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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记】去往自由和辽阔之地

作者: 那里 点击:1163 发表:2023-01-10 09:44:24 闪星:8

秋敛冬藏,时间继续向深冬行进,又到了可以问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岁末,旧年即将成为历史。

2022年12月7日,大雪之际,清晨,煮了一壶黑咖啡。既然是自己设定的一年一度一篇文,那么总该认真对待吧。岁末是适合内省的时段。编辑嘱,要故事。我说,写写看吧,很可能不符合规定。今年的留言能写些什么呢,我会写故事之外的感受,站得高一点,便于回望,但是视角要放低些,都是小事。有时我会想没有当年发生的“大事”作为参照会不会显得太琐碎呢,我并不担心,因为不需要依傍。

“时间具有颠覆性,记忆却不”,从零散的日记里找些未经删节的段落应该是不错的主意,日记是可持续性发展的原材料,包含了许多独家记忆,(套一句现成的句式)每个人都是自己记忆的第一责任人——常常是自问自答,在完美的闭环里完成又一轮自洽的假象。 

在疫情时断时续的阴影下,已经三年整了,新冠、德尔塔、奥密克戎等关键词轮番上场。还记得2019年底的春运,我们担当临客的最后那一趟车,之间的距离好像两个另起一行的句号。

这一年,对于个人来说平铺直叙,日子趋于简单,两点一线,变量不算多,大多来自外界。耳边太多说法一浪接一浪,参差而喧闹,同时听到太多延期、暂停、取消、终止、社交距离、阳康和阳过,在音浪中慢慢破除幻想,直达选择性沉默。晚上窗外是万家灯火,白天却是寂静或类静默的街道,在城市的水泥丛林中看不到平直的地平线。置身事内,感觉被困住、被神秘的咒语画了个圈儿,定在原地。

改变很难,被迫的改变更难。从同一枚硬币的A面到B面,从今往后就要长期共存了么,既然或迟或早而已,既然终不能幸免,那么该怎样找到一种均衡?是否有这种选项,哪怕非此即彼。回头一想,无解的事情,哪儿来的标准答案。关上门,我更在乎内心的声音。

一些本来平常的、本该如此的事,变得不再平常。因为封控,和朋友有日子没见了,在寒冷和疲惫中常常想念曾经围炉煮茶谈笑风生的夜晚,为了值得的人和事,来年我们要以各种方式、在任何时候相见,可别走散了。

为了驱散铅灰色天气造成的压抑,借着去核酸的机会在院子里遛弯,有点恍惚,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又好像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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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往年,2022更显流水无痕,时间似乎在加速度前进,在转弯的一刻又无比漫长,在越来越高频率的循环往复中,许多时候觉得手足无措。

这种突然跳跃和戛然停滞的错觉形成了反差,在个人的视角中,错觉和反差才是无比确定的,而时间的公正性瞬间消弭。快日子和慢日子,彼此对视,俨然两行短句:远的依然很远,近的也未必更近。

人对时间的感受有一种定式,即昨天、今天、明天,习惯于用三分法去看待时间。

昨天不可追,也无法挽留,尽管在回忆里的旧时光那些美好的片段兀自闪耀,是一种召唤,只有在梦里可以往回走。断了后路,才能一心往前走;未来太缥缈,不可依靠,尽管那些高悬的梦想引领你前往,没人知道那些梦想经历过多少次脱胎换骨,剧透缺失,一切仍是海市蜃楼;今天是昨天和明天的连接,是关键环节,我不能违心地说所谓最好的时光惟有现在,但你能把握的只有现在了,当下才是你落脚的基石。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年过得当真有些潦草。我能做到看似全神贯注,但眼里空无一物,不知如何修炼得来。

很多不确定的变量如大雾弥漫,一时间不知什么是确定的,果真盛产出“脑雾”这词儿。当无常成为常态,就达成了类似的效果,让人摸不到路数,把所有不可能变成了确凿的现实,但这些不是“躺平”的借口,还是要鼓励自己往前看吧,比如再艰难的路也是通向远方。 

不知不觉活到50岁,并不是一开始就能接受这个代表年龄的数字,需要心理建设。5字头的开始或许没那么让人愉快,有,但不多。50是一个已经确定的拐点,有几次想要试着写下这种感受,但至今也不知道写些什么,以下这段算引子吧。

偶尔和身边的年轻人聊天,时而会诧异,因为好多想法跟从前不太一样、或太不一样。中年了,没觉得变化,但当真已走出很远,我知道肯定不是一夜之间完成的,人并不是在某一天(相对清晰的时刻)“咔嚓”一声变老的,但都有迹可循,没有预兆,处处有征兆,只要你细细查找。

所谓中年危机,大概率是有过,在那篇漫长的《很浅的黑白》(2010-07-12至2015-10-20)里自我磨合过很长时间。谁说年龄是一个谣言,反正我不信,主要症状是没心劲了,像退潮一样,无所谓更积极,或者更消极;曾经喜欢过的事物早已“过时”,在这个世代早已不见影踪;最初的梦想早就消散了,扪心自问时反复确认过终究没能成为更好的自己。只不过现在的路仍是沿着大致的方向,不曾南辕北辙而已;这和自己看待人和看待世界的方式有关,和年轻人的愿望也没法比,无法假装,没必要虚张声势。

我尽量表述清晰一些,似乎隔了一道岭,似乎距离远了些,不能分高下。齐秦在《飞扬的梦》里唱着:记忆里,在记忆的湖里,曾经有绚烂的春天,却在一季落叶以后,记忆里,在年轻的梦里,也曾有年轻的故事……老歌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犹有旧日的温度,在那里,根本没有纵贯或延展性,但时移事往,惟有在那个时间段落里才能有所回应,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时间摧毁。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情怀,尽管我们大多时候故意视而不见,也许藏着掖着,就忘了藏在哪儿了。

所有的经历都是成长,谁都有被理想主义光芒照耀的时刻,谁都有年轻气盛的阶段,比如蓬勃,比如纵情,只是单向度的时间旅途无法调转方向,他们的想法我部分理解,也愿意去体会,只是轻舟已过,只是觉得不再重要。

50岁还能说成长么?成长只能是个人行为吧,说来简单,毕竟“成长”两个独体字连偏旁部首都没有,没有什么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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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在各种或精致诙谐、或紧张悬疑、或温暖慰藉的英剧美剧里度过不少时间,追了许久的剧集,竟有老友之感。我无意列举,甚是感激。

一部紧接一部,在转场中马不停蹄,那态势简直是脱缰野马,一天能看一整季。并非所有剧集一上来就能进入,有一回竟然看到第一季第10集才迂回看出点意思,找到一点共情的部分,耐心相当了得,前面耗费的9集时间权当序幕,也算超值。那些活在剧集当中的人,他们演绎着别人的故事,角色给了他们光芒,因此自由而无畏,只是不喜任何表现形式的神经质,当前的情形还不够糟心么。走出拉拉杂杂的剧情,想要回到当下的世界,竟觉颇为吃力。

在一场对谈里,美国歌手、作家帕蒂·史密斯问:你在什么时候最自由?

对方聊到大海,她聊到俱乐部的舞池,也聊到大海。说几年以前,一望无际的海平线,两只大狗在追逐嬉闹。无人打扰的安静,天空中突然挂起一道彩虹。我在海边也觉得最自由。彩虹,彩虹就是一个倒挂着的微笑。

借着她的问题,在想我什么时候最自由?瞬间空白,但又不甘心地想了好一阵,每次去看海都跟赶路一样,来去匆匆,不过顺便打卡而已,没有特别的感受。

于是,我那不靠谱的时间轴不断拉远拉长,穿越过纷繁熙攘,阴晴冷暖,再追踪,似乎打捞起一骨节关于自由的记忆,是某年远游内蒙边城额济纳旗的那段旅途,沙漠、戈壁、落日、黑城、古老的胡杨林……相比人来说,荒漠才是永恒的存在。

真没想到一竿子支那么远,才寻摸到那么一小点自由照耀下的高光时刻。

自由的代价是什么?我想是不断地删除、尽量简化个人所需,掸去那些不必要的东西,一心前行,而前行的终极目的不仅是从此地到彼地。相比之下,我更珍念在路上敞开自我,保持真实,是一种修复,也是对自己的度量。

我的微博签名是:自由和自由。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和自由并驾齐驱,等量齐观。在某个平行宇宙里,或异次元的未竟旅途上,我是不是会重回一路向西的天路,左手边是巴丹吉林沙漠,右手边是800里戈壁,是不是会置身三道湾的胡杨林,还记得,在那里,因为安静,一棵草的影子都会被拉扯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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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这一年的稿子,尽量打叠整齐,该删减的删减,该装订的装订,年底最适合归纳收拾了,类似扫起落叶好过冬。

近半年,对写字和茶有所懈怠,反而捡起戒了好几年的咖啡。以前是多热爱的事物啊,现在却觉得可有可无,就像对于现在、对于活着本身倒真能清理出许多“非必要”,至少比想象中要多。“非不要……不”和“应×尽×”的句式在今年相当火热,火得让人生疑。

好久没写字,语感差劲,另外需要和文字建立一种连接,至于打磨是后来的事儿。幸好还维持着阅读的习惯,每天晚上能读两三个小时,和从前一样,身心可栖。每月买三五本书,虚构居多,争取买来即读完,阅读量还算能撑起对文字的感觉,间或怀念一下写字的日子,还有草稿上未经描述的半成品……写作是不是毫无意义的事呢,或者问,意义是外在的植入吗?存个疑,但还是应该在有限的时间里,找点有意义的事情来做,是一种拓展的可能性,哪怕是后来追加的——在任何层面都谈不上“赋予”,权且当成还是有记挂吧。

书房和心房,哪个更近些?澳大利亚作家彼得·戈弗雷-史密斯《章鱼的心灵》中几句:当你写下给自己以后看的文字时,时间通常扮演着一个必不可少的角色,因为从广义上看,这样做是为了记忆。但是这类记忆确实是一种交流现象:这是现在的自己在和未来的自己交流。多么美好的说法啊,马上想到木心在《文学回忆录》中所说:日记,是写给自己的信,信呢,是写给别人的日记。

日记和信,总关乎时间和记忆,细数过去的故事,应该有不少灵动的花火和落寞的时刻吧。总结一下,时间和记忆几乎是我这些年文字的“主题”(这个词一直想换掉,一度想起了替换词,可惜当时没记住,忘了),当你纵身进入时,它们不再是空洞的名词,而是盛大的维度,只不过切入点越来越小,不断寻找光和光的影子,角落里、歌舞升平的背面变和不变的事物,依从内心想要呈现的,即使在迷茫的时候,从不见宏大的叙事,从不唱空洞的赞歌,从不曾跟着洪流走。

依然爱文字,如庇护所一样的存在。常常在故纸堆里寻得沉迷的事物,旧年总是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虽然那些场景已经日渐稀薄。电影《独自在夜晚的海边》中的一段话:成功,失败,这些我不太懂,我只想活得有意思,真正地想要沉迷于某个事物,比如学习,学习最干净。

我很认同,略过成功或失败,而是干净,是专注于一件事物的代名词,学到了。人无法创造记忆,但是可以创造留有痕迹的文字,这是我所迷恋的部分,微小的总和,并且相信我的双手可以做到。另外,写字是一种抵抗,抵抗现代化和快节奏的方式,有些东西与生俱来,我并不想刻意纠正,何况,哪来的正?早过了愤青所允许的年纪,但在我超长待机、至今尚未完结的叛逆期里,任何抵抗我都爱。

为了找回“忽然想写字”的状态,甚至不惜强行励志。假如你有一束热爱的火光,你曾被光指引过,温暖过,哪怕在某个时段忽然黯淡了,不必强求,也尽量不要让它变成灰烬,好好照看它,才有可能在未来某天重新燃烧起来,闪现出细小而真实的火花。

除了热爱,我们还有何处可以安身?从里而外,从始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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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变化正在发生中,每天,每夜,在岁末,在此刻。

假如时隔多年,这些仅仅只作为背景被忽然想起吧,并非主题,没有庆祝可言。跨年不是分水岭,当下的正发生和进行时,还会延续到以后,只是岁末的感受会不太一样,类似时间的门槛。置身已有浅浅冰层的河畔,想起《权利的游戏》里撑起全剧的那句著名暗号:凛冬将至。

老友来电念叨说,北环下雪了,不过十来公里嘛,要不咱下午去看看雪?入冬以来,齁冷的一天,过河入林,拍了几张照片,腾挪闪躲中都是偏蓝的调子。这一年马上收尾,并没有长舒一口气的感觉。这才刚结冰,现在盼望融化为时尚早,看不到重启的迹象和向光向暖的破壁者现身,索性别去浪费本已余额不多的盼望了。

变化带来的时间节点拆得太零碎,有时竟然衔接不上,经常无语,已经没有更多的Why,集大成的悖论层出不穷,更不知去问谁还需要多久才能熬过去。想起读俄国作家丹尼尔·哈尔姆斯在《日记》时,他说:我过着一种不正确的生活。我什么也不做,并且睡得很晚。掩卷想了一会,他真坦诚,是我特别欣赏的品质,意味着清醒和自知。

当然他说的不止是作息,还有更广义的空间,但是正确与否只能由自定义,在当下的变化之中,谁能维系正确的生活?

除了关心季节冷暖,关心家人和朋友,打开门,拨开纷乱的世象,正常已实属不易,更奢谈智性的生活。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迷雾里探寻着出路,哪怕是折叠起来的旅途,哪怕是向内在寻求力量的旅途,只要是旅途,都想去。

经历这些以后,尽管不足够盛大,我仍然觉得时间是一条崎岖不平的路,顺畅有时,逆行有时,撤退有时,而且是大踏步撤退。在一切开始和过度的地方,相遇,迷路,寻找方向,奔赴,还有更多的时候在顽强上坡。

我们路过高山,路过江河,路过江枫渔火和大漠孤烟,路过开花的树和家门口的小路,路过活着的苦与乐,终于走到这一程,不管你此刻置身风雨或者又见彩虹,风光有时,迷雾有时,即便是下坡路也有风景。该走出去了吧,好好积攒一下自身能量,去往自由和辽阔之地,应去尽去,什么时候上路都不晚。

远方和未来总是息息相关。指望着不远的未来,那趟停运的列车能够顺利开往来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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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12月22日,稀里糊涂的冬至了,数九寒天第一程,时间的针脚至此稍有停顿。昨晚刮了一夜风,以为今天会很冷,夜长了,梦多了么?

傍晚,从外地回家。在路上,看见光,在北方小城很少见的云隙光,一束束清晰的光从云雾罅缝中乍泄,光焰灼灼斜刺向群山,箭无虚发的样子,能看见灰尘在舞蹈,壮阔而神秘,像是一份厚礼。赶紧拍了几张,照片可以让当下停留,在飞驰的时间里想让这一刻慢点儿再慢一点。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在夕阳余晖中发了会呆,落日和再见都意味着未完待续,有必要说声再见了。这一年似乎经历了好多事,但回想中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时间是一场幻觉?

那些留痕的或不留痕的记录,无序的和正在找寻新的、可行性秩序的行为,纷纷瓦解的相信和需要从过往慢慢建立的信念,留下的和留不下的记忆都裹挟在不同的时间碎片里隐入尘烟。大浪淘沙之后,只剩下唯一的愿望:自由,自在,时日如常。

是时候翻过这一页了,就此别过。与此同时仍要勉力守护好日常,囤好过冬的储备,书、本子、黑咖啡、粮食和各种绿叶菜,旧日子挺进新年景,就当是一切重新开始了罢。

 

【编者按】“去往自由和辽阔之地”,这是一种生活方式,还是一种人生的向往,都在作者的文字里。一年,或是三年,一直有许多人和事重复着同一种声音,“珍惜生命”,“保护生命”,似乎大家都在为了活着而活着。作者的文章没有太多的故事,也没有太多的或是更深刻的议论,只在向读者诉说这些年平凡中透出来的烦杂和不安。作者是在寻找生活中的那一种灵魂,在迷雾中寻找那一种光亮,“自由,自在,时日如常”,昨天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定是新的气象,不会有太多的黑暗,来年的天空一定是灿烂的。推荐阅读。编辑:李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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