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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梅姐

作者: 梦秋 点击:926 发表:2023-03-02 07:52:47 闪星:3

       梅姐是小村公认的美人胚子,怎奈小时候的一场“小儿麻痹症”给她留下个终身残疾。梅姐到今天对她死去多年的奶奶还耿耿于怀:“要不是那个死老奶奶当时从中作梗,我也不会是现在的命运了。”
  原来啊,梅姐患“小儿麻痹症”期间,一位串乡的外籍郎中曾经给她配过一剂药方,说是祖传秘方,要他们吃完见效后再去抓两剂,保证能把病症除根。起先连下地行走都困难的梅姐在吃了那剂中药后果真可以下地走路了,一家人自然是高兴得了不得。但在那个“重男轻女”思想还在作祟的日子里,梅姐奶奶的一句“女孩子家能走路就行,早晚是嫁人的货”,居然把梅姐母亲本想坚持再抓两剂中药的话也给哽在喉里了,从此梅姐的命运便被烙下永久的印痕。
  “文革”期间,梅姐那副天生的“金嗓子”征服了所有文艺宣传队的男女老少,一位慧眼独具的“伯乐”一心想把她栽培成一棵“唱歌的苗子”,无奈就是那只跛脚使她断送了一条光明的前途。
  她后来进了村小学教书,天性活泼的她仿佛忘记了自己跛脚的事实,整天咿咿呀呀地唱着,快乐得像一只百灵。
  光阴荏苒,梅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上门提亲的媒婆跑破了门槛,可总是高不成低不就,两年下来一桩婚事也没有撮合成功。
  梅姐的母亲有点着急,劝慰着闺女:“你也老大不小了,甭挑三拣四的了,能过日子就成。”梅姐笑着不说话。
  小村很多人都说看出了苗头,认为祥子哥对梅姐一往情深,他们一定有故事。
  梅姐说不可能,她一直把他当弟弟。
  祥子哥的父母早逝,与妹妹跟着年迈的奶奶过活。小时候,小村同龄的孩子总喜欢欺负他,他总是默默地忍受着。一次,有个男孩又在寻衅滋事找他的茬,梅姐看见了,一把将那个男孩摁在地上,直到他叩头求饶。谁知就从这件事情过后,祥子哥就把梅姐深深地记在心里了。
  其实,祥子哥也就比梅姐小几个月,因为从小他的家境贫寒,身体稍显得有点单薄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如今的祥子哥也出挑成了一个堂堂的男子汉。
  一年秋季征兵,祥子哥也报名参加了。小村三个小伙子参加体检,就他一个人合格。
  临出发前的一天晚上,祥子哥约梅姐在村头的小石桥见面。祥子哥向梅姐表明了心迹,梅姐没有明确地给他答复,而让他按照小村的习俗请个媒人上门去提亲。
  祥子哥回家把事情的原委跟奶奶一说,奶奶马上嚎啕大哭起来:“祥子啊,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指望享你什么福,可你也不能娶个跛脚的媳妇呀,这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啊,可怜你那早已死去的爹娘哦,在地下也不会瞑目啊。”
  祥子哥撂下一句话“我这辈子除了梅姐谁也不娶”就上部队去了。
  不久后的一天,这话也传到梅姐父母的耳朵里。他们更是大发雷霆:“这世上什么样的男孩你不好找,偏看中那个穷光蛋,将来讨饭都找不着门啊。”
  梅姐也一样固执,大有“非祥子不嫁”的阵势,一连几个上门提亲的媒婆都被她给回绝了,气得她的母亲直跺脚。
  祥子哥在部队里表现不错,后来被转为“志愿兵”。春节回家探亲期间,小村里谁人见了都面露羡慕的神色。
  这回祥子亲自登门找到梅姐的父母,态度诚恳:“大爷大娘,我家的底子薄,你们担心梅姐将来跟着我会受穷,这我能理解。”
  老人面对如此坦诚的青年,反而感觉不好意思了。“啊,啊,是我们的梅子配不上你,她的腿脚不灵便。”
  “不,梅姐虽然腿有残疾,但她心地善良,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请二老把梅姐嫁给我吧,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今后一定会让梅姐过上好日子的。”
  老人还能说什么呢?就这么,他们订下了这门婚事。
  祥子第二次探家的时候,他们结了婚。小村里有人说他们是“好事多磨”;也有人说他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也有人替祥子报屈,说他应该有更好的归属。
  梅姐只是淡淡地笑笑:“这就是缘份吧。”
  次年春天,梅姐生了个女儿。祥子哥把她们娘儿俩接到部队住了两个月,一家人享受着世间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梅姐从部队回来不久,小村里很多的流言蜚语也不胫而走。有说他们没有生到男孩两口子正闹着别扭,有说祥子在部队已经有了相好,更有说梅姐跟学校里的一个男教师关系暧昧。
  “是话有音,是草有根。”祥子的奶奶本来对他们的婚姻就不很满意,如今再有这么一些爱嚼舌头的人搬弄是非,老太太怎么想心里怎么不是个滋味,整天在梅姐面前总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梅姐更是满腹的委屈,小村几乎没有人家还住茅草屋,可她仍然是这为数不多人家的其中之一;一个人侍候着孩子不说,还要去学校上课,还有那几亩责任田要种;苦点累点不怕,回家还得看奶婆的脸色。梅姐回娘家也没有说过自己的难处,只是在夜深的时候自己独自抹眼泪。
  最让梅姐不能接受的,祥子说好春节回家探亲的,如今他忽然又改变了初衷,这不得不使她对外面的传言警觉起来。

她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只是想看个真实。
  春节后,她背着刚满周岁的女儿赶到部队,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个曾经许诺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男人,而今正搂着另外一个女人嘻嘻哈哈。
  他一看到梅姐,马上过来献殷勤。“哟,你们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我去车站接你们啊。”
  “我哪里有那个福气,恐怕有人早把我们娘儿俩给忘了。”梅姐再也没有那么高的风格,满肚子的苦水一股脑儿都涌了出来。
  祥子自知理亏,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说自己对她从没有二心,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孩是首长的千金,平时就喜欢开玩笑,何况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看中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兵蛋子?
  梅姐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点道理,可心里仍然觉得不舒爽:“那你说好春节回家探亲怎么又临时变卦了呢?”
  “我不是说过多少遍了吗?是部队有事情走不开,现在你来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啊。”他倒理直气壮起来。
  梅姐本来也不是个不明理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去找领导对证也没有多大意思了,再看他对她们娘儿俩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渐渐地,心里窝着的一团火也慢慢熄灭了。
  说话间,梅姐来部队也一个月了,学校请的假期也到了,春种也快开始了。梅姐又回到了小村,开始了忙碌而又清苦的日子。
  有段时间,她老觉着恶心,原以为是干活时着了凉,去村医疗室要感冒药时,赤脚医生把了脉后哈哈笑得她莫名其妙,一问才知她已经有了身孕,她自己也傻了:“没这么巧吧?我有节育环呢。”
  为了慎重起见,她第二天去了县人民医院,诊断的结果与村医生说的一模一样。怎么办?梅姐也矛盾极了,要是能生个男孩,一来可以缓和自己与奶婆之间的紧张局面,二来也可以延续祥子家三代单传的香火;可转念一想,眼下计划生育抓得那么紧,就是托张哥拜李姐弄了个“准生证”,将来培养孩子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梅姐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好打电话跟祥子商量,谁知他接到电话高兴得跳起来,说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让她只管安心养着身体,其他的事情由他一人操办。
  梅姐也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在那个女婴落地第一声啼哭后被撕得粉碎。祥子第二天就回了部队,奶婆更是一副凶神恶煞般的脸孔。一个月子里,幸好梅姐的娘家住的近,不然真的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梅姐没有怨恨任何人,她说:“这就是命!”
  梅姐可以承受两个孩子的抚养重担,也可以接受祥子提出的离婚协议,但她唯一咽不下的就是说她第二个孩子是“偷野汉子生的”。
  经过法院两次调解最终仍未能达成协议,梅姐一直带着两个孩子在小村过活,祥子在部队再没回来过,也从不给她们任何接济。
  俗话说:“路不平,众人踩。”小村里一些耿直的乡亲都看不过意,纷纷来给梅姐出主意,要她去部队里找他的领导,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也不能让他有好日子过。
  梅姐已经对他心灰意冷,经他们这么一点拨,几近熄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起来。
  她只身一人带着两个女儿来到部队,不料,祥子在部队果真跟那个首长的女儿假戏真唱了。梅姐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去了首长办公室,首长一听,世上哪有此等事情,分明就是陈世美再世嘛!他让梅姐放心,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事态也并没有按人们的愿望发展下去。那对男女面对部队的处分,不但没有悬崖勒马,他们竟然趁月黑风高之夜远走高飞了。
  梅姐此时明白,一个心已远离的男人,即使硬把他固守在身边,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她又回到了小村,没有了以往百灵一样婉转的歌喉,生活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使她整个人也变了一个人似的。最是在农忙的季节,她一个人一辆平板车上拉着成熟的稻麦,两个女儿蹒跚着跟在后面使出吃奶的力气推着,谁见了都会滋生出一份怜惜。
  转眼间,大女儿初中毕业了,看着母亲这么辛苦,懂事的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读书,执意要辍学回家帮母亲承担一份家庭的重担。梅姐看着态度坚决的孩子,再想想自己浑身的病痛,含着泪问女儿:“你不读书将来会怨恨妈不?”女儿扑到梅姐的怀里早已泣不成声了。
  梅姐一段时间里老感觉胸口发闷透不过气来,在大女儿一再催促下才去了医院,诊断结果是冠心病。梅姐说死倒不可怕,就是放心不下这两个孩子,说得两丫头抱头痛哭。
  说着,二女儿也到了参加高考的日子,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没有给全家带来任何欢笑,那一笔在常人家庭看来不算太高的费用对她们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再苦不能苦了孩子。”有人提议让梅姐去找祥子,孩子长这么大没花一点心血,这读书的费用拿点也不算大方吧?
  可还没有等梅姐动身,奶婆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到了门上,说祥子跟那个部队首长的女儿离开部队后做煤炭生意确实赚了一些,还生了个儿子;可后来又与朋友合伙做房地产开发,在一次视察工地的时候不慎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跌成了重度脑震荡,那女人见此情形把儿子送到祥子的妹妹家,自己卷着所有的家产消失了。奶婆忽然跪倒在梅姐面前,老泪纵横:“梅子,我们一家都对不住你们娘儿仨,可你看在与祥子夫妻一场的份上,求你原谅他吧,我给你磕头了。”

       梅姐一下子懵了,“我今后一定会让梅姐过上好日子的……我今后一定会让梅姐过上好日子的……”祥子曾经那铿锵的誓言犹如洪钟在她的耳畔轰鸣。
  “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梅姐一声凄厉的哭诉晕了过去。

        等到梅姐醒来的时候,两个女儿都守候在她的身边。大女儿说:“妈,这么年的苦你都熬过来了,我的记忆里就没有爸爸。妹妹去读大学,学费、生活费由我来负责。你就安心养病吧。”小女儿说大学不读了,跟姐姐一起去南方打工。

       梅姐对小女儿说:“大学一定去读,我们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平时生活费你姐姐可以支持你一些,你自己也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做家教来补贴一下。”        

       今年春节,我以往在小村教书时的几个学生组织同学聚会,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大家都想我了,想请我参加他们的聚会。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有点小激动,20多年了,学生们还记得你,不容易呢!

       说来也巧,参加聚会的学生中就有梅姐的小女儿。我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两个女儿都没有让梅姐失望。现在大女儿在苏州组建了小家庭,有房有车,还生了一双儿女,把梅姐接过去安享天伦之乐。小女儿大学毕业后也在南方一个外资企业里做了管理。

       梅姐,这叫苦尽甘来啊,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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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帆风顺的人生总是不多的,曲折的过程会让人觉得委屈,无论怎么样,走过的都是自己的生活。梅姐,我们不去讨论那些经历的事情如何,至少梅姐是一个善良的女性,面对不称心的生活,自己能挺着,把属于自己的生活料理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人生,也是生活。文章让我们懂得,生活总有不如意,不必去悲叹命运的不公,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生活。推荐阅读。编辑:李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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