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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记】“贫民窟”里的故事

作者: 沙河小月 点击:1412 发表:2023-02-10 14:52:37 闪星:5

这栋楼坐落在县城中心,紧挨政府大院。没有保安,没有物业,两扇掉了皮的大铁门,一年四季敞开着。每年有老住户从这栋楼里搬出去,又有新的人家搬进来。近些年,楼里的居民多是进城的农民,他们直肠子,急性子。若是有人乱停车,必定有人火冒三丈,吊起嗓门,支棱起脖子,冲着楼上直愣愣地喊上几嗓子。胆子小的人,忽儿打个激灵。

人们提起这栋楼,好听点说,某某单位家属院,难听点说,那座贫民窟啊。不管什么样的说法,影响不了“贫民窟”里的居民生活。每天,小孩子的笑声,闹声,奔跑声,大人的喊娃声,电动车的进进出出声……一到饭点,楼下飘着饭菜香,炝蒜瓣的,炝葱花的,醋溜土豆的,炖排骨的……即便两口子吵架摔得地板震天响,也没有人探头探脑地出来看笑话。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打扰谁,谁过谁的小日子。

有啥没啥的,独独烟火气浓郁。

若是有人问我,2022年最难忘的是什么?我会说,是“贫民窟”里的故事。若是再问我,2022年最英雄的人是谁?我会说,是那些敢以自己的渺小去做很难做到的事情的人,是那知其难仍一往无前地去做的人。

何谓英雄?英雄不必是成功者。

今天,我要讲述的,是“贫民窟”里一群普通人。(文中皆采用化名)

时间倒回2022年的春天……

 

故事一:典典

闫冉穿好衣服,下楼接典典。王艺和典典站在楼道口,典典穿着一件小夹克衫,带着小熊口罩,站在妈妈身边。他一只手揣在衣服兜里,一只手攥在王艺手心。闫冉和王艺对视了一眼,接过她攥着典典的那只小手,轻轻说了句:“放心,去吧。”王艺眼里有点潮,“姐,典典就拜托您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典典的小手从闫冉手里挣脱,向前跑了几步,站住,冲着王艺背影,大声喊:“妈妈,我一定会听阿姨话的!”然后,他像一个小军人,将小小的身子挺起,看着越走越远的妈妈,敬了一个礼。

王艺没有回头。

她的背影看不见了,闫冉牵住典典的手,带他回家。

闫冉问典典,“如果爸爸妈妈今天不回来,你住在阿姨家,和轩轩一起玩,好吗?”典典点点头,说:“阿姨,我会很乖的。”瞬间,闫冉心里酸酸的。

王艺住在五单元,丈夫张大雄是复转军人,我们平时喊他小雄。王艺和小雄在北京相识相恋,小熊复转后,回到老家县城,做了一名交通警察。王艺为了爱情,辞掉北京的工作,追随小雄来到这座小城,应聘到县医院做护士。王艺和小雄的儿子名叫典典,今年四岁,和闫冉的女儿轩轩同岁。两个孩子在楼下玩耍时,闫冉和王艺认识了,慢慢地,俩人成为朋友。

4月19日晨,轩轩还在睡,闫冉躺在女儿身边。手机在响,闫冉打开手机,看到幼儿园的微信群里发出一则紧急通知,“今天全区学校、幼儿园暂停课一天……具体返校时间,请关注群消息。”扭头看看熟睡的女儿,不知道哪天才能去上学。

六点四十五分,王艺打来电话,她很为难。公公婆婆与一名次密接者同乘过一座电梯,被拉去方舱隔离观察。小雄接到单位紧急通知,凌晨六点返岗待命。县医院正在紧急集合,她要迅速赶到单位,不知何时能回来。儿子典典太小,锁在家里不安全。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姐,能否让典典在您家住段时间?”王艺抽泣着说。

闫冉犹豫,她38岁生下女儿,产后身体虚弱,加上胃病折磨,身子骨一直不强壮,自己能否照顾好两个孩子?

“把典典送来吧。”闫冉说。

 轩轩坐在床上,哭着喊“妈妈,妈妈……”看到闫冉和典典进来,她安静了,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扭头在闫冉身后找着什么。

“王艺阿姨呢?”轩轩问典典。

“我妈妈去打病毒小怪兽了。”典典说。

“啥时候回来?”轩轩又问。

“打跑病毒小怪兽就回来了。”典典说。

“轩轩,如果王艺阿姨要打好多天小怪兽,典典住在咱们家,他想爸爸妈妈了怎么办?”闫冉问女儿轩轩。

“我会逗他玩,让他别哭,我妈妈在这儿呀,你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轩轩说。

轩轩找出自己的玩具,两个孩子很快沉浸在一堆玩具里。闫冉给孩子们做了早餐,喊两个小家伙吃饭。典典有点咳嗽,一边喝粥,一边轻咳。闫冉从抽屉里找出“小儿咳剂”,想喂他咳嗽药。典典说,早晨妈妈喂过药了。

闫冉犹豫着给王艺发去一条短信,王艺没有回复。

李军打来电话,告诉闫冉要封城了,让她出去买点馒头和蔬菜,封控期间,他要在单位值班,马上回家拿换洗衣服。

典典看见李军回来,仰起小脸儿说:“伯伯,我爸爸妈妈去打病毒小怪兽了。”

李军摸摸典典的头,夸孩子:“典典是小英雄,爸爸妈妈是大英雄。”

闫冉帮丈夫装好换洗衣物,夫妻俩碰了一下拳头。

李军叮嘱闫冉:“孩子的爸爸妈妈短时间肯定回不来,妈妈会被安排做核酸,爸爸会被派去值班,你要做好照顾俩个孩子的心理准备。”

闫冉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是我,王艺。”

闫冉开门,王艺手里拎着水果,身体靠着楼梯扶手。王艺说,考虑闫冉的身体弱,管两个孩子太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封城排查至少要一周。若是孩子晚上哭闹,会加重闫冉的睡眠障碍。夫妻俩决定把典典接走,送到小雄乡下的姑姑家。

“王艺,你和小雄安心工作吧,你们一周不回来,我就照顾孩子一周,一月不回来,我就照顾孩子一月,直到你们凯旋!”闫冉心里打算好了,他们冲在抗疫一线,自己在后方照顾好他们的孩子,等他们平安回家。

退一万步说,如果自己真的累倒了,还有凡睿和小雨点妈妈。

典典听到妈妈要送他去乡下老姑家,哭着不走。“妈妈,我不要走,我要和轩轩玩,我不去老姑家,我会很乖很乖,我会听阿姨的话……”看着典典大哭,轩轩也哭了,“阿姨,不要让典典走,我会逗他玩,不要他想妈妈……”两个孩子一起哭。

王艺也哭了。

王艺对典典说,妈妈想告诉他一个小秘密。典典听后,不哭了,跟着王艺走到另一间屋子里。过了一会儿,典典跟王艺从房间里出来,典典抱抱闫冉,说:“阿姨,我和妈妈去打病毒小怪兽了,你和轩轩在家好好吃饭。”典典像早晨目送妈妈那样,向闫冉敬礼。

夜里十一点,王艺发来信息,“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了熟悉的朋友,很幸运遇到你们几个好姐妹,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伸出援手,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表达我深深地谢意。什么也不说了,为了这座城,为了城里的暖,我们拼尽全力!”

关了手机,闫冉躺在女儿身边,想着乡下的典典,是否睡了呢?

 

故事二:纸牌子

楼下排起长长的队伍,从大门口排到了四单元楼道口,来这里做核酸的,除了这栋楼里的住户,还有住在附近的居民。“红马甲”拿着小喇叭,一边喊着“保持距离”,一边帮老年人申领健康码。检测点的两位女同志拿着登记簿,排查这栋楼里的住户情况。

闫冉和女儿轩轩,排在队伍后面。前面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红格子衣服,如果不是小女孩的背上挂着一个纸牌子,闫冉不会好奇。

纸牌子呈长方形,上面用粗碳笔写着三行字,“弟弟在睡觉,妈妈看着弟弟,我排三个号。”纸牌用一根红线串着,挂在小女孩脖子上,甩在背后。闫冉觉得好笑,这个小女孩的妈妈够奇葩的,怎么想出来的?

闫冉的身后,逐渐排起了长龙,后面的人看到小女孩背后的纸牌子,莫不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有人还用手机拍照。没有人批评小女孩,反而开心起来,平时的催促、抱怨、张望等各种小动作都没有了。小女孩背后的纸牌子,让大家淡定了起来。

“小朋友,你几岁了?”闫冉问。

“六岁。”小女孩说。

“妈妈在家看弟弟,爸爸呢?”闫冉又问。

“爸爸在学校值班。”小女孩说。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还有三四个人就轮到小女孩了,她的妈妈抱着弟弟来了。妈妈很年轻,弟弟几个月大。

年轻的妈妈向后面排队的人笑笑,连着说了好几句:“谢谢,谢谢。”

 

故事三:农民兄弟  

夜里起了风,从北面开着的半扇窗里钻进来,厨房的两扇门被吹开、关上,再吹开、关上。“咣当”声把凡睿吵醒,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凌晨四点半。凡睿穿着睡衣,走到北面阳台,关好窗。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听着风在夜里撒欢。

最后一点黑了。

天亮了,风的轻狂也将被人们看清楚。

凡睿从不理会风,也不惧怕风言风语。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滴滴、滴滴……”手机一直在响。谁这么早?难道也是被风吵醒的人?凡睿煮了一壶热水,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微信群里的消息蹦了出来:

 兄弟,回城了吗?

没有。

在村里呢?

嗯。不回去,回去就出不来了。

咋出不来?他们查的是路口,你不能走麦地?

麦地咋走?

麦地大还是路口大?你绕着麦地就出城了。

那破裂破裂类,多使累慌。

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不出劲儿就中了?

让人逮住了多难看,咱不回去。

咱哥俩还装个啥?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想挣两钱呗。

谁还不是为了挣俩钱,不挣钱吃啥喝啥?

要说也是,你也不容易,不像我。

兄弟,我也不瞒你说,俺家供出俩研究生,虽说都毕业了,可都没结婚,俩孩子在北京上班,过年也没回来。单位发的吃得喝得全给我寄回来了,我说你们留着自己吃吧,家里啥也不缺,别惦记。孩子们说,单位有食堂,饿不着。你嫂子说,咱好好干,能挣几个算几个。

俺嫂子那人不赖,你的命好,不像我,命眼子赖。

你嫂子不嫌弃咱,咱也让人家享不了啥福,就是个干呗。实话给你说了吧,过年那天,孩子们给咱视频,你嫂子问长问短的,生怕孩子们在外背屈,孩子们眼里都是泪。

要不就说你命好呢,讨个好老婆。

你嫂子把咱孩子当成亲孩子待,咱还说啥,好好干呗。我在村里适蒙还有个零活儿,回城关在家里,一个钱也挣不了。谁还不知道家好?咱不能回去呀。

兄弟,你有啥难处就吭声,我反正也是一人挣一人花,大钱咱没有,万儿八千的还能拿出来。

兄弟,你挣钱也不容易,攒着吧,我给你嫂子下个话,让她操着点心,有合适的二婚茬了,给你说说。

唉,谁还不想成个家,可咱这条件,谁愿意进门?

也别那样想,日子长着呢,看开些。等解封了,咱哥俩坐会儿,让你嫂子炒两菜,来家啊!

行,酒算我的。

 家属院群里,两个农民兄弟在唠嗑。他们一个在城里打工,一个在城外打工,一个拖家带口,一个是单身汉。他们在凌晨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又在晨光初露中关闭了心扉。

路口大还是麦地大?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凡睿觉得,他们活得真实。

她喜欢这真实,有点小坏,又藏着大善。

 

故事四:老首长

他和弟弟走出机场,坐进一辆灰色的出租车里。

“去某某军区。”

一路上,出租车里的三个男人,只说了一句话。弟弟小他几岁,到底是嫩了点,不经事儿,他看见他的手在脸上抹,从上飞机起,就在抹。他装作没看见。

出租车穿过城市的几条大街,在军区门口停下。他同司机说了声“谢谢”。两个人下了车,走到军区门口。

“疫情期间,军区机关家属大院封闭,不得入内!”值班战士表情严肃,复又露出一丝微笑。

他从衣服里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首长好!请您稍等,我们立即向上级请示。”值班战士双脚并拢,向他打了一个敬礼。拿起桌上的电话。

“某某军区首长要求进入,请指示!”

“他叫什么?”

“王成。”

“老首长王不屈的儿子,放行!”

“还有一人,是否放行?请指示!”

“还带着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值班战士回身,问他,弟弟是谁,叫什么。又转身在电话中汇报请示。

“报告首长,另一人是某市政府的处长,名叫王义。”战士汇报道。

“老首长两个儿子回来了,赶快放行,让他们进来!”电话那头发出指令。

他和弟弟进了军区大院,两个人急步向那座熟悉的小楼走。路旁的绿植抽了新芽,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他和弟弟俩人的脚步声,在水泥地上咔咔作响,如他平日里带兵时发出的声音。

家门口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姐姐开门,眼睛肿得像桃子,看见门口站立的两个男人,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他一步跨进去,跑进父亲的卧室,是空的,跑进父亲的书房,也是空的,他跑进家里的每一个房间,还是空的。

“父亲已经拉走了,老爷子一个人走的。”他的姐姐止住悲声,抽抽噎噎说。

他有点踉跄,身体晃了晃,复又站直了。他和弟弟买了最早的航班赶回来,父亲还是不见他们,自己走了。

“早上起来,我去父亲的房间,他还睡着,我喊他,他没应声,我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头,是凉得,赶紧摸他的脉博,已经没有了。他睡着的样子平静安详,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姐姐给弟弟们叙述着父亲走前的模样。

弟弟一直在抹眼泪。

他心里难受,他不说。

“你姐夫和两位堂哥赶来,他们在军区门口,看着老爷子被殡仪馆的车拉走,目送了老爷子最后一程。”

“父亲火化后,骨灰盒安置在烈士骨灰存放处。他就这么走了……”姐姐又开始抽泣。

他的一只手捂住上衣第二个纽扣。

鼻息中,一呼一吸都是父亲的味道。

“父亲去世前几天,曾嘱咐我,他走后,不要惊动人,将骨灰送回老家,葬在爷爷奶奶身边,生不能尽孝,死后去尽孝。”姐姐向弟弟们交代父亲的“遗嘱”。

父亲的心里没有生死。十几岁离开家,参加队伍,大大小小打了很多仗,守卫边防十几年,同敌方对着干了十几年,在珍宝岛战役中,父亲作为这场战役的指挥官之一,寸土不让。

他问父亲,当兵这么多年,经历的那些战役是什么样的?

父亲摇头不语,再问,低着头流泪。

“每次战斗牺牲的战友太多了!”父亲表情痛苦。

再以后,他不再问父亲。

父亲去世七个月后,2020年秋天,他和姐姐、弟弟护送父亲母亲的骨灰回到老家,葬在了祖坟。那天,老家的乡亲们去了很多人,他们在父亲的墓前,摆上了很多白菊花。

父亲没有开追悼会。

父亲没有惊动人。

父亲走得很安详。

 “军人不怕死!”

“不怕,就死不了!”

放下电话前,他对凡睿这么说。

凡睿哭了,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她知道,老首长的葬礼过后,又两个月,姐姐也随父亲走了。

凡睿哭得厉害。她的眼泪流给老首长,流给制度下的温情,流给她和他之间温暖而纯粹的友谊。

 

故事五:历子、梅子和我

历子的眼睛前几年坏了,一看手机就流泪,她做梦都想扔了它,回到以前没有手机的日子,爬在窗台上,仰脸儿看天。几年过去,她非但没扔掉,反而攥得更紧。不是没决心,是不敢。手机里有公司的工作群、部门群、主管及税务人员对接群,部分工作要在群里完成。譬如建议、讨论、上报、通知等等,不是啥重要的事,又非小事。若是自己没看到,误了事,挨批不打紧,手里的饭碗端不稳。饭碗若丢了,宝儿和宝爹咋办,难不成一家子真去喝西北风?

“真想砸烂它,再狠狠跺上两脚。”这是她的口头禅。她经常一边用眼药,一边同我说“禅语”。十多年里,都是这样。日子就如江河湖海,风平浪静时没啥不同。历子也是,狠话说过了,一早一晚,看手机还是每天的必修课。

这不,我一来,她就瞅见了。

“在吗?”

“在。”

“哎呀,你咋回事儿,这么长时间不来,给你说了几次话,你也没回,又躲到山里去了吗?你那里疫情严重了吗?”她的语音传过来。

“你的眼睛是否康复了?我怎么感觉视力胜过以前啊,一眼就过太行了。”

“别打岔。说说你那里怎么个情况,急死我了!梅子也问过,我说没动静。”

“手机关了。那件事你知道,刚开始吧,没啥异常,顾不得别的,就是顶住,稳住,撑住。事情都过去了,后遗症来了,整个人就垮了。就是沉陷,不断沉陷,那种速度你控制不住。这种情况药物起不了作用,只能自我修复,进行心理重建。春节过后,逐渐好转,情绪平稳了,人也机灵了,过得是个日子了。”

“咱都一起挺住哈。你知道的,去年宝爷去世,我很难过,我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朝夕相处的,说没就没了。生命究竟是个啥呢?来时顽强,走时决绝。想起来心里难受。”

“人老了都会走,能留下一些怀念,不枉来人间一趟。”

“我现在吧,工作啥的很闹心,加上更年期,天天情绪低落。我有些抑郁,还有点厌食,我的胃不好,已经四个多月了,孩子在家没复课,工作又烦。”

“疫情折腾两年多,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咱们都要保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嗯。这几年,好像人人都不轻松。因为疫情,梅子也很忙,好久没联系了。”

“她顾不上。上海周边的城市群,必然受波及。”

“真怀念我们的乌镇时光。”

“谁说不是呢。”

……

两个人在电话里说着自己一段时期内的遭遇,彼此鼓励着,互道珍重。挂断电话,历子急慌慌报税走了,我急慌慌下楼做核酸。

 

历子在大连,她是蒙古人,有着草原人的狂放,高挑的身材,俊美的脸蛋,模样酷似“白娘子”。在“冲浪”圈里,人缘好,招人待见。倒不是美人胎子勾人心魂,她的坦诚、热情、幽默,常常让我们捧腹不已,欲罢不能。

梅子住在鱼米之乡,不会包饺子,历子包了海鲜馅饺子,“空运”到南方,寄给梅子。我经常不带充电器,她将一个充电器打包,翻山越岭,寄到我这里。

梅子说,本来很严肃的场合,历子一句话,给她整笑场了,弄得很尴尬。

园子说,本来在山上摘蓝莓,历子一段话,给她整出月经了,还没带纸。

晴子说,下了班,和同事去洗“鸳鸯浴”。

历子看见了,说,晴子,你够开放的啊,你可别胡整啊,整出点动静来,这岁数,可咋整?

晴子反了个白眼,怼历子,鸳鸯浴里洗的不全是鸳鸯,是澡堂子名,同事也不全是男的,还有女的。

后来,大家一致认为,历子说话前,要先问一句“在吗?”若是有人发出“火”表情,表示不适宜开口。历子很无辜,她说,“好吧。”

历子喜欢吃樱桃,樱桃一下来,她就“空运”给我们,几月份吃“红灯”,几月份吃“美早”,她说的那些品种,我们不去研究,寄来了,放在冰箱,慢慢品尝。

历子是个有趣的人。

我们都是树上的果子,开心人。

我们几个来自不同的城市,有过一个“欢乐谷”。

谁也没有注意,是从哪一年起,“开心果”们话少了,开心少了。我们从未去认真想过,孩子大了,条件好了,为啥我们的欢乐反而少了,越来越不想说话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19年初,家中刚刚遭遇一场变故,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心情沮丧。历子和梅子知道,将我喊了过去。历子从大连乘坐飞机,我从邢台搭乘高铁,我们在上海会合,两人一起坐高铁到嘉兴车站,与在嘉兴接站的梅子会合。

在嘉兴一个茶坊,梅子说:“你这样不行,我给你找个民宿,你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好好调整。”我摇摇头。一时的平静固然能减缓压力,真正治愈还得自己同境遇短兵相接。

在水乡住了七天。

我和历子悄悄走的。在去上海的高铁上,我俩发短信告诉了梅子。

梅子怼我们,小没良心的,说好开完会送你们的,咋就连个面也不见。

在虹桥高铁站,我和历子轻轻拥抱。历子说,除了悄悄给父母,余下的奖金偷偷攒起来,等攒够了,我们一起去旅行。

我没有说话,转身,拉着行李箱迅速离开。

 

4月10日夜里十一点,看到中新网发布的一则消息,“4月9日8时至4月10日8时,嘉兴市新增新冠肺炎阳性感染者14例,均为无症状感染者。”我从微信里找到梅子的头像,写下两个字: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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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采用场景素描等方式,把一个个发生在小人物身上的小故事串联起来,构思巧妙,描写真实,情感细腻。通过回忆记述了2022年这个特殊的防疫时期,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与防疫有关的人身上的小事。让我们看到了这个特色时期,各个角色的人们为了防疫所做出的牺牲和贡献。这些小事很真实感人,笔法细腻生动。读后画面感突出,通过语言、动作等细节描写,把故事主人公的精神内核展现给读者,正面地刻画突出了作品所要表达的核心思想。让人感受到这个时代这些平凡人身上的闪光点。推荐阅读。编辑: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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