进了卫生间,

疼得她把牙齿咯嘣嘣地咬!

回到床上,

妻子瘫倒,

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年轻的时候不让你搂抱,

现在让你受累了必须得抱。”

我噙着泪水,

“这是让我们补上年轻时候的拥抱。”


刚住院的时候,

早上我买两碗粥五个灌汤包。

你吃两个包子喝大半碗稀饭才感觉饱。

后来吃一个灌汤包半碗稀粥,

再后来只能喝几口小米油,

说“胃里在搅。”

医生说肿瘤又扩散到食管了,

吞咽困难吃的才少!


妻子的心率每分钟130多次,

每天做心电图安上了监护器。

骨头疼得她咬紧牙关,

针灸止痛打杜冷丁止痛,

吃“路盖克”“羟考酮”止痛,

“副作用”沁入她的肢体。

舌头僵硬无法吐字。

不是昏睡就是疼得大汗淋漓!

肌肉萎缩骨瘦如柴令人惨不忍睹,

看着妻子的样子我忍不住流下泪水滴滴!


妻子转入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要切开气管插管子呼吸,

我们没有同意!

不让陪床不让探视,

病人不让带手机,

只能看主治大夫发的信息。

不到一个星期,

妻子死也不愿意待在那里,

感觉那里面非常恐怖非常恐惧!

一位副院长让转到她兼任主任的呼吸科重症监护室,

说可以让我陪床照顾妻子。

坚强的妻子这一次见到我和闺女,

竟然那么委屈,

眼泪哗哗的流下,

攥着我和女儿的手抽泣!


副院长告诉我们,

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我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呼吸机”“制氧机”心率血压血氧呼吸器!

我日日夜夜伺候着妻子,

躺在窄狭的沙发拉开的“床”眼睛也不敢眯一眯。

喂水翻身从排尿管倒尿,

几次轻轻地为妻子抠出宿便,

妻子连排便都没有一点点力气!

看到我的端庄妻子赤裸的身体心如刀绞,

想到她脱下警察服与同事扮作伴侣破案,

在公园湖边亭亭玉立,

现在她如此憔悴奄奄一息!

妻子抓住我的手,

“以后不许你叫我老婆,

要叫我亲爱的!”

“我怎么越治越重?”

“我感到很快就会死去。”

妻子合着眼睛,

努着嘴唇,

手拽着我的衣领,

我伏下身去久久地吻着妻子,

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护士们转过脸去,

抖动着肩膀忍不住哭啼。


五月九日下午,

妻子让女儿给她擦洗,

还让女儿把她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

六点十分,

她突然睁开眼睛,

转动着眼珠茫然若失不再合闭。

外孙搂住姥姥声嘶力竭的叫喊,

“姥姥你看一看我,

我一定考上大学给你报喜啊!”

女儿女婿喊着“妈妈你醒醒!”

我捶胸顿足“你真的舍得了我离我而去?”


心率在下降,

血氧饱和度在下降,

血压在下降,

呼吸在下降,

六点五十分,

停止了呼吸!

再也不会疼痛,

再也不会憋屈,

心脏再也不会被堵,

肿瘤再也不会扩散,

再也不会置身于疫情里,

再也不会置身于滚滚红尘里!


亲爱的妻子!

再过几天就是你七十岁生日!

你的父母还盼望我们尽孝尽力,

你的老婆婆在你的孝敬中走完了一百零一岁,

你是不是还不放心,

去天堂和老婆婆团聚?


一句话没有给我留下,

是不是曾经说“我拖累你了,

你也很大年纪。

好好的活着,

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知道吗?

我自以为我很坚强,

自以为曾经当过兵淬火成钢。

我错了,

竟然这么懦弱,

梦里听到你要喝水,

你要翻身,

你要我按摩,

一下子跳起来发现不是病房!

然后一个人坐到天明,

才发现

没有你,

我活着就是奢侈。

我没有灵魂,

我只是一个空壳的躯体。


永别的苦痛不堪于言,

永别的刹那不堪重现。

妻子灵前哭倒一片,

爱在心中回旋。

情在一生久留,

爱存一世无限。

五彩祥云升起,

看天堂星光灿烂!


妻子啊!

请揽一缕清风,

吹干你满脸的泪痕。

撕下一朵白云,

为自己絮一床洁白的棉被。

裁一块蓝天,

为自己安放一张舒适的床。

摘下天边那弯弯的月亮,

做个枕头,

静静的安睡。

我和孩子在你的遗象前,

燃上一柱香,

云雾缭绕香烟飘渺里,

我俩遥遥相望。


现在墓碑上我的名字是红色的,

岁月斑驳,

待到红漆脱落,

我俩又会在金黄色的晨曦残阳里相拥重逢,

你我永远不会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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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首祭奠妻子的情感长诗,至亲至爱,相依为命,一朝逝去,疼何如哉。诗人对亡妻的悼念形成的感情波涛,分成无数道细流,一道道细流是一面面镜子,照见了妻子得病求医的途径,映射出了家人对病妻治病过程的种种不易和迫切心情,照见了高龄父母对女儿的种种不舍,照见诗人痛哭亡妻的身影,睹物思人,夜半哭醒,正是这些多角度多侧面的描写,使人看到了诗人对亡妻刻骨铭心的怀念,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推荐阅读,编辑:暗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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