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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顿鬼魅(上)

作者: 曲新同 点击:966 发表:2017-11-17 16:29:26 闪星:2

 

 

 

  “这真是太奇怪了,不管怎么说;它们究竟变成什么东西了呢?”查尔斯.西佛斯说道,这时他正在朝着一付老式的床架子里掀开帷幔看着,这间老式的卧房同样属于一栋更加老式的庄园采邑古屋;“这简直奇怪之极,我真的搞不明白了。好了,巴尔尼,它们在哪里!你们这些坏蛋在哪儿?”

  这般请求没有得到回音;这个陆军中尉,总的来说他是一个理智的人——至少作为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绅士,而且正在“服役”的人来说可能期许的那么理智——当他想到他的仆人不可能立时回答一个他根本不可能听到的回音时,也就冷静了下来。

  一阵急骤的摁铃声也就是一个可谅的结果了;急促的脚步声顿时从走廊中由远而近传来,这脚步声只有一个曾经拿白粘土擦过皮带的年轻人可能这么坚定地踏出来的。

  “进来!”主人吩咐道。一阵无果的推门声让西佛斯想起来,他是把自己锁死在屋内的。“我的天!这真是一件最最出奇的事情了,”他说道,一边转动钥匙把门打开,让马凯尔先生进入到他的宿舍里来。

  “巴尔尼,我的裤子到哪里去了?”

  “是那条灯笼裤吗?”专伺衣裤的仆人问道,举目探寻地扫视着房间四周——“是那条灯笼裤吗,主人?”

  “是的;你把它们拿去干什么了?”

  “肯定的您尊贵的主人上床的时候还穿在身上的,它们一定就在这里周围没错了,我敢保证说”;巴尔尼把一件时髦的军用上装从一张竹靠背的扶手椅上提起来,一遍一遍地在那儿搜寻着。可是没有找到什么:前面说过的那件军上衣在那儿;一件精致的克什米尔羊毛料短外套在那儿;可是一个绅士的衣柜里最最重要的物件还是没有找到。

  “它们会在哪里呢?”主人问道,说话的助动词里已经有强调的声色了。

  “可我真的是不知道啊,”仆人说。

  “这肯定是那些鬼魅们干的了,那么说,总归是,它们来过这里,把东西拿走了!”西佛斯喊了起来,两眼直直地盯视着巴尔尼的脸面。

  马凯尔先生并没有免俗于他那些迷信的乡人们,可是他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不敢完全认同于这样的推断。

  他的主人在他的脸面上读出来疑虑的神色。“好了,我告诉你,巴尔尼,我就把它们放在那里,在那张扶手椅上,当我上床睡觉之时;而且,我敢发誓!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们告诉过我的那个老家伙的鬼魂,午夜进到我这里来,穿上了我的裤子,穿着它们就走开了。”

  “可能是如此,”回答得非常谨慎。

  “我想,当然了,这是在做梦;可是呢——灯笼裤究竟哪里去了呢?”

  这问题问起来简单,回答起来可就难了。巴尔尼又继续埋头搜寻起来,而陆军中尉端着两只手臂,侧身倚靠在梳妆台上,沉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不管怎么说,这一定是我的那些喜欢搞笑的堂兄弟们耍的一个花招而已,”西佛斯说道。

  “啊!那么说,是那些女士们!”马凯尔先生插话道,尽管这番说话很明显不是说给他听的;“而且,可能是那个卡罗琳小姐,或者是范妮小姐,是她们偷了尊贵的主人您的东西?”

  “我真的不敢想象这件事情了,”中尉顾自沉痛地说下去,依然是自言自语的样子,两眼狐疑不决地盯着卧室的门。“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这是肯定的了;而且——可一定还有别的入口可以到房间里来——呸!我记起来了——那座秘密楼梯;我怎么会这么傻呢?”说到这里他穿过房间到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座低矮的橡木楼梯隐约出现在眼前。他在楼梯前停住了。此时已经没有什么遮挡看见楼梯之物了;但是它看起来在早先就被一幅帷幕遮蔽了起来,帐幔的余留部分依然挂在入口处两边的墙壁上面。

  “这里一定就是他们进来的路径了,”西佛斯说道;“我觉得可以从心底里说我看到过他们!”

  “啊!那些小猫崽儿!”巴尔尼.马凯尔先生摇头叹息道。

  可是今天这个秘密还是远远没有像以前那样被轻易揭开。的确有一扇“另外的门”存在;但是那扇门,经由仔细的查看,同样是被紧紧地关闭着的,比通往走廊里的那扇门关得还紧——两只沉重的门栓从里面紧紧拴住,有效地避免了来自此处的对中尉的袭扰。他更加地疑惑不解了;通过对四面的墙壁以及门户的认真查寻,依然不能对这件事情有丝毫的可解之处:只有一件事情是一目了然的——反正灯笼裤是不见了!

  “这简直是太奇怪了。”陆军中尉不禁说道。

 

  太平顿(一般也可叫做太普顿).爱佛拉德是一栋过时老旧的庄园房屋,尽管样式古旧却很宽敞宜居,位于肯特郡乡间的东部地区。它早先的房主是伊丽莎白时代的一个高级司法官员,至今依然流传着有关他淫佚生活的一些令人阴郁悲愁的传说,以及他所犯下的累累恶行。那条峡谷一样的楼道,据说看房人的女儿有人看到她走进去了,但却从来没有看见她再走出来,依然如往昔一般幽暗深沉;而那橡木楼梯上留下来的一处顽固血痕,就算使用肥皂跟砂粒合力擦洗依然遗迹难消。但是要说起一件更加特别的暴行罪迹来,就不得不提及与其相关的一间特别的房室来。

  一个陌生的客人——传闻总是这么说的——不期而来到了“坏蛋基尔斯爵士”的楼房中。他们两个的相见显然是非常友好的;但是但是主人眉头掩饰不住的不豫之色告诉家下的人们,这次拜访并不受到欢迎;然而,一场宴会还是免不了的;葡萄酒杯轮番相递——也许是举杯太频繁了——以至于不和谐之声最终都到达了处于局外的仆人们的耳闻范围,此时他们正在楼下的厅堂之中欢愉取乐竭尽模仿之能事。由于受惊的缘故,其中几个仗着胆子接近了会客厅之中;有个这屋里年长而受宠的仆人,甚至一步闯进了主人私密的所在。基尔斯爵士已经是嫉恨已极了,厉声呵斥他赶紧离开,他急忙退了回来;然而在他退回来之先,已经清清楚楚地从陌生人的嘴里听到一句威胁之辞,说是“他的口袋里就有可以制止一个武士在太平顿围墙之内肆意发号施令的东西”。

  仆人的闯入,尽管来说时间很短暂,却似乎产生了不期的效果;两个人争吵的声音平息了下来,谈话声由此以更加平缓的语调进行着,一直到夜幕四合的时候,家下的人们应声前来安置照明的蜡烛,发现主客之间不但又恢复了和悦之色,而且似乎发自心底有些狂喜之态了。从最最珍藏的储藏间里,又拿出来了上等的好酒;并不是太晚的时候,也许时间还要早些,纵情欢乐的两个人各自找自己的卧处休息去了。

  分配给陌生人的卧室处在整个建筑东拐角的第一层楼上,那里曾经是基尔斯爵士本人所偏好的一处房室。流行的传言说法是,之所以宁愿选取这里作为居所,是因为有一条私密的楼道与底层相通,经由此处可以让他在那个古老的骑士的年代,通达自己的邪恶之径,而不遭到父母双亲的拘禁;这样的考虑后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父亲死后他已经成为了行动上完全没有约束的自己庄园上的主人了。从那时起基尔斯爵士为自己设立了所谓“领地寓所”作为安身之地,而“橡木卧室”就很少再被光顾了,除了在一些重大节日的场合下,或者当圣诞柴火燃起的时候,通常会有四方的客人们前来围聚到圣诞夜暖融融的这一家人当中来过宿。

  在这样非比寻常的夜晚里,这儿都是准备给不知情的客人居住的,这些人在午夜狂欢之后迫不及待地寻求热火的下榻安歇之所,等到第二天早晨,人们就会发现他们在床上已经变成了浮肿而焦黑的尸体了。周身看不到任何一点暴力留下的痕迹;可是那嘴唇上的铅灰色,以及皮肤上隐约可见的几个深色的斑点,可能引起人们的猜疑,而这却是好客的主人讳莫如深的事情。中风,由于前一天晚上的纵欲过度引起的,基尔斯爵士的私人医生是这么解释此人突然死亡的原因的。遗体被平静地安葬了下去;尽管说有些看到葬礼仪式这么匆促举行的人会黯然摇头叹息一阵子,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发表什么腹诽的意思。陆续发生的别的一些事件转移了仆人们的注意力;人们的思想渐渐地都被这一天当中所掀起的政务困扰着;而接近这样一支可怕的无敌舰队,无谓地赢取了一个以任何人类本性当中英勇无畏的因素看来都是伪作的虚名,如此却产生效力而减弱了,如果说不是抹除了的话,对那个死于太平顿.爱佛拉德围墙之内的那个无名的陌生人的记忆。

  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坏蛋基尔斯爵士”本人也早已经成为了他的直系亲属的谈说对象了,也只有他的这么最后一个亲属,这是可以确定的了;尽管还有几个老一些的居民有时候还跟人说起他的一个长兄,其人在很小的年纪就已经死去,从来就没有继承过这份产业。也有传言说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在外地,当时这个传言无人不知;可是不久也就没有下文了;没有可以证实这件事情的依据,产业无可争执地被转给了家族的一个旁系亲属,而这个秘密,要是说有什么秘密的话,就被埋葬在了迪恩顿的教堂墓地之中,就在那个神秘的陌生人孤独的坟墓里。

  只有一次的情形下,也是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以后,这件事情才又被重新提起。几个工人被雇来挖掘一个古老的种植园,为的是在原址上种植一些现代的花木,在他们的挖掘工作进行当中,挖出来一件看起来是腐烂了的衣服遗存物。经由仔细的辨认,可以确定是像是一幅开衩的丝质长袖,上面绣着花纹,最终确认这是一幅长筒袜子的某一部分的遗存物;没想从中掉落下来几片纸张,它们完全没有因为年久潮湿而毁败,这几个不明所以的庄稼汉就把它们送到了庄园当时的主人手里。

  庄园主是否更加成功地辨识了纸张上的内容已经无所知晓了;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未提及其中的内容;没有人会为了这件事情而操心,除了对那个老女人令人不快的记忆以外,她宣称听到她的祖父说过这样的话,当那个“陌生的客人”被毒杀以后,尽管他身上其余的衣物都在那里,可他的一条灯笼裤,这据说是其可能存在的文件可能的保存之处,却没有被找到。太普顿.爱佛拉德当时的主人不禁笑了起来,当他听到琼斯夫人暗示说她有证据在手的时候,这份证据可以影响到他的名号的合法性,而有利于某个未知继承人的未知后代;这个故事很少被人们提及,除了一两个奇谈怪论的好事者,他们听说别人曾经看到过老基尔斯爵士的鬼魂,头上戴着他的睡帽,从暗道之中钻出来,钻进旁边的矮树丛中,痛苦地扭绞着自己一双模糊难辨的手,好像是在灌木丛中搜寻着藏在那里的什么东西而不得的样子。当然了,陌生人死去的那个房间里,自从那时以后就偶尔的会闹鬼;可是最近鬼魂光顾的频率明显降低了——甚至连鲍瑟比夫人,那个守房人,都不得不承认,在她居留在庄园里的这么长的时间当中,她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比她自己更糟糕的东西”;尽管说,在老妇人慎重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又加了一句,“我必须说我觉得我有一次看到了鬼魅。”

  这些就是与太普顿.爱佛拉德有关的传说故事,就是这个故事,可爱的卡罗琳.茵格尔德斯比一点不漏地把它告诉了她这个同样聪慧机智的堂兄,查尔斯.西佛斯,皇家陆军的中尉,东印度公司的庞贝.芬瑟保第二步兵营,他们两个手挽手闲逛了一处点缀有数十幅神情凝重的祖先画像的收藏室,而在一些别的画像当中,其间就有可畏的基尔斯爵士本人的画像。这个勇敢的指挥官就在那一天的早晨第一次拜访了他的舅舅家的住屋,在这离别的五年当中,他跟着自己的一营兵士是在洪都拉斯寸草不生的平原上度过的,而今带着三年的假期返回自己的祖国。他出发的时候只是一个孩子——他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男人了;但是在他年轻的时候爱幻想的个性里边形成的对喜欢的表兄的印象依然没有改变,而且他回国之后直接就去了太普顿,此前甚至没有回过寡居的母亲的家中——并且自我安慰自己违例的不孝失礼行为,觉得这个庄园就在回家途中不远之处,要是过门不入的话有些说不过去,觉得亲戚的住家就在附近,哪怕是只进门去看一会儿也好。

  但是他发现舅舅更加好客了,他的表兄也更加让人喜欢了;他们一个热诚挽留,另一个殷切要求,不久就发现推拒下去是不可能的了,只留“一会儿”变成了留下来几天,尽管说家中这个时候还有许多的拜望者们住着。

  家中的皮特斯夫妇来自莱姆斯各特;而西姆金森先生和夫人、还有两位小姐则来自巴斯,他们来这里是要跟家人们住上一个月的;汤姆.茵格尔斯比把他大学里的朋友、贵公子奥嘎斯塔斯.舒克尔萨姆金带来了,还有他的马夫以及短毛大猎犬,来这里狩猎半个月。其次还有奥格里顿夫人,一个富有的年轻寡妇,生着一对大大的黑眼睛,人们说她已经在招引年轻的小主人了,尽管说鲍瑟比夫人并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而更主要的是,宝琳娜小姐也在这里,带着她的侍女,她任见到什么物什么人都是那句话“天哪!”看到鲍瑟比夫人的帽子也是“我的上帝啊!”总归来说,用享誉已久倍受尊敬的女士自己的表达方式来说,这个家中“令人窒息地”都塞满到阁楼上去了——除此以外只有那间“橡木卧房”了,在这里,由于中尉慷慨激昂地表示了自己不在乎鬼魂什么的,因此也就专为分拨给了他作为下榻的卧处。在此同时马凯尔先生欣然接受了奥立佛.多布斯的寓所,这是庄园主的一个自己人:一个最初被“小姐”不客气地加以拒绝的合居的搞笑建议之所,尽管说巴尔尼先生是以极尽巴结之能事用土腔说这是他“人生当中的首选品味”。

 

  “进来,查尔斯,大茶壶已经完全冷掉了;你的早饭肯定是要被糟蹋尽了: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悠闲的?”这就是茵格尔斯比小姐对年轻的军人的清晨问候语,当他走进早饭餐室之时,这已经是最后一伙吃过早餐的人聚在一起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一个漂亮的年轻人,真的,可以和他定下一次约会了,”弗兰西斯小姐说道。“早饭以前我们定下的到乱石山的散步计划改变了没有?”

  “哦!现在的年轻人从来没有想到要守约的,”皮特斯小姐说道,这是一个有些雪雕脸型、眼睛有些没有长开的小个子女人。

  “在我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皮特斯先生说,“我记得我总是觉得做事情要——”

  “请问那是多长时间以前的事儿了?”来自巴斯的西姆金森先生问道。

  “好了,先生,在我跟皮特斯夫人结婚的时候,我是——让我想一想——是——”

  “拜请您打住吧,皮特,赶快吃你的早饭!”他那良好的另一半打断他说,她一当提到年代上的事情就有一种致命的恐惧感;“拿你们自己家里的琐事来找别人的开心是很残忍的事情。”

  中尉此时已经默默地找位子坐了下来——一个风趣的点头致意,一个关顾全局的扫视,似笑非笑地,若即若离地,这是他打招呼的方式。心中已经溃不成军了,由于有她的切近在场,一个掏空了他的心灵的人,他的举止动作显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对此漂亮的卡罗琳私下里把这归因于自己的“花枝招摇”把他给镇住了:要是她知道自己只是占据了他满心里对一条灯笼裤子的沉思的一角的话,不知会收敛多少这样的想法了!

  查尔斯一边喝着自己的咖啡,一边不自觉地用叉子戳坏了不止一打的煮鸡蛋,时或抬眼锐利地扫视一下各位女士们,希望从那些装模作样却私下潜笑的脸面上寻出一丝玩笑意味的蛛丝马迹来。但是很失望;没有一点隐示着恶作剧而抿嘴一笑的痕迹,甚至都没有人稍微抬一抬眉毛的样子来确定一下他心下的猜疑。没有觉察到任何一点搞笑意味的暗示——再进一步的询问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个问题无由可做解答。

  而在同时,“黑色灯芯绒裤子”恰恰是早晨骑马出去的着装;早饭结束以后,一伙人在平原高地上驰驱而去,再加上全副的注意力都被美丽的景致吸引过去,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环绕四周的一切气氛,令庞贝.芬瑟堡的西佛斯中尉无暇再顾及到自己的灯笼裤了,而是全心在思考着他是否真的出生在罗蒙德大山的顶峰之上。

  又一个晚上过去了;灿烂的阳光照临大地,水平散射的光线在西边的天际形成了一架辉煌的彩虹,那里刚才还是阴云低垂,在此前这两个小时当中,倾泻在大地上瓢泼的大雨,此时却瞬间瓦解消失逃逸而去了。

  “啊!那么说,你们这么一个大家族的形成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巴尔尼.马凯尔先生断然说道,他正在主人的梳妆台前把一双“新款”的马靴放在地上,这是霍比最最合适的首选之一了,是中尉在路过城中的时候顺便买下的。就在那一天的早上,它们第一次被纳入专司衣物的仆人手中做清洁工作,其实也只是沾了一点点灰尘在上面,这是由于前一天的赛马的结果,要是一个不怎么上心的家人的话,也许会认为给它使用“无比的瓦伦牌”酢草浆酸,简直就是根本不必要的事情。巴尔尼却并不这么认为:专心地护理过以后,每一只擦得锃亮的靴子上任何一点不洁的痕迹都被清除掉了,它们立在那里,令人悦意地像黑貂皮一样闪闪发着亮光。无疑的,马凯尔先生感到一阵痛楚穿心而过,当他想到为了这个工作所费去的时工的时候,相比之下此前一天的那点劳累根本算不得什么了;他肯定是叹息着嘟哝了一些什么话,当他把一扇从未干过的窗户关上,把一条泥水有一英尺厚的道路关在窗外之时。“啊!那么说,你们这么一个大家族的形成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在下面的大厅里已经获悉,在这个庄园与波尔索沃尔大教堂之间足足有八英里的坚硬的泥土路要走,那里一个风光如画的废墟。

 

  恰像古罗马,辉煌而腐朽。

 

  整个团队已经决定前去探胜。主人已经开始在着装了,司衣男佣正在往一对轻便的鹤腿马刺上面加装适用皮索,这时主人突然间停下手来,又一下想起了那个老问题——“巴尔尼,灯笼裤究竟哪里去了?”

  它们根本就找不到了!

 

  西佛斯那天早上走下楼来,手里拿着马鞭子,周身雄赳赳地穿了一套绿色的骑马洋装,但是却没有“与此匹配的灯笼裤跟长统靴”:只是松垮跨的斜纹布裤子,下面是一双紧巴巴的威灵顿式短靴,真有些不合时宜的古怪样子,相配他这样一个英武的男子汉,完全不像他昨天归来之时,身着“黑色灯芯绒裤”,可恨那裤子不打招呼自己就溜走不见了。“长筒靴子”也就放假去了。

  “相当不错的一个雨后清晨,”来自巴斯的西姆金森先生说道。

  “小伙子们不错的好时光,”皮特斯先生说道。“我记得我年青的时候——”

  “闭上你那嘴好不好,皮特,”皮特斯夫人发话了——这样的警示已经是女总管大人习以为常养成习惯顺嘴出溜给“她的皮特”的习惯用语了,一般她都是这么招呼他的,特别是当他一旦管不住自己又要旧事重提的时候。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确切原因她要这么做的已经难能定论了,除了真的有一个故事说某个小妞曾经在鲍瑟比夫人的耳边偷偷传话道——皮特斯先生,你别看现在他是一个富有的男人了,曾经在一所慈善学校里接受过自由主义教育,而且动不动就提起来自己那些戴着小松饼帽子、穿皮夹克的日子。通常情况下,他都能及时领悟他的妻子的提示,“望风而止”。

  “真是一个去废墟的好日子!”小茵格尔德斯比说道。“可是,查尔斯,你究竟倒啥霉了?你不是要穿着那身糟糕的衣服骑马走在我们家这条路上吧?”

  “天呀!”茱莉亚.西姆金森小姐说,“你不会把身上弄湿了吧?”

  “你最好是乘坐汤姆的小马车去。”主人从旁说道。

  可是这个提议立刻就被驳回了;奥格尔顿夫人已经牢牢占据住了小马车,这可是胜过任何一个别的地方的打情骂俏的安稳之所。

  “或者驾着敞篷马车跟朱莉娅小姐一起怎么?”不;那可是皮特斯先生的位置,他就像一个一本正经的骑手,曾经赢得过马鞭子的盛名,当他为了白格肖、斯尼维尔比以及葛利梅斯等几家商号的事务在中部地区乡村旅行之时。

  “谢谢你,我要跟我的堂兄们一起骑马,”查尔斯说,尽量显得漠不关心的样子——他正在这么说的时候:茵格尔德斯比先生,皮特斯夫人,来自巴斯的西姆金森先生,还有他的大女儿,手里拿着相册,陆续进入了家用四轮马车之中。那个绅士老乡表示“这桩事情简直没趣透了”,婉言谢绝了大伙儿的邀请,宁愿做一个猎获物看守人,抽空自个儿抽一支雪茄。“去看一栋老房子‘一点意思都没有’!”西姆金森夫人宁愿跟鲍瑟比夫人在储藏室里逗留一会儿,后者允诺要传授给她一项重大的秘方,怎样把醋栗果酱转换成番石榴果冻。

 

  “此前你见过一座老教堂吗,皮特斯先生?”

  “是的,小姐,见过一座法国式的;在我们拉姆斯各特有一座;那里一个人教给著名的琼斯小姐会谈巫术,他活了六十岁。”

  西姆金森小姐以不可一世的蔑视态度合上了她的相册。

  来自巴斯的西姆金森先生是一个古董收藏专家,水平第一流的那种;他精通格威廉纹章学以及十字军东征史;他熟知各种修道院奉献盘;曾经著文详述监工的起源及其职守的价值所在,而且确定了安妮皇后四分之一便士的发行日期。古董界一个久负盛名很富影响力的成员,由于他给自己的“漂亮挎袋之源展播”慷慨认捐,而在自己所属的知识界学会团体委员会里给他谋得了一个名号的位置,自从那个快乐的时刻起,知名的“都市森林人”就不再是唯一一个不知疲倦的勤勉的通讯员了。他任职之初关于总统锥形帽的论述文章,被认作是一个学识方面的奇迹;还有他对早期姜饼涂以金色方法的追根溯源文章,被看作古董界学术研究的经典著述。

  他的大女儿继承了血亲的气质:如果说她的父亲的血脉并没有完全遗传给她的话,那是因为他自己并没有把它和盘托出而已;然而,她自己一把抓住了这种气质的末梢,当它还在他那高贵的臂膀之上摇摆不定的时候。对这样两个脾味相投的人来说,波尔索沃尔那辉煌的胜迹在他们的眼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它那断残的拱柱,它那破损的尖塔,它那几乎毁败的窗扇上表面的花纹。整个团队每个人都兴致极高;西姆金森先生正在沉思默想一篇文章的腹稿,他的女儿则在构思一篇颂章:甚至连西佛斯,当他注视着这些古老年代里孤独的陈迹的时候,神情上都透露出自己已经暂时忘却了自己的所爱及所失:那寡妇的单片眼镜从她情人的连鬓胡子上转移到了满目葱茏的长青藤上:皮特斯夫人也在一个劲儿地擦着她的眼镜片;而“她的皮特”正在猜度中间的塔楼“曾经是一座乡村监狱”。主人是一个哲学家,此前经常来过这里,所以他可以订出来舌肉和鸡肉。

  “波尔索沃尔小修女院,”西姆金森先生说,气度很是内行的样子——“波尔索沃尔小修道院创建于亨利六世统治时期,大约在十一世纪的初期。休夫.波尔索沃尔曾经陪同国王去过圣地,此次远征是为了为自己谋害年轻的侄子于伦敦塔而做的忏悔苦行。在这里的修道院解散之时,这里的土地和庄园成为了这个退伍老兵的分封之地,他以自己的名字把这里命名为波尔索沃尔,或者比-欧尔-欧沃(蜜蜂鸱枭飞过之地,波尔索沃尔的误读)——一只蜜蜂在中央,下面是三头猫头鹰,尺码都很大,这是这个著名的十字军战士在阿克尔围城之战时手上盾牌的徽章图案。”

  “啊!那是西德尼.史密斯爵士,”皮特斯先生说道;“我曾经听人说起过他,还有所有关于帕尔廷顿女士的事情,以及——”

  “皮特,安静一点好不好,不要这么显露自己!”他的女士断然打断他说。皮特安静了下来,顾自喝他的瓶装黑啤酒去了。

  “这里这些土地,”古董学家继续说下去,“是以三头猫头鹰以及一罐子蜂蜜为代表作为归属权的象征的——”

  “天呀!简直太美妙了!”朱莉娅小姐说。皮特斯夫人舔了舔嘴唇。

  “请你们让我离开吧,我的亲爱的——猫头鹰和蜂蜜,国王什么时候为捉耗子跑到这块偏僻的乡村里来的。”

  “为捉耗子!”主人脱口而出说道,突然间停下来不嚼嘴里的鸡腿了。

  “确切点说,我亲爱的先生:难道你不记得老鼠曾经是森林法保护之物——简直就是次等的鹿肉吗?‘老鼠、耗子之类的,这样一些小鹿,’嗯?——莎士比亚,这个你们知道的。我们的祖先曾经是吃老鼠的﹝“那些讨厌的家伙们!”朱莉娅小姐浑身战栗着,这么插了一句﹞;而且你们知道,猫头鹰就是捉老鼠的能手——”

  “我曾经看到过一头猫头鹰,”皮特斯先生说道:“就在索霍洛基科花园里——一个弯钩鼻子的小家伙儿,有一对翅膀,只是它的羽毛有些——”

  可怜的皮特命中注定从来不该说完一句话。

  “赶快住嘴吧!”一个至高无上权威的声音喊道;而这个将来的自然学家乖乖地退缩到自己的外壳里边去了,就像是一只“索霍洛基科花园里”的蜗牛一样。

  “你或许读过布朗特的‘滑稽的占有’,茵格尔德斯比先生,”西姆金森继续说下去。“布朗特真是一个有学识的人!好了,先生,尊贵的约克郡公爵阁下曾经赠与佛里斯爵士一副银马镫——”

  “我听人提起过他,”皮特斯忍不住又插嘴道;“他因为射杀了约翰逊博士,而在老贝利桥那儿被用一根丝质绳索给吊死了。”

  古董家一点都没有听到这番插话的样子;只是捏了一撮鼻烟,继续长篇大论地论说下去。

  “一对银马镫,先生,肯定是来自于某个骑马路过他的某所庄园的皇亲贵胄之手;如果你注意那些流行的耸人听闻的县志故事的话,那是我一个著名的朋友现在所印行的,你就会发现,诺佛尔克县的朗黑尔曾经属于一个名叫巴尔德温的人,此人每当圣诞节的时候,就跑到威斯敏斯大厅里去,在那儿跳着脚,大声哼一声!而且——”

  “西姆金森先生,来一杯雪利酒怎么样?”汤姆.茵格尔德斯比急忙招呼他道。

  “一点都不要,谢谢你,先生。这个名叫巴尔德温的人,他姓拉——”

  “奥格尔顿夫人要质疑于你了,先生;她坚持要这么做了,”汤姆说道,语气愈加地匆促了,同时斟满了一杯酒,送到了他的嘴边,他正说到兴致勃勃的紧要关口,接过酒来一饮而尽,不像是喝酒,倒像是吃药。

  “西姆金森小姐究竟在那儿发现什么了?”汤姆接着说道;“一定是什么有趣的东西。你看他在本子上写得多快啊。”

  这番转移注意力的话语奏效了;每个人都转过头去看着西姆金森小姐那儿,她正超凡脱俗于“动物性娱乐”之外,一个人远远地坐在祭坛丘垄毁败的遗迹之上,手笔如飞地在纸张上划写着什么,看起来是强烈地打动了她;她的神色——两眼“热切地转动着”——全然一副灵感神圣降临的模样。她的父亲站了起来,悄悄地朝着她走去。

  “真是一头老公野猪!”小茵格尔德斯比低声咕哝道;可能指的是他手中正在拿起来下嘴的一条子腌猪肉,可是从他三下两下吃下去的样子来看,好像又不是非常难以咀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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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从一条灯笼裤的离奇失踪起笔,追溯过往历史,悬念顿起,这段插叙引人入胜,让情节跌宕起伏。灯笼裤哪里去了?是鬼魅作祟,例如,那个叫基尔斯的爵士,那个死了的陌生人?还是他人的恶作剧,西佛斯认为的她的堂兄弟,例如巴尔尼提及的女士们?作者荡开一笔,不再追究裤子去向,而是描述聚会的一干人等,包括他们的性情连同身份地位——这毕竟是上集,或许在极力铺陈,为后文揭示真相埋下伏笔。推荐阅读。编辑: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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