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春节刚过,春的消息悄然而至,料峭春风里已经蕴藉了春的气息,绿的向往悄悄缀上枝头,正是一片淡绿鹅黄的光景。
清晨,窗外飘起了细雪,星星点点,迷迷茫茫,渐渐变成雪片,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终至如天女散花,袅袅冉冉,仿佛白衣仙子踏着春的节拍曼舞而来。春之将至,竟是这般的有声有色!
向以为,下雪是无声的,开窗,方闻潇潇飒飒,不绝于耳,是风的纤纤素手拨动万物之弦,为这漫天飞舞的精灵奏起了乐章,让簇玉似的雪片如白衣仙子般袅娜起舞。
风从何处来?不知。来自天外,疑似远古?
楼下几株日日所见的腊梅,红的黄的,寻常亦不觉显眼,此时在雪片的映衬围裹之中,立显得娇艳欲滴,婀娜多姿,犹如邻家豆蔻少女。
巢湖的万顷碧波,此时亦敞开胸怀,接纳这从天而降的精灵们。雪片落入万顷碧波,立刻被融化,如泥牛入海。雪片们前赴后继,浑浑茫茫,水面上硕大的水鸟兴奋起来,在雪花之中上下翻飞,振翅翱翔,高兴的“嘎嘎”叫,似乎向同伴加油喝彩,向苍天发声抒情。
鸟儿似乎比人更能感知天意。
漫天飞舞的雪,又一次将我的思绪拉回到50年前。
那是一场罕见的大雪,连下数日,铺天盖地,平地足有二尺多深,沟里的积雪深可及腰。马路被车轮碾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又不断被飞雪覆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厚厚的雪地上步履艰难地拉着一辆板车,车轮被积雪和泥水缠的像汽车轮子一样,每走一步都要停歇一下,再奋力下一步。
车上一床被子严严实实裹着生病的娘,板车两边推车的是妹妹弟弟,妹妹13岁,弟弟6岁,拉车的是我,16岁。
那是个灾难深重的岁月,政治斗争的寒流比天气更加凛冽,莫名其妙被划成右派父亲在另一个村子监督改造,娘带我们姊妹三个到当年姥姥讨饭的村子,悬挂了半年才算落上户。吃饭是到处借的一星半点粗粮,栖身之所是与牲口毗邻的一间牛屋,还是好说歹说生产队借的。肚饥天寒,娘却突然上吐下泻,病来得急,真可谓雪上加霜!弟弟妹妹吓得直哭,而我,责无旁贷的必须抹去眼泪挑起“顶梁柱”担子。用冻僵的手写了一张10元借条,先到队长家求借签字,再找到会计家,几经周折终于拿到10元钱,借了一辆板车,带上弟弟妹妹急忙拉着娘往医院赶。
于是,那雪,那路,那惊吓,那急切,那无边的凄苦……从此便深深地镌刻在我们娘几个的记忆里,永远抹不掉了。
每逢下雪,必然想起。
娘得的是急性胃炎,到医院喝一种粘稠的叫做钡餐的液体做透视,看着娘那一张惨白凄苦的脸,姊妹仨惊恐无度,泪流不止。
所幸娘从小劳动,身子硬朗,从医院回来半个月后身体终于恢复,但从此落下个胃疼的病根,只要犯了,必是上吐下泻,至今,我们都得时刻提醒娘,吃东西小心,别受凉。
岁月如流,不觉已过去50年有余了。过了新年,娘已经97岁了,天幸娘身体康健,无病无灾,胃疼病也极少再犯。谁说老天不佑苦人!
多少年来,似乎再也没下过那年那么大的雪。那场大雪,似乎专为那个凄苦的年代铺设的,不光我们难忘,同时也永远存留在一个民族的记忆里。
【编者按】雪是冬春的精灵,它会勾起很多人记忆深处的回忆。作者在尚不成年的特殊年代冬季雪天,经历过一次送母就医,雪天道路泥泞,兄妹年龄尚小,经济上的困窘,母亲惨白的面色,“我”的肩膀上一时有座大山压迫下来,伴有这样的回忆,对雪印象自然会交杂着“凄苦”的味道。往事有时不堪回首,大雪无痕,再下一场大雪,把曾经的苦难掩埋起来吧!推荐阅读。编辑:梁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