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将近12点，手机闹铃将我从睡梦中吵醒，先吃一惊，看号码是生号才略微平静。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是赵成良吗？没错吧？没错就行，你还活着啊，哈哈哈！”

　　我说你谁啊？报上名来！

　　“老同学，小学一年级就在一起，还不够老吗？名字吗？暂时不告诉你，我让你睡不着觉！哈哈哈……”

　　我一听，脑子飞速往回转，一个个儿时小友的面容冒出来，有的清晰，有的模糊，说了几个名字，他都说不是。

　　他说他在海南，前几天偶尔百度上看到赵成良的文章诗词，就想这个赵成良是哪个？我小学同学吗？几十年都没见了，他没我电话，于是到处打听，最后辗转从丁老师那儿要了我电话，打过来了。

　　“找你电话可不容易，问谁都不知道，你藏的够深啊！”

　　我说你发个照片过来，我看看你是谁？

　　“不发！”他哈哈大笑，“从文革那会下乡，五十多年没见过面，发照片你能认识？认不出来了，不认识了……”

　　说到这，那头的声音有点哽咽。他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也湿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百度上那些诗文，我就觉着是你，你小时候就喜欢拽文，啊——”他还学我诗朗诵。

　　就这样东拉西扯聊了一会，他说太晚了，反正有电话了，有空再聊。挂了电话，到底也没说他是哪个？

　　半夜醒来，想起这个电话，睡不着了。儿时的影像在脑子里过电影。

　　濉溪老街东头，是一条古老的濉河，大桥边上有一片开阔地，常有说大鼓书的，左手两块铜板，右手鼓槌敲打架子鼓，叮咚铿锵，有节有韵，一会说一会唱，粗犷的喉音在河堤上蔓延，总会吸引一群人蹲成一片，我小时就迷这个。

       古时的濉溪称“徐口子”，濉河连着大运河，就是通济渠那一段。镇内酒坊林立，口子酒是千年老酒，上津下卫，所以濉河这块也是重要的航运港口。我小的时候，老街还称“口子街”，南财北货，生意兴隆，北到徐州，南到宿州（从前称宿XU　县）中间这条口子街可是大大有名，最是热闹繁华之处。电视剧《红楼梦》开篇是苏州的七里山塘街，我觉着跟濉溪老街就很相似。

　　每到星期天，有时作业都顾不上写，赶紧跑到大桥头抢个座位，也就几根树干躺在地上。好几个小学同学是不约而同的，我想打电话的应该是其中一个吧。

　　说书的说到要紧档口会打住，故意吊人胃口，该起钱了，我们都是小孩，哪有钱啊，起来就跑，说书的常常调侃：“别走别走，晌午有饭！”大人们就笑。

　　喜欢听剑侠故事，一溜烟轻功都是小道，腾云驾雾，口吐剑光，于百里外取人首级才过瘾。后来读了兰陵笑笑生的《七剑十三侠》，才知道说书的一半是胡扯，顺嘴发挥，跟书很多地方对不上。

　　弄个假票混进戏园子听戏也是趣事一桩。戏园子在老街中间一条巷子里，到了晚上，锣鼓丝竹仿佛天上的仙乐，曼妙的唱腔从巷子里传出来，妙不可言。几个同学就在地上捡撕过的票，两块对起来，拿浆糊粘上，混在大人后边往里挤，常常被揪住耳朵提溜出来。可一但混进去，那就是进了天堂，别提多过瘾。

　　我在想，打电话的是其中哪个小友？

　　有一回戏园子来了马戏团，有动物表演，进门的票是一大张，没法造假。可把我们急坏了。白天听里边有排练的声音，我们计划从侧面的墙翻进院子。几个哥们搭人梯先翻进去一个，那哥们刚落地，就听连声惨叫，原来院子里有猴子。接着听有人来赶开猴子。那哥们从大门出来，胳膊脸上都有抓痕。他算是替我们探路受伤，我们就想法弄点好吃的犒劳他。后来他回家抹了紫药水，还挨了揍。

　　戏园子后边是县工会，院子里晚上放露天电影，5分钱一张票。我有个同学家就住在院里，放学后赶紧跑回家拿个馍，然后到同学家里写作业，晚上看电影不用买票了。

　　那同学的模样我都记不太清楚了，总跟别个混淆，不知是不是打电话的他？

　　文革一闹腾，学校停课了，我们年龄小，当红卫兵不够格，天天像没头的苍蝇瞎逛。后来四个玩乐器的同学凑到一起了，我吹笛子，两个拉二胡，还有一个啥都不会，就当跟班。当跟班的后来成了公安局长，这是后话。

　　那阵子玩的最开心，四个人聚在一起，像个乐队，院子里开练，有人爱听，听多了就有人烦，出来反对，我们就换地方。有一会换个地方刚开练，墙头那边一老太太就喊：别拉了，受不了，赶紧走！搞的我们好不尴尬！

　　岁月是条河，平时看流的缓慢，便有风浪，风声一过就平息了，还是慢慢的流。不经意间回首，竟然流过了半个多世纪！让人吃惊之余，又感慨不已。回想儿时的趣事，有的就像水波浪花，在记忆深处依然闪耀着迷人的光彩。

　　我在等他电话。潜意识里却有着回避的心态。本来我也可以打过去，就是不想打。我似乎害怕听到那个迥异于童年的走向苍老的声音，那个声音里映照着我。我渴望年轻，惧怕苍老，我不想给儿时的美好蒙上苍老的阴影。

　　岁月这条河，依然在哗哗地流淌，不会停下来的。

　　2023.1.3